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顾言的目光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落在我握着手机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我惊慌失措的眼睛。套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那条短信,那句“晚安,今天也想你”,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完了。
这两个字在我脑海里炸开,震得我耳鸣。我不仅被他抓到碰他的手机,还看到了最不该看的东西。以顾言对隐私的变态控制欲,我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叫保安把我从这三十六楼扔下去。
我的大脑以每秒一万次的转速疯狂运转,试图在被判处“死刑”前找到一线生机。
“那个……顾言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程姐……程姐的消息,我怕你错过了,所以想拿给你……”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程姐的消息会发到我的工作手机上,我根本没理由去动他的私人手机。
顾言没有说话,只是朝我伸出了手。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原,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但这种空无一物的平静,比任何愤怒都更令人恐惧。
我几乎是颤抖着,将手机递还到他宽大的手掌里。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手机的瞬间,我看到了。我看到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也看到了他视线扫过屏幕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被极致压抑的波澜。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类似于痛楚和无奈的情绪。只出现了零点一秒,快得像我的错觉。
他飞快地按了锁屏键,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将那个秘密重新关进黑暗里。
“导演的会,”他开口,嗓音比平时更低沉,“什么时候?”
我猛地回过神,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地回答:“就……就现在,程姐说很急,让您尽快过去。”
他“嗯”了一声,转身走向衣帽间,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再提手机的事。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我僵在原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直到听见他换好衣服、打开房门离开的“咔哒”声,我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扶住了旁边的沙发。
我活下来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我为什么活下来了?他为什么没有追究?
我一遍遍地复盘刚才的场景。他看到了,他绝对看到了我拿着他解锁的手机,看到了那条短信。但他没有发作。为什么?
是因为我那个拙劣的借口?不可能,他不是傻子。
是因为他急着去参加那个我编造出来的“紧急会议”?这或许是一个原因,但不足以让他放过这么大的一个原则性问题。
唯一的解释是,他不想,或者说,他不敢让这件事闹大。
那条短信的内容太过私密,太过敏感。一旦他对我发难,就等于承认了这条短信的重要性。他质问我,就等于把“沈晚”这个名字摆到了台面上。以他的性格,他宁愿吃下这个暗亏,用沉默和忽视来将这件事压下去,也不愿意让任何风声走漏出去。
我赌对了。他最大的软肋,就是沈晚。
这个认知让我后怕的同时,也带来了一阵狂喜。我不仅亲眼证实了我的猜想,还找到了拿捏他的命门。
不过,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想通。
手机到底是怎么解开的?我发誓我没有输入任何密码,就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它自己亮了。
我走到浴室门口,模拟着刚才的场景。我站在窗边,背对浴室,手里举着手机。顾言从浴室里走出来……
等等!
我脑中灵光一闪!
人脸识别!
我当时举着手机,屏幕正对着浴室门口的方向。他开门走出来,手机前置摄像头捕捉到了他的面部信息,瞬间就解锁了!
原来是这样!
我忍不住想笑,这简直是天意,是吃瓜之神在眷顾我!我所有的努力和伪装,都比不上这阴差阳错的一秒钟。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仔细回味那条短信——“晚安,今天也想你。”
那个“也”字,用得太妙了。它说明这种思念是双向的,而且是持续的。这不是藕断丝连,这是烈火烹油。他们根本就没断!那三年的“王不见王”,不是因为分手,而是在用一种惨烈的方式保护着这段不能见光的关系。
这个瓜,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还要甜。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在七点前准备好了顾言需要的一切。他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没有提手机,也没有提那个子虚乌有的会议。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眉顺眼地递上温水和早餐。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知道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但我们都假装彼此一无所知。
这种高压下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下午,程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晓,来我房间一趟。”她的声音和顾言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心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顾言自己可以不追究,但程姐不行。她是这个团队的防火墙,任何一丝安全隐患,她都必须清除。
我走进程姐的房间,她正坐在电脑前处理文件。见我进来,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我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我一贯的拘谨姿态。
程姐没有看我,眼睛依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房间里只有键盘的噼啪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下马威。
足足过了五分钟,她才停下来,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将目光转向我。
“小林,你来团队多久了?”
“报告程姐,今天是我入职的第八天。”
“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谢谢程姐关心。顾言哥人很好,工作流程我也基本熟悉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吗?”程姐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顾言是个对自己、对身边人都要求很高的人。他的助理,最重要的不是有多能干,而是要守规矩,有分寸。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要有一把尺子。”
来了,戏肉来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木讷的表情:“是,程姐,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程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我,“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也不管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进了这个团队,你就要把你的好奇心收起来。顾言的私人物品,尤其是手机、电脑这类东西,是绝对的禁区。我不希望再有下次,明白吗?”
她果然知道了。顾言肯定跟她提了。
我立刻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愧疚:“对不起程姐!是我错了!昨天晚上是我太着急了,怕耽误了正事,一时糊涂才……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我的态度很诚恳,理由也挑不出大毛病——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程姐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下一句就要说“你明天不用来了”。
然而,她却出人意料地叹了口气,靠回到椅背上,语气缓和了一些:“坐下吧。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年轻人,想表现自己,可以理解。”
我心里一松,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这件事也提醒我了。顾言现在越来越忙,很多事情他自己顾不过来,光靠我一个人也不行。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帮我分担一些更私人的事务。”
我愣住了,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姐打开电脑里的一个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顾言的一个私人邮箱。里面大多是些粉丝会的邮件、品牌方的赠品清单,还有一些……不重要的私人信件。以前都是我亲自处理,但现在我实在没精力了。”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这个邮箱交给你来管理。你的任务是,每天登录一次,把重要的信息筛选出来整理成文档发给我,垃圾邮件直接删除。记住,你的权限只有筛选和整理,不要回复任何邮件,更不要去打探邮件背后的东西。你能做到吗?”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邮箱地址,大脑嗡的一声。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我刚刚才因为触碰禁区而被警告,转眼间,程姐就把一个更大的、更核心的秘密入**到了我手上!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我瞬间就想明白了。
这是程姐的试探,也是她的阳谋。她怀疑我有好奇心,所以干脆把我放到一个充满诱惑的位置上,看我到底会不会越界。如果我安分守己,只做分内的工作,那我就通过了考验,成为她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如果我动了歪心思,她一定有办法第一时间发现,到时候再开除我,就是名正言顺,证据确凿。
高明,实在是高明!
她以为吃定了我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工具人”。但她做梦也想不到,她这是引狼入室,是把一把金钥匙,亲手交到了一个顶级锁匠的手里。
我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又有些为难的表情:“程姐,这……这太重要了,我怕我做不好……”
“我相信我的眼光。”程姐打断我,语气不容置喙,“密码是guyan加上他出道那天的日期,八位数。去吧,从今天开始,每天下班前给我一份简报。”
“……是,程姐。”我站起身,再次鞠躬,然后退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小隔间,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私人邮箱!这简直是瓜田里的专属通道!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的电脑,深吸一口气,输入了那个邮箱地址和密码。
页面跳转,一个简洁的收件箱界面弹了出来。
大部分邮件果然如程姐所说,是粉丝后援会的工作汇报,还有一些品牌公关的日常问候。我快速地浏览着,心里却在默念着一个名字:沈晚。
她会用什么方式联系他?直接发邮件吗?不太可能,风险太大了。
我尝试在搜索框里输入“沈晚”、“Wan”,甚至她粉丝起的各种昵称,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我不禁有些失望。难道是我想多了?这个邮箱真的只是个工作邮箱?
就在我准备放弃,开始整理那些无聊的粉丝邮件时,我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左侧的菜单栏。
收件箱、已发送、垃圾箱……日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点了进去。
日历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公开的行程安排。但在每周三的下午四点,都有一个固定的、被标记为“私密”的日程。
日程的标题只有两个字:浇花。
浇花?
这是什么暗号?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我想起了《小王子》,想起了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顾言的玫瑰,不就是沈晚吗?
所以,每周三下午四点,是他们固定的联系时间?
我颤抖着点开其中一个“浇花”日程,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更详细的备注。
备注栏是空的。
但就在我准备关闭窗口时,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回形针图标。
有附件!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我点开附件,一个音频文件开始自动下载。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下载完成。
我环顾四周,确定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耳机,**电脑。
我的指尖悬在播放键上,犹豫了零点五秒。我知道,一旦点下去,我就跨过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界线。程姐的警告还言犹在耳,这无疑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疯狂试探。
但我是谁?我是林晓。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吃瓜。
现在,瓜就摆在我面前。
我闭上眼睛,按下了播放键。
耳机里先是一阵轻微的电流声,随后,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清冷又带着一丝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像是贴着我的耳朵在说话。
是沈晚的声音。
她说:
“顾言,药你记得按时吃。别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