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疏桐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投胎上。身为宁国公府唯一的嫡女，
上有两个把她宠上天的哥哥，下有一群捧臭脚的丫鬟仆妇，爹娘虽不常把“爱你”挂嘴边，
却也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用她二哥宁疏朗的话说：“咱妹妹，就是掉进蜜罐里，
还得嫌蜜太甜，要掺点桂花露的主儿。”这话虽损，却也贴切。宁疏桐其人，貌美是真貌美，
柳叶眉，杏核眼，肤若凝脂，笑起来时颊边一对梨涡能晃花人眼。聪明也是真聪明，
诗词歌赋不敢说冠绝京华，却也能信手拈来；管家理事，看账本的速度比账房先生还快。
但这些都不是她最突出的特质。她最突出的，是那张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要搅三分的嘴，
以及随时随地能抖个机灵、开个玩笑的幽默感。比如此刻，
她正蹲在自家府门前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逗着一只刚断奶的小花猫，
嘴里念念有词：“**啊**，你说你这身花纹，是你娘没墨了，还是你爹偷工减料了？
瞧这一块白一块黄的，
跟厨子切坏了的松花蛋似的……”旁边的大丫鬟晚晴听得直扶额：“姑娘！您小声点！
让旁人听见，又要说您没规矩了！”宁疏桐头也不抬：“听见就听见呗，难道我说错了？
你看它那小眼神，分明是默认了。”小花猫似乎听懂了，“喵”地叫了一声，爪子一挥，
拍掉了她手里的狗尾巴草。宁疏桐“哎哟”一声，作势要去抓猫：“好你个小没良心的！
敢打你未来的衣食父母？看我不把你炖了！”正闹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行人惊慌的避让声和呵斥声。“让开！都给我让开！北镇王驾临，挡路者死！
”“北镇王”三个字入耳，宁疏桐动作一僵。整个大靖，谁不知道北镇王萧烨？
那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异姓王，手握重兵，镇守北疆，据说杀人如麻，性情乖戾，冷酷无情。
京城里关于他的传说，没一个是带温度的。有说他能生啖人肉，有说他夜里会化身为狼，
还有说他三岁就能徒手捏死猛虎……总之，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狠角色。
今日他怎么会来宁国公府？宁疏桐还没反应过来，
一队黑衣骑士已如黑云压境般冲到了国公府门前。为首一人，玄色锦袍，腰束玉带，
禁步发出轻轻碰撞声，墨发高束，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一双凤眸深邃冰冷，扫视间，
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压和……不加掩饰的杀意。周遭瞬间鸦雀无声，
连那只胆大的小花猫都吓得钻进了宁疏桐的裙摆。宁疏桐下意识地护住猫，抬头望去。
不得不说，这北镇王长得是真不赖，比京城里那些自诩风流的世家子弟强多了，
就是这气场……跟刚从冰窖里爬出来似的，冻得人牙疼。萧烨勒住马缰，
目光落在府门前那道纤弱的身影上。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裙摆上沾了点泥土，
头发也有些凌乱，正蹲在地上，怀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见他看来，也不害怕，
反而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这眼神，太过干净，
也太过……放肆。萧烨眉头微蹙，眸色更冷。他杀人无数，见过的眼神不计其数，有恐惧，
有谄媚，有敬畏，唯独没有这般……纯粹的好奇，还带着点……审视？
宁国公和宁夫人闻讯匆匆赶来，见到萧烨，连忙行礼：“参见王爷。”萧烨没理会，
目光依旧锁定在宁疏桐身上，薄唇轻启，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冷冽刺骨：“你是何人？
”宁疏桐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福了福身，声音清脆：“臣女宁疏桐，
见过王爷。”她的动作不算标准，语气也谈不上恭敬，甚至还带着点刚被打扰的不悦。
萧烨眸色一沉：“宁国公府的嫡女？”“正是。”宁疏桐点头，
心里嘀咕：这人说话怎么跟谁都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萧烨没再说话，翻身下马，
径直走进府中。经过宁疏桐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
拂袖而去。直到那冰冷的气息消失，宁疏桐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胳膊：“我的天，
这人是自带冰块出门的吗？冻死我了。”晚晴吓得脸都白了：“姑娘！您小声点！
那可是北镇王啊！您刚才那样子，要是惹他不高兴了……”“不高兴又能怎样？
”宁疏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难不成他还能因为我看了他两眼，就把我拖出去砍了？
那也太小心眼了。再说了，他长得那么好看，多看两眼怎么了？就当是……呃，
就当是欣赏一幅画了。”宁国公夫妇听得心惊肉跳，宁夫人连忙拉住女儿：“桐儿，
不得无礼！北镇王性情莫测，不可胡言乱语。”“知道啦，娘。”宁疏桐吐了吐舌头，
“我就是随口说说。”只是她心里却在想：这北镇王，看着是挺吓人，
但好像……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至少，他没真的因为她多看了两眼就动手。当然，
她也没指望自己和这位煞神能有什么交集，只当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撞上个“泼天富贵”——哦不，是泼天寒气。宁疏桐以为和北镇王的交集就止于此，没想到，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几日后，宫中设宴，为北镇王接风洗尘。
宁国公府作为功勋世家，自然在受邀之列。宁疏桐本不想去，
她对这种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场合向来不感冒。但耐不住母亲软磨硬泡，
说什么这是认识青年才俊的好机会，她才不情不愿地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裙，
跟着爹娘进了宫。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宁疏桐坐在角落里，
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盘子里的点心，眼神却在人群中溜达。她看到了京城里有名的才子，
正摇头晃脑地跟人吟诗作对，那酸腐劲儿，看得她牙酸；她也看到了几位勋贵子弟，
正围着一位美貌的公主献殷勤，那谄媚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笑。最后，
她的目光落在了主位旁边的那个身影上。北镇王萧烨。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对周围的敬酒和奉承一概不理，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酒，眼神淡漠地扫过全场，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宁疏桐撇撇嘴，心里暗道：装什么装？不就是打了几场胜仗吗？
至于这么拽？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萧烨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宁疏桐也不躲闪，
反而冲他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萧烨：“……”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眸色更冷，
移开了视线。宁疏桐见状，乐得不行，偷偷跟身边的晚晴说：“你看他那样子，
活像个被人抢了糖的小孩。”晚晴：“……姑娘，您悠着点吧。”宴会进行到一半，
宁疏桐觉得无聊，便借口更衣，溜了出来。皇宫很大，风景也不错。
她沿着一条石子路慢慢走着，欣赏着路边的花草。走到一处假山旁，
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王爷，那宁国公府……”“闭嘴！”是萧烨的声音，
带着一丝不耐烦，“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属下不敢！只是……那宁疏桐，
未免太过放肆，竟敢对王爷不敬……”“她敬不敬，与你何干？”萧烨的声音冷了下来，
“再多说一句，割了你的舌头！”里面的人顿时噤声。宁疏桐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
这是在说我呢？她正想悄悄溜走，不想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摔了个**墩。
假山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萧烨走了出来，看到摔在地上的宁疏桐，挑了挑眉：“宁姑娘？
好兴致。”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宁疏桐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她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上的灰，强装镇定：“王爷也有兴致啊。怎么？躲在这里偷偷摸摸的，
是在说人坏话吗？”萧烨身后的侍卫脸色大变，怒视着宁疏桐：“放肆！竟敢污蔑王爷！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宁疏桐不乐意了，“我跟你家王爷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再说了，我也没指名道姓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那侍卫气得脸都红了，正想发作，被萧烨一个眼神制止了。萧烨看着宁疏桐，
眼神复杂：“你不怕本王？”“怕啊。”宁疏桐点头，说得理直气壮，“你是王爷，
我是臣子，我当然怕你。可是……怕归怕，道理还是要讲的吧？总不能因为你是王爷，
就能随便说人坏话吧？”萧烨看着她那张理直气壮的小脸，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本王说谁坏话了？”“谁应谁知道。”宁疏桐冲他翻了个白眼，
“再说了，就算你说我坏话，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又不少块肉。倒是王爷，身为堂堂北镇王，
居然躲在假山后面说一个小姑娘的坏话，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
”萧烨：“……”他发现，这宁疏桐的嘴，是真的不饶人。但不知为何，他竟然不觉得生气，
反而觉得……有点意思。这么多年来，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生怕惹他不快。像宁疏桐这样，敢跟他顶嘴，还敢跟他开玩笑的，她是第一个。
“你倒是牙尖嘴利。”萧烨淡淡地说。“过奖过奖。”宁疏桐拱手，
“比起王爷您的‘威名远扬’，我这点小本事，不值一提。”这话说得，明着是恭维，
暗地里却带着点调侃。萧烨的眸色深了深：“宁姑娘就不怕本王治你个冲撞之罪？”“怕啊。
”宁疏桐又点头，“但我相信王爷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再说了，我也不是故意冲撞您的，
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好听到了而已。”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萧烨的脸色，
见他似乎没有真的生气，胆子又大了起来：“王爷，您说您，长得这么好看，
干嘛整天板着一张脸啊？多影响市容啊。您看，您笑一笑，说不定能迷倒一大片京城贵女呢。
”萧烨：“……”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深深地看了宁疏桐一眼，忽然说：“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足够让你死十次了。
”“知道啊。”宁疏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但我相信王爷不会杀我的。”“哦？为何？
”“因为……”宁疏桐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王爷觉得我说的话很有趣，舍不得杀我啊。
”萧烨：“……”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无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宁疏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切，还说我无聊，明明就是被我说中了，
不好意思承认。”晚晴不知何时找了过来，吓得腿都软了：“姑娘！
您……您刚才跟王爷说什么了？您要是真把他惹恼了，咱们全家都得跟着遭殃啊！
”“放心吧，没事的。”宁疏桐拍了拍晚晴的肩膀，“我看那北镇王，
也不是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嘛。至少，他还没动手打我。”晚晴：“……”她觉得，
自家姑娘可能对“不近人情”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自从那次假山“偶遇”之后，
宁疏桐和萧烨的交集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来。有时候是在宫宴上，
宁疏桐会故意找机会跟他搭话，怼得他哑口无言；有时候是在外出游玩时，
两人“碰巧”遇上，宁疏桐会拉着他评头论足，从街边小吃到路边野花，无所不谈。
萧烨起初对宁疏桐的“骚扰”很是不耐烦，常常冷着脸不理她。但宁疏桐是谁？
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强，你越不理她，她越来劲。久而久之，萧烨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虽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放狠话要杀人了。
这日，京城里新开了一家戏楼，据说请来了江南有名的戏班子，唱的是新排的《西厢记》。
宁疏桐早就想去看了，便拉着二哥宁疏朗一起去了。两人找了个雅间坐下，点了些茶水点心，
正准备看戏，雅间的门被推开了。萧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宁疏桐：“……”宁疏朗：“……”这也太巧了吧？萧烨看到他们，也有些意外，
但很快恢复了镇定，淡淡地说：“看来，我们的口味倒是相同。”“是啊是啊，真巧。
”宁疏桐皮笑肉不笑，“王爷也喜欢看《西厢记》？
我还以为王爷只喜欢看那些打打杀杀的戏呢。”萧烨：“……”他觉得，跟宁疏桐说话，
迟早要被气死。宁疏朗连忙打圆场：“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坐。
”萧烨也不客气，在宁疏桐对面坐了下来。戏开演了，台上的崔莺莺和张生演得情真意切，
台下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宁疏桐看得入了迷，时不时还跟着哼两句。
萧烨则看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宁疏桐。他发现，宁疏桐笑起来的时候，
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颊边的梨涡深深的，很是可爱。她看戏时的神情很专注，时而蹙眉，
时而浅笑，完全沉浸在情节里，丝毫没有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和调皮捣蛋。这样的她，
和平时判若两人，却又莫名的……吸引人。宁疏桐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
眨了眨眼：“王爷，你老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萧烨收回目光，端起茶杯，
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没什么。”“哦。”宁疏桐也没多想，转回头继续看戏。
看到张生跳墙赴约那段，宁疏桐忍不住吐槽：“这张生也太笨了吧？跳个墙都能把自己摔着，
难怪崔莺莺要犹豫。换做是我，我也不答应。”萧烨：“……”他觉得，
宁疏桐大概是来砸场子的。“那依宁姑娘之见，张生该如何做？”萧烨忍不住问道。
“很简单啊。”宁疏桐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他可以先贿赂一下红娘，
让红娘帮忙通融通融。或者，他可以写一首更感人的诗，打动崔莺莺。实在不行，
他还可以找个借口，比如送个东西什么的，光明正大地去见崔莺莺啊。非要跳墙，多危险啊。
”萧烨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宁姑娘倒是经验丰富。”“那是。
”宁疏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可是看过不少话本的。”萧烨：“……”他忽然觉得，
跟宁疏桐在一起，好像也没那么无聊。戏演到一半，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让开！
都给我让开！”“我们是安乐侯府的人，谁敢拦着？”宁疏桐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宁疏朗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是安乐侯府的世子赵康，喝醉了酒，
非要进来看戏，还说要让戏班子给他单独唱一段。”“安乐侯府？”宁疏桐撇撇嘴，
“就是那个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到处横行霸道的赵康？”“正是。”赵康这一闹，
戏是看不成了。宁疏桐气得小脸通红，起身就要去找赵康理论。“姑娘，使不得！
”晚晴连忙拉住她，“那赵康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您去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怕他作甚？”宁疏桐甩开晚晴的手，“他就是个仗势欺人的窝囊废！我倒要看看，
他能把我怎样！”说着，她大步走出雅间。宁疏朗和萧烨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楼下，
赵康正站在戏台上，醉醺醺地叫嚷着：“都给本世子停下！本世子要听《贵妃醉酒》，
你们都给我唱！唱得好，重重有赏！唱得不好，哼，这戏楼，本世子拆了！
”戏班子的人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所措。台下的观众敢怒不敢言，纷纷往角落里躲。
宁疏桐走上前去，仰着头，大声道：“赵康！你闹够了没有？”赵康眯着眼，
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笑道：“哟，这不是宁国公府的大**吗？怎么？也来看戏啊？
”“我看你是戏没看成，酒倒是喝多了，发酒疯呢！”宁疏桐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这戏楼是大家看戏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要是再闹，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哈哈哈哈！”赵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扔我出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让你宁国公府吃不了兜着走！”“你少拿你那点身份吓唬人！
”宁疏桐双手抱胸，“我宁疏桐可不是被吓大的！今天你要是不道歉，不离开这儿，这事，
没完！”赵康脸色一沉，酒也醒了几分。他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更何况，眼前这个还是个女人。“你……你敢跟本世子叫板？”赵康说着，
就要伸手去抓宁疏桐。宁疏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她回头一看，
是萧烨。萧烨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他轻轻把宁疏桐护在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