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刺骨的、撕裂般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传来,却不是源于血肉,
而是来自灵魂深处被碾碎的绝望。冰冷的城墙砖石擦过她的肌肤,耳边是呼啸而风,
裹挟着下方传来的、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疯狂与哭嚎。下坠的感觉漫长又短暂,
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敌国黑色的旌旗插上她沈家皇城的垛口,
是那个她曾倾心爱慕的男人——顾斐,
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一身绮素、却笑得如同淬毒罂粟般的女人——燕翩翩。
还有皇兄……她那个曾经英明神武、对她宠爱有加的皇兄,眼神空洞地坐在龙椅上,
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华丽木偶,对脚下的山河崩碎、对亲妹妹的殒身,无动于衷。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业火,在她意识彻底湮灭前,焚心蚀骨!……猛地,沈晏晏——不,现在,
她是楚瑶——倏地睁开了眼睛!剧烈的窒息感还残留在胸腔,
但那彻骨的冰寒和粉身碎骨的剧痛却消失了。入眼是熟悉的织金鲛绡纱帐顶,
鼻尖萦绕着的是她惯用的、清冽的雪中春信冷香。温暖、柔软、奢华。她急促地喘息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出来。“殿下?您醒了?
”帐外传来侍女音儿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担忧的声音,“时辰尚早,您再歇息片刻?
今日顾将军凯旋,仪仗辰时末才出宫呢。
”顾将军……凯旋……这几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的闸门。是了。
是这一天。她生命中一切悲剧正式开始的那一天。她不是摔死在皇城下了吗?
怎么会……楚瑶猛地坐起身,掀开纱帐。寝殿内的一切陈设都熟悉得让她心头发颤。
紫檀木雕花梳妆台上,还放着她昨日把玩的那支赤金点翠步摇。窗外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
洒下细碎的光斑。她踉跄下床,扑到那面西域进贡的巨大水晶镜前。镜中的少女,
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云鬓微乱,却掩不住那通身的矜贵与明艳。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唇不点而朱,正是最好的年华,容光慑人,
没有半分后来被磋磨得形销骨立、心如死灰的痕迹。她颤抖着伸出手,
触摸着镜面里那张鲜活、却曾被泪水和绝望浸透的脸庞。不是梦。那锥心刺骨的背叛,
那国破家亡的惨烈,那城楼一跃的决绝……都不是梦!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吗?一股冰冷的、近乎狂暴的狂喜和恨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激得她浑身细细地颤抖起来。她死死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肌肤,
那细微的刺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顾斐……燕翩翩……还有那不知为何变得昏聩的皇兄……这一世,她楚瑶,
不再是那个被情爱蒙蔽、被规训压抑、最终沦为牺牲品的傻女人!
她是大姜王朝最尊贵的安国令仪公主!是父皇亲封、皇兄唯一同胞的妹妹!那些欠了她的,
毁了她的,一个都别想逃!“音儿,”她的声音出口,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
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更衣,梳妆。本宫要最隆重的那套赤金绣鸾凤宫装。
”帐外的音儿似乎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殿下今日的语气有些不同往常,但不敢多问,
连忙应声:“是,殿下。”……辰时末,皇家仪仗逶迤出行宫,旌旗招展,禁军开道,
宫娥内侍簇拥着那架象征着无上荣宠的御制轿辇,浩浩荡荡前往京城正门。
楚瑶端坐于轿辇之中,一身赤红宫裙,金线织就的鸾鸟在阳光下振翅欲飞,熠熠生辉。
繁复的牡丹髻上,九凤衔珠冠沉重而威仪,衬得她面容愈发冷艳逼人。她微微垂着眼,
看着自己戴着赤金嵌宝石护甲的纤长手指,神情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最深处的寒意,
凛冽如万年不化的玄冰。队伍行至城门附近,已能听见城外传来的喧天锣鼓和百姓的欢呼声。
来了。她的“未婚夫”,携着他致命的“战利品”,回来了。轿辇稳稳停下,纱帘低垂,
隔开了外界探究的视线,却隔不开那清晰地传入耳中的娇俏女声。“斐郎,
那就是大姜的京都吗?好生气派!比我们北国的王城还要雄伟呢!”声音柔软,
带着异域的口音,天真又崇拜。
然后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属于顾斐的那份刻意压低的温和回应:“嗯。京都确是繁华之地。
这一路辛苦你了,翩翩。”楚瑶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翩翩。叫得可真亲热。前世,
她就是被这看似不经意的亲昵,刺得心头滴血,却还要强颜欢笑,
告诉自己那是顾斐君子风度,照顾“落难”的异国公主。真是可笑至极!城门缓缓开启,
马蹄声嘚嘚,由远及近。透过纱帘,她看到高头骏马之上,顾斐一身银甲,阳光洒落,
倒是衬得他原本就俊朗的容貌更加英挺不凡,引得周围人群发出阵阵惊叹。而在他身前,
几乎是被他整个环抱在怀里的,是一个穿着北国风格白色骑装的纤细身影。那就是燕翩翩。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纱帘,楚瑶也能感受到那股子我见犹怜、却又暗藏锋芒的气质。
马匹在仪仗前不远处停下。燕翩翩似乎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更紧地靠进顾斐怀里,
然后才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目光“懵懂”地投向楚瑶那奢华无比的轿辇,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让周围不少人听见:“原来斐郎喜欢这样的女子么?”她顿了顿,
仿佛只是纯粹的好奇和惊叹,却字字带毒:“不愧是大姜的镇国公主,真是好大的声势。
竟比打了胜仗的将军还威风些。”一瞬间,周遭的喧闹似乎都安静了几分。所有目光,
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那顶静默的御轿上。挑衅。**裸的挑衅。用最无辜的语气,
说着最挑拨离间的话。前世,她就是被这话架在了火上烤。若发作,便是她心胸狭窄,
容不得人,仗势欺压一个“孤苦无依”的异国公主。若不发作,这口恶气便硬生生憋在心里,
成了顾斐日后一次次指责她“摆公主架子”、“不体贴他辛苦”的开端。轿辇内,
楚瑶缓缓抬起眼,纱帘外的景象模糊却又清晰。她看着顾斐因为那句话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不赞同。果然,下一刻,顾斐开口了,
声音带着刚从战场下来的沙哑,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她的责怪:“晏晏,
你从前迎接我,从不这般铺张。”呵。楚瑶几乎要笑出声来。铺张?她身为嫡公主,
用皇家仪仗迎接凯旋的军队,何错之有?竟成了抢他风头、让他难堪的罪过?更何况,
他怀里还抱着另一个女人,却来指责她迎接他的排场太大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轿帘被侍女轻轻掀开。楚瑶没有立刻下去,只是微微抬眼,目光冰冷地扫过马上的两人。
顾斐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一怔,那眼神……太冷了,
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讥诮?
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会因为他一句重话就红了眼眶的沈晏晏。而燕翩翩,
在对上楚瑶目光的瞬间,下意识地往顾斐怀里又缩了缩,仿佛被那冷意吓到,
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赌对了,这位公主果然沉不住气,
果然在意斐郎对自己的态度。顾斐感受到怀中人的“恐惧”,保护欲油然而生,
那点莫名的怔忡立刻被不满取代。他小心地扶着燕翩翩下马,动作轻柔,
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楚瑶终于动了。她扶着音儿的手,缓步下了轿辇。宫裙逶迤,
环佩轻响,每一步都带着皇家公主天生的威仪。她走向那对站在一起的男女,目光平静,
脸上甚至看不出丝毫怒意。顾斐看着她走近,昂着头,
脸上还带着战场磨砺出的冷硬和那份因为战功而滋生的、在她面前从不掩饰的倨傲。
他习惯性地等着她先开口,等着她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带着点讨好和小心地解释,
或者干脆认错。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大度”地原谅她,顺便再替翩翩说几句好话。
“沈晏晏,”他率先开口,语气硬邦邦的,带着训诫的意味,“即便你现在跟我道歉,
我也不会轻易接受!你今日实在太不懂事!”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连欢呼的百姓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看着楚瑶。然而,
楚瑶却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却像是一根冰针,
猝不及防地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你误会了,顾斐。”她淡淡开口,声音清越,
不带丝毫情绪。顾斐眉头皱得更紧:“我误会?我误会什么?
难道你不是故意……”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啪!”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
毫无征兆地狠狠扇在了正依偎在顾斐身旁、脸上还带着一丝隐秘得意的燕翩翩脸上!
力道之大,让燕翩翩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尖叫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
一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她捂着脸,
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楚瑶,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盈满眼眶,要落不落,
看得顾斐心头一紧。“沈晏晏!你——”顾斐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发作。可惜,
楚瑶根本没给他机会。几乎在扇完燕翩翩的同时,她的手腕一翻,
反手又是一记更加狠戾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顾斐的脸上!“啪!
”声音比刚才那下更响,更沉!顾斐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脸上**辣的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彻底呆住了,捂着脸,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她打他?
沈晏晏竟然敢打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瑶却看都没看他们肿起来的脸,
慢条斯理地接过身后音儿及时递上来的一张洁白的云丝帕子,垂着眼,
仔仔细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仿佛刚才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然后,
她才抬起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缓缓扫过震惊失语的顾斐和嘤嘤哭泣的燕翩翩。
“你误会了。”她重复道,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压迫感,
“本宫才不需要向你们两个渣滓道歉。”“渣滓”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却极重,
像两颗冰冷的石子,砸进死寂的空气里。“沈晏晏!你疯了!你知不知道翩翩她是北国公主!
你怎可如此粗野蛮横!”顾斐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巨大的羞辱感和对燕翩翩的心疼让他彻底失态,指着楚瑶厉声喝问,
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北国公主?”楚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嗤笑一声,
随手将那擦过手的帕子扔在地上,仿佛丢弃垃圾。她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到顾斐面前。
顾斐还捂着脸,愤怒地瞪视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然后,毫无预兆地——楚瑶猛地抬脚,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踹向他的膝盖弯!顾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脸上,
根本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脚),猝不及防之下,腿脚一软,“噗通”一声,
竟是被踹得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你——!”屈辱!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可是刚刚立下战功的将军!他竟然在凯旋之日,在城门之外,众目睽睽之下,
被一个女人踹得跪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却被不知何时围上来的四五个健壮宫仆死死摁住了肩膀和手臂,动弹不得!楚瑶缓缓上前,
绣着繁复云纹的华丽锦鞋,踩在了他用力撑在地上的那只手背上。然后,一点点地,
加重力气,碾了下去。“呃啊——!”顾斐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发出痛苦的闷哼,
手指骨节被踩得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很快便充血肿胀,变成了可怖的青紫色。
楚瑶俯下身,伸出戴着冰冷护甲的手指,用力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漠然,
与从前那个在他面前温言软语、甚至带着一丝卑微讨好的沈晏晏,判若两人。
“北国送来的贡品,也配跟本宫相提并论?”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刺入顾斐的耳中,“而你,一个靠着家族荫蔽和本宫举荐才混上几分军功的少将军,
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蹬鼻子上脸?”顾斐瞳孔骤缩,
被她话语里的轻蔑和冷酷彻底震住。楚瑶猛地甩开他的下巴,站直身体,
环视周围噤若寒蝉的官员和百姓,声音陡然拔高,清亮而威严,
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气势:“我,楚瑶!是父皇敕令亲封的安国令仪公主!
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胞妹妹!是这大姜王朝如今最尊贵的女子!
”她的目光最后落回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顾斐和燕翩翩身上,如同看着脚边的淤泥。
“我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我能助你功成名就,就能将你彻底踩进尘埃,
让你变成烂泥里最臭不可闻的虫豸!”“顾斐,”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危险,
“你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为了这么一个东西,来教训我、折辱我?”说完,
她不再看地上狼狈不堪的两人,猛地转过身,赤红的宫裙划出一道决绝而凌厉的弧线。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高耸的朱红色城墙。阳光下的城墙,巍峨,庄严。前世,
她就是从这里,带着无尽的怨恨与绝望,一跃而下,血染丧服。而今天,她也在这里,
亲手撕碎了虚伪的温情和谎言,开启了截然不同的命运。燕翩翩,顾斐……你们的报应,
才刚刚开始。这大姜的天下,是我沈家的。谁也别想再动一分一毫!楚瑶抬起头,
阳光洒在她冰冷的侧脸上,映不出丝毫温度。“回宫。”宫宴设在太液池畔的麟德殿。
夜幕低垂,宫灯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将雕梁画栋的宫殿映照得流光溢彩,
恍若仙宫琼宇。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舞姬水袖翩跹,身姿曼妙。席间觥筹交错,
文武百官言笑晏晏,一派盛世华章、君臣同乐的景象。可这浮华喧嚣之下,暗流早已涌动。
楚瑶到得不早不晚。她换下白日那身极具威慑的赤金宫装,
改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墨发松松绾起,只斜簪一支通透的羊脂玉兰簪,
清丽绝伦,与白日的烈艳逼人判若两人。然而,当她扶着音儿的手,缓步走入大殿时,
原本喧闹的场面竟奇异地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或探究、或敬畏、或幸灾乐祸,
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白日城门口那石破天惊的两耳光外加一脚,
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权贵圈。楚瑶恍若未觉,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御座左下首最尊贵的席位。姿态优雅,步履从容,
那份经由血脉与权势淬炼出的矜贵与坦然,压得那些暗地里的打量都不得不收敛几分。
她能感觉到,右侧下方一道灼热又复杂的视线几乎要钉在她身上。是陆宸。他换下了戎装,
穿着一身靛蓝色锦袍,试图遮掩手上的伤,
但微微颤抖的举杯动作和那半边依旧隐约可见红肿的脸颊,却昭示着白日的难堪。他看着她,
眼神里交织着愤怒、屈辱、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楚瑶心底冷笑,
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倒是他身边那个……柳霜儿。她也换了衣裳,
一袭素雅的月白襦裙,脸上覆着一层轻薄的面纱,巧妙地遮住了红肿的指印。
她低眉顺眼地坐在陆宸下首特意为她加设的位置上,显得柔弱又无辜。
只是那偶尔抬起、快速扫过御座方向的眼神,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分。楚瑶落座,
宫女立刻上前斟满玉杯,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色泽艳红如血。她刚执起杯,
就听御座之上,传来皇兄楚珩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整个大殿彻底安静下来,
乐师舞姬都识趣地停下。“顾将军。”楚珩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九龙白玉杯,
目光落在陆宸身上,带着帝王的疏离与威压,“朕听闻,你班师回朝途中,
与这位北域来的姑娘,言行亲近,颇多照拂,甚至同乘一骑,招摇过市……可有此事?
”来了。楚瑶垂眸,轻轻晃动着杯中酒液。皇兄果然还是问了,只是这语气,
比前世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少了几分被挑动后的愠怒。陆宸脸色一白,猛地站起身,
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膝盖的伤,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他举起那只被楚瑶踩踏过、依旧肿胀难看的右手,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懑和委屈:“陛下明鉴!
臣与霜儿姑娘清清白白,绝无逾越之举!一路同行,只因她乃北域献予陛下的……贡女,
臣职责所在,不得不加以看顾。今日城门之事,实乃令仪公主蓄意折辱,臣……”“哦?
”楚珩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让陆宸后面辩解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你的意思是,
朕的皇妹,无缘无故,当众殴打朝廷功臣和友邦献女?”“臣……不敢!
”陆宸额角渗出细汗,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他习惯了楚瑶替他周旋,
此刻才猛地惊觉,龙椅上这位,早已不是东宫时那个还会与他切磋骑射的温和储君了。
“陛下!”就在这时,柳霜儿突然离席,噗通一声跪倒在大殿中央,声音哽咽,
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坚强,“一切都是因霜儿而起!公主殿下恼怒,霜儿万分理解。
顾将军只是恪尽职守,怜我孤弱,并无他意。若陛下与公主仍不能释怀,霜儿愿献舞一曲,
以此赔罪,只求陛下与公主息怒,莫要因霜儿伤了君臣和气。”好一招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显得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瞬间,
不少大臣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同情,再看楚瑶时,便多了些不赞同。就连陆宸,
看向柳霜儿的眼神也充满了心疼和感激。楚瑶差点要为她的精彩表演鼓掌了。前世,
就是这看似卑微实则歹毒的一舞,配上她那独特诱人的异香,
彻底勾动了皇兄那颗“怜香惜玉”之心,也为后续的祸乱埋下了种子。“献舞赔罪?
”楚瑶轻轻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微微侧首,
看向跪在地上的柳霜儿,目光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戏码,“本宫倒是好奇,北域的舞,
是何等风姿。皇兄,不如让她跳来看看?”楚珩深邃的目光与楚瑶短暂交汇,
随即淡淡颔首:“准。”乐声再起,却换了北域风格的曲调,带着苍凉与奔放。
大殿中央迅速抬上一面硕大的牛皮战鼓。柳霜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她褪去外面那件素白襦裙,里面竟是一身火红的北域舞衣,露出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的臂膀,
珠玉缀满额饰、颈链和手腕,赤着双足,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
面纱依旧戴着,只露出一双欲说还休、眼波流转的美眸。她轻盈地跃上鼓面,
随着乐声扭动腰肢,旋转、腾挪,赤足踩踏出激烈又富有韵律的鼓点。红裙翻飞,
如同雪地里骤然燃起的烈火,带着异域女子特有的野性与妖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都充满了原始而直白的诱惑。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黏在了御座之上的楚珩身上,欲语还休,
缠绵悱恻。楚瑶冷眼看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玉杯。就是这支舞。就是这种眼神。
前世,皇兄就是在这一舞后,看她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同。殿内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被那鼓上热烈绽放的红色身影吸引,呼吸不自觉加重。
陆宸更是看得痴了,眼中满是惊艳与占有欲。一舞毕,柳霜儿气息微喘,胸脯起伏,
盈盈拜倒,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粗陋之舞,污了陛下圣目,请陛下指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楚珩。然而,楚珩却并未看她,只是微微侧头,问身旁的楚瑶,
语气寻常得像是在问今晚的菜色合不合口味:“瑶瑶觉得如何?”楚瑶拿起云丝帕子,
擦了擦嘴角,仿佛刚看完什么无趣的杂耍,语气慵懒又刻薄:“身段尚可,
舞技嘛……乏善可陈。扭来扭去,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媚俗之技,也就哄哄没见过世面的。
”噗——有几位年迈持重的老臣忍不住低笑出声,又赶紧忍住。
柳霜儿跪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僵,面纱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不过,
”楚瑶话锋一转,像是突发奇想,“这北域风味倒也稀奇。留在宫里,闲着无聊时,
跳来解解闷倒也不错。皇兄觉得呢?”楚珩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
从善如流:“准。即日起,柳氏入教坊司,赐副女司之职,专司北域歌舞,
随时听候公主传召。”教坊司副女司?说得好听是女官,实则与乐伎无异!
是专供皇室贵族取乐的玩意儿!这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要羞辱!“陛下!”柳霜儿猛地抬头,
失声惊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屈辱。“陛下!不可!”陆宸也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