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沈梦妩的眼神就变得平静,不管再怎么看,也不能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她的半分情绪。
沈修远注视着面前这个女儿。
样貌么,随了她那早逝的娘,美是美,但总让他觉得空有美貌,木讷无趣至极,本来,沈修远对她的打算就是把她当作联姻工具嫁出去。
若非皇帝许久不开选秀,他都想把这个女儿送进宫去。
“罢了,事到如今,为父也不指望你能像**妹那样懂事,”沈修远道,“但柳姨娘到底算是你的母亲,你往后待她要恭顺,不可再忤逆她!”
沈梦妩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前世待柳氏还不够恭顺吗?结果呢?柳氏反过来给她下药,让她一生无子嗣,还让沈梦霖与她的丈夫私通,霸占她的谢家夫人的位置。
这母女俩一个赛一个心黑,一个赛一个狠毒,结果到头来反倒是自己这位父亲过来劝她不要忤逆柳氏!
“父亲,柳氏再如何得您的宠爱,也只是个妾室,我身为您的嫡女,侯府的大**,却要对她一个妾室恭顺,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她也配?”
沈梦妩说话毫不客气,她重生后就不打算再忍了,前世她忍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也不过是给他们铺路,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要忍?
沈修远抬举柳氏,想要给她造势,好将来名正言顺把她抬成夫人,沈梦妩偏偏就要戳破他的想法,直白地告诉他,柳氏如今只是个妾室。
一个妾,在侯府作威作福,还妄想翻了天。
沈修远一拍桌子,显然被她这番话气到了:“你!你!柳姨娘是你的长辈!”
“一个可以被随时发卖的小妾,也配做我的长辈?”沈梦妩冷笑一声,“父亲,你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放任一个妾室爬到你的嫡女头上,还为了她来指责我!”
她突然眼中多了几分伤心,兀自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娘亲早逝,如今这般,也只能任由父亲的妾室欺负了。”
她眼中瞬间含上泪,配上那副绝世的容貌,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沈修远被她这模样一噎,后面的指责话语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虽然无情,但对于少年相伴的亡妻还是有几分情谊的,这些年来冷落沈梦妩,也是有几分怕被勾起伤心事的原因在里面。
但他也不能容忍沈梦妩当着自己的面诋毁柳氏,柳氏是他的姨娘,被沈梦妩这么当着他和一众下人的面指责,他这个做侯爷的面子往哪里搁?
沈修远狠狠指着沈梦妩:“好!你很好!你眼里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父亲的!”
“父亲这般指责女儿,是觉得女儿哪里做得不对吗?还是女儿说错了?”
沈梦妩毫不畏惧地直视沈修远的眼睛,他们父女两容貌并不相似,唯有一双眼睛极像,都是眼角微微上挑,带出几分冷然。
“当年,我母亲从萧氏出嫁,是,萧家落魄,母亲也不是嫡系,可萧家到底曾是公侯之家,也有世家的底蕴!你当年不过也是个无名无分的庶子,若非靠着母亲的嫁妆,你根本不能顺顺利利地袭爵!”
沈梦妩注意到沈修远随着自己的话语一点点脸色变得阴沉,但她毫不畏惧,继续把那些久远的过往一点点当着满书房下人的面吐露出来。
“没成想,你袭了爵,又得了陛下赏识后,便对母亲露出真面目,明明曾经答应过她永不会纳妾,却还是一个个往房里抬妾,母亲本就性格柔弱,又遭受你的背弃……最后郁郁而终,这些,你也心知肚明。”
沈修远一拍桌子:“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反正,我也是没娘的孩子,我不像沈梦霖那样有娘亲疼爱,受一丝委屈就能请动父亲你来替她出头,自然要多记得一些事,来为自己打算。”
沈梦妩说着,生出几分怅惘,但很快这些不该有的情绪都被她一一收拾好,她冷冷注视着沈修远:“你如何宠爱柳氏,如何放任柳氏磋磨我,我都无所谓,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我娘当年从萧家带来的嫁妆,都去哪了?”
沈梦妩的娘萧柔是萧家旁支的女儿,虽然也是嫡出,但比不得嫡系那一脉名正言顺。
但萧家到底还有世家的底蕴在,所以当年萧柔嫁到沈家时,嫁妆颇为丰厚。
不仅有黄金白银,各色头面首饰,更有脂粉铺子,田地庄园,这些经营好了,就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财富。
按道理说,这笔嫁妆应该归萧柔所有,萧柔既死,那就归沈梦妩所有。
可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如今,沈梦妩就没看到过一分娘亲嫁妆的影子。
直到在花园看到沈梦霖满头华贵的头面,这些根本就不是柳氏一个姨娘能负担得起的,就算柳氏受宠,有沈修远的贴补,那也不可能买得起那些纯金纯银的簪子。
她这才惊觉,或许沈修远把母亲的嫁妆交给了柳氏。
多可笑,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在结发妻子郁郁而终后,把妻子的嫁妆交给了自己的小妾打理。
甚至妻子本身郁郁而终就与小妾有关系。
沈梦妩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母亲的嫁妆被抢走了,那她就拿回来!
“放肆!”沈修远气急,“你母亲早就去了,那些嫁妆自然是充了公,倒是你如今口口声声你母亲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想叫她在地下安息吗?”
“母亲在天之灵,自然会保佑我,”沈梦妩毫不畏惧,“母亲的嫁妆被你给了柳氏,你把母亲的嫁妆还给我!”
“荒谬!你母亲已逝,那她的嫁妆自然归我做主,我把它给谁,那就是谁的!”
沈修远真的生气了,又或者是被沈梦妩戳中了痛点,原本同僚们就因为他靠夫人嫁妆起家颇为不屑。
现在沈梦妩的一番话简直是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踩:“看来还是我对你太宽容,让你忘了在这个侯府究竟谁才是主,几次三番冲撞我,你这般不孝,今日我便好好管教你,来人,上家法!”
安平侯府的家法就是藤条,虽然是隔着衣物打,但对于一位足不出户的名门闺秀来说,羞辱意味极足。
更何况,书房内外还站着许多仆人。
“我看谁敢!”
突然,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传来,一队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入,为首之人一身绛紫色蟒袍,面容冰冷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