“你说……”
“‘你的孩子’？”
沈殇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几乎要贴在光幕之上。
他死死地盯着孙楚楚的眼睛，
“难道，那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一字一句，如惊雷炸响！
孙楚楚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软榻上坐直了身体，
眼神中充满了惊慌与恐惧，再也无法维持那份皇家仪态。
“你……你在计较些什么！”
她尖声叫道。
“本宫乏了！此番通讯，到此为止！”
话音未落，她便慌忙伸出手，在空中一抹，强行切断了传讯。
光幕“啪”的一声，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风雪之中。
珍贵的同心符石，也随之失去灵光，
“咔嚓”化为齑粉飘落。
空旷城墙之上，再次恢了死寂。
只剩北境永不停歇的寒风，呜咽刮过。
沈殇站着，一动不动。
唯有紧握的拳头“咯咯”爆响声，
一旁的宋汐，早已被刚才那番对话惊得呆若木鸡。
她张了张嘴，却只是用混杂同情与惊惧的眼神，看着这位驸马将军。
宋汐跟在孙楚楚身边多年，太了解那位金枝玉叶的性子了。
高傲、自私，凡事只考虑自己。
可她从未想过，公主殿下能对自己亲生骨肉，凉薄至此。
这已不是夫妻情分的问题了。
这在要将军的命。
突然，宋汐感到一阵心悸，
以沈殇为中心，周遭的空气开始扭曲，
飘落的雪花，在离他身体三尺远的地方，竟突兀地停滞、悬浮。
前所未见的武道意境，自他身上轰然勃发！
焚尽八荒、毁灭一切的暴烈意志。
是为【嗔】。
宋汐骇然瞪大了眼，
沈殇如此年轻就领悟武道意境，已经不单是最强武王这么简单……
他已触摸到传说中的武神境界！
哪怕皇朝的武王都联手，他沈殇都未必会忌惮。
她看沈殇一寸寸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沈殇抬起头，望向帝都的方向。
猩红的眼眸里，所有疲惫、麻木、困惑，都已消失不见。
就这么个简单动作。
让宋汐仅是旁观，便觉得自己神魂都要被撕裂。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武神一怒，又当如何？
宋汐的身体不受控颤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公主殿下总嫌弃将军是不懂风情的武夫，
却不知自己亲手将这位武夫，逼成一尊真正的……杀神。
……
帝都，公主府。
奢华的寝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光幕碎裂后残留的光点，缓缓飘落，最终消散于无形。
孙楚楚僵坐在软榻上，手还维持着姿态。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精致的妆容下，一张俏脸毫无血色。
沈殇最后那个眼神。
那个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连同骨头一起嚼碎的眼神，扎进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恐惧。
一种久违本能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堂堂大戊公主，金枝玉叶，何时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呼……呼……”
孙楚楚大口喘着气，指尖冰凉。
一旁的侍女宋晴，连忙端上一杯安神的温茶。
“公主，您息怒。”
孙楚楚一把挥开茶杯，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名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息怒？”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的颤抖。
“你看到他那是什么眼神了吗？一个贱民！
一个靠着军功爬上来的武夫！
他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比起自己心上飘逸出尘的那位，沈殇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像是要说服自己，声音越来越大，
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内心的惊悸。
宋晴垂下头，小声地劝慰：
“公主，将军大人他……他是不是起疑了？”
“将军？！”
孙楚楚猛地转头，眼神凌厉盯着宋晴。
“本宫说过多少次，府里没有将军，只有驸马！
他沈殇的一切，都是我父皇，是我孙家给的！
他不过是本宫的一个陪衬，一件彰显皇家恩德的华服罢了！”
“是，是奴婢说错话了。”
宋晴连忙跪下，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
可她还是忍不住，
“可是公主……那件事，真要一直瞒着驸马爷？”
“不管怎么说，腹中的孩儿……也是您和驸马爷两个人的。”
这句话，刺破了孙楚楚用高傲筑起的虚张声势。
她的气焰瞬间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阴沉的冷漠。
“我的孩子，自然是我做主。”
孙楚楚冷哼一声，重新靠回软榻，手不自觉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没有丝毫母性的温柔，
更像在抚摸一件珍贵，却不属于自己的物品。
“我堂堂公主，难道做什么事，还要看他个武夫的脸色？”
宋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奴婢是担心……驸马爷毕竟是六境武王，是大戊最强的武王，
还手握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兵权……
万一，万一真的惹恼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
孙楚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宋晴，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
她坐直身体，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侍女，眼神充满了鄙夷。
“贱民出身，不过是走了些狗屎运，在战场上没死罢了。
也就我父皇那样的武痴，才会把他当个宝。”
“他是最强的武王又怎么样？
他的兵权，是父皇给的，父皇一句话，就能收回来。”
“他敢回来闹事？他敢踏入帝都一步，本宫就让他知道，
什么叫君臣之别，什么叫天威浩荡！”
“他沈殇，离了本宫，离了皇家，什么都不是！”
孙楚楚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她似乎已完全说服了自己。
沈殇不敢。
他绝对不敢。
他只是个被皇家施舍了富贵荣华的幸运儿，一条被养在笼子里的猛犬。
主人没发话，他怎敢噬主？
宋晴还想再劝，但看公主那副几近癫狂的模样，
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知道，再说下去，只会引火烧身。
“奴婢知道了，是奴婢多嘴。”
她恭顺地磕了个头，然后缓缓退下。
孙楚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没用的东西，一个武夫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寝殿内，死寂。
孙楚楚指尖冰凉，沈殇最后那眼神，扎在她心头，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咬了咬唇，这沈殇的命怎么就这么硬？
在北境那种鬼地方待了这么多年，妖兽都没能把他撕碎，真是晦气。
他要战死了多好。
她会成为大戊皇朝最令人同情的未亡人，继承他所有的功勋和荣耀，风光无限。
父皇也会因怜悯，准许她再嫁。
到那时……
孙楚楚的眼神闪过一丝迷离的柔情，但很快又被阴冷所取代。
不行。
绝不能让沈殇回来，坏了“他”的大计。
那个男人，才是她生命里的光，是她愿意付出一切去辅佐的圣人。
沈殇腹中的这孽种，不过是献给圣人登临仙途的垫脚石。
对，就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点，孙楚楚彻底安定下来，恢复了惯有的高傲与冷漠。
她从妆匣中取出黑色传讯符石，符石上亮起幽光。
“盯住沈殇。”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若敢擅离风雪关，不必阻拦，
立刻将消息传给小霜关的武王，还有其他几位镇守边疆的武王。
他们……会很乐意听到这个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