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教室电视机卡死,我猛拍机壳大吼:“我爸说拍两下有奇效!
”粉笔头精准砸中我后脑勺。“新同学,这是学校财产。”扎马尾的女孩憋着笑瞪我。
我们因修电视成了死党,她总在课间偷塞我辣条。
毕业那天她指着暂停的动画片说:“一会就回来,精彩继续!”二十年后同学会,
空荡教室里只剩我和智能白板。背后突然传来熟悉声音:“修电视吗?这次我带了改锥。
”转身那刻,她晃着手机:“扫码加个好友?‘精彩继续’可是你说的。”—“啪!啪!啪!
”我铆足了劲儿,手掌狠狠拍在教室前面那台厚墩墩的老式电视机外壳上。
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股子蛮干的决心。
电视屏幕上的动画片小人儿,正蹲在一朵可疑的蘑菇旁边,卡得纹丝不动,
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我急眼了,对着这铁疙瘩大声嚷道:“使劲拍!我爸说了,
拍两下保管好!这是祖传手艺!”我的宣言响亮又理直气壮。话音刚落,
“嗖”的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带着精准的抛物线,不偏不倚,
“嗒”一下正中我的后脑勺。一点儿不疼,但那份突如其来的触感,像一根针,
瞬间戳破了我刚才那点“修理大师”的气泡。我捂着后脑勺,有点懵地转过身。
教室后门那儿,站着一个女孩。高高束起的马尾辫,随着她憋笑的轻微动作,
不服帖地晃了晃。她眼睛亮亮的,努力想抿住唇角的弧度,可那笑意还是像阳光下的水纹,
藏不住地从眼底漾开来。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肃一点儿,
带着点假装的责备:“喂,那位新来的同学……这是学校的宝贵财产,不是你家的门板。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嘴角弯起了明显的弧度,“拍坏了,
把你押这儿扫地三年哦!”开学第一天,我就这么出名了。不是因为成绩好,
也不是因为长得帅,纯粹是因为在全班同学还没认全的时候,
就差点把教室的电视机给“徒手拆解”了。那个用粉笔头“制裁”我的女孩,叫林小蓓。
座位在我斜前方。我的“修理工”生涯并没有就此结束。那台老电视大概是真上了年纪,
脾气挺大,三天两头就**。每次屏幕一花,或者干脆一片雪花滋滋作响,同学们的目光,
就像约好了一样,“唰”地全集中到我身上。眼神里那意思明明白白:该你上场表演了!
“陈默!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后排的胖子王强总是第一个起哄,
嗓门洪亮得像个小喇叭。他这么一吆喝,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连一向严肃的班长,也忍不住推了推眼镜,嘴角可疑地向上抽动了一下。我硬着头皮站起来,
感觉自己像个被赶上架的鸭子。走到电视机前,伸出手指,
对着那些排列得毫无规律的按钮一通乱按。有时是“啪啪”拍两下外壳,
有时是使劲拔插头再猛地插回去,动作幅度夸张,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悲壮。基本上,
全靠瞎猫碰到死耗子。常常是我忙活得一头汗,电视依然固执地黑着脸。然后,
总能听见林小蓓那努力憋着笑、又带着点无奈的声音从斜前方飘过来:“陈大师傅,
要不……您老歇会儿?求您了,别把它彻底送走……”她一边说,肩膀一边可疑地抖动着。
每当这时,我就只能尴尬地挠着头,灰溜溜地退回座位,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
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在发烫。不过,林小蓓这人,表面上总爱挤兑我,
背地里却像个秘密接头的地下工作者。课间休息,教室里闹哄哄的,男生们追逐打闹,
女生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我正埋头对着数学题发愁,感觉被人轻轻戳了一下胳膊肘。
我抬起头。林小蓓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只是路过。但她那只垂在身侧的手,
却飞快地、带着点做贼般的敏捷,往我敞开的桌肚里塞了个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桌肚的阴影里,躺着一小包油亮亮、红彤彤的辣条。包装袋薄薄的,
隔着塑料都能闻到那股浓郁霸道的、混合着香料和味精的咸辣味儿。“咳,”她压低声音,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你拍电视挺费体力的,补充点能量……下次拍轻点。
”说完,她迅速扭头就走,马尾辫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耳朵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红。
只有离得最近的我才能捕捉到她那飞快溜走时,
嘴角压抑不住的那一丝狡黠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意。一次,
两次……辣条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有时是课间操回来,有时是放学前的自习。
她总能找到最不起眼的时机,像一只灵巧的松鼠,把那种廉价却无比**味蕾的小零食,
神不知鬼不觉地投递到我的领地——桌肚里,半开的书包侧袋,甚至干脆夹在我的课本中间。
我拿起一包油汪汪的辣条,撕开包装,浓郁的气息立刻霸道地弥漫开。我捻起一根,
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起,夸张地发出满足的叹息:“啧,林师傅,
你这后勤补给线也太到位了!说吧,是不是指望我吃人嘴短,下次电视再坏了,好替你顶上?
”林小蓓正埋头写作业,闻言头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言论:“少来。就你那三板斧?拍、按、拔插头?
别把电视彻底搞报废了,我可赔不起。”她嘴上毫不留情,笔下却不停。过了一会儿,
像是想起了什么,才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真要感谢啊……好好练练你那祖传手艺吧陈师傅。
下次争取一拍就好,别让我们全班跟着一起看雪花。”一个阴沉沉的下午,
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课间,窗外天色暗得像是提前进入了黄昏。教室里开了灯,
白惨惨的光线照着埋头写作业或低声聊天的同学。我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视线扫过前排那个小小的背影时,突然发现了不对劲。林小蓓的肩膀,
在极其轻微地、一下一下地抽动。不是平时憋笑的那种颤动,而是压抑着的、无声的起伏。
她的头埋得很低,几乎要贴到摊开的作业本上,像要把自己藏起来。偶尔她抬起手,
飞快地在脸颊上抹一下,动作快得像错觉。她旁边的同桌,一个平时咋咋呼呼的女生,
此刻也沉默着,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张纸巾,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我捅了捅旁边的王强,
压低声音,用下巴指了指前方:“胖子,小蓓怎么了?哭了?
”王强是我小学就认识的死党,人脉广得像蜘蛛网。王强正往嘴里塞着干脆面,
闻言顺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含糊地“唔”了一声,又嚼了几下才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点八卦和小孩子特有的那种面对悲伤时的无措:“好像是……她同桌小丽偷偷告诉我的。
小蓓爸妈……就昨天,吵得特别凶,然后就……离了。”他吐出“离了”两个字的时候,
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孩子难以理解的沉重感,“她今天一来学校就不对劲,
刚才好像她妈妈打电话来了……挂了电话就哭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平时总是笑盈盈、扔粉笔头砸我都带着笑意、偷偷塞辣条像搞地下工作的林小蓓,
原来也会这样无声地掉眼泪。那缩成一团的背影,像被雨水打蔫的小草,看着让人心里发堵。
讲台上那台老电视又闹起了**。屏幕一片漆黑的死寂,毫无征兆,仿佛宣告**。
班长习惯性地又看向了我这边。“陈默!”他喊道。要是往常,
我肯定又得硬着头皮上去瞎鼓捣一番。可这次,看着前排那个微微颤抖的瘦小背影,
我心里那股拧巴劲儿上来了。我立马站起来,动作快得像**底下装了弹簧,
声音也比平时大了几分,带着点刻意的自信:“放着我来!保证搞定!
”我快步冲到电视机前,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祈祷:祖宗,给点面子,就这一次!
我伸出手,没有像以前那样胡乱拍打,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
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电视机侧面那些冰冷的按钮。手指头试探性地按下去,抬起来,
再换个位置按下去。侧耳倾听,妄图从那铁疙瘩里听出点指示来。我心里其实慌得一批,
但动作却显得格外认真郑重,仿佛在进行一项关乎全人类福祉的伟大维修工程。
按了大概三个键,毫无反应。就在我额头开始冒汗,
准备祭出“大力拍打”绝技的前一秒——“嗡……”电视机内部发出一声慵懒的叹息。
紧接着,“哗啦”一下,漆黑的屏幕猛地亮了起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昏暗的教室。
动画片的色彩和声音瞬间倾泻而出,明快欢乐的主题曲一下子填满了整个空间:“葫芦娃,
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保持着半弯腰按按钮的可笑姿势,
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跳跃的屏幕。嘿!瞎猫真撞上死耗子了?我居然蒙对了?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自豪感猛地冲上来。“哇!亮了亮了!”“陈默你真行啊这次!
”“厉害了我的哥!”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和惊叹。
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重新亮起的屏幕上,也集中在我这个“意外立功”的维修工身上。
在一片喧闹中,我下意识地、飞快地瞟了一眼斜前方。林小蓓也抬起了头。
脸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痕,眼睛红红的像兔子,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但此刻,她望着那重新亮起的屏幕,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着,
勾勒出一个带着泪花的、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很轻,
像雨后初晴、云层里艰难透出的一缕微光。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视线短暂地碰撞了一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个含泪的笑容,
像一颗浸了水的小石头,轻轻落在我心里某个角落,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我咧开嘴,
也冲她傻乎乎地笑了笑,刚才那点瞎猫撞死耗子的得意,
莫名其妙地掺进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放学的**早就响过了,教室里空荡荡的,
只剩下值日生扫地扬起的细碎灰尘,在斜照进来的阳光里飞舞。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
眼角余光瞥见林小蓓还在座位上磨蹭。她低着头,在一张彩色的小卡片上专注地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