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市法医中心办公室里还残留着夜班的清冷气息。
咖啡机的嗡鸣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
只印有卡通猫咪的马克杯——与她一身严谨的白大褂和冷淡神情格格不入——轻轻啜了一口。
杯子里是浓得发黑的意式浓缩，能帮她暂时压下去接女儿迟到时，
幼儿园老师那略带责备的目光带来的烦躁。三十六岁，事业看似站在顶峰，
但平衡单亲妈妈和专业权威这两重身份，就像走一根永无止境的钢丝。门被轻轻敲响，
探进一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苏老师，早上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实习生，林薇。
”苏晴抬眸，快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二十岁上下，马尾辫束得一丝不苟，
眼睛亮得惊人，写满了未经世事的兴奋和紧张。穿着合身的职业休闲装，努力想显得专业，
但细节处——比如那双有点过于时尚的板鞋——还是暴露了学生的本色。“嗯。
”苏晴淡淡应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办公桌，“你的位置在那里。
先把上周三号解剖案的报告归档，电子和纸质各一份，格式规范在共享文件夹里。
”她没有寒暄，直接下达指令。时间宝贵，尤其是对她这种需要卡着点接送孩子的人来说。
“好的，苏老师！”林薇声音清脆，立刻放下背包，熟练地打开电脑，行动力十足。
她偷偷瞄了一眼苏晴，这位传说中的“冷面法医”，果然名不虚传。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崇拜，
能跟随市局最好的法医学习，这个机会她挤破了头才拿到。报告刚整理到一半，
办公室的电话尖锐地响起。苏晴迅速接起。“法医苏晴。”她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地址？
……明白了，马上到。”放下电话，她利落地脱下白大褂，拿起一旁的现场勘查箱。
“有现场，跟我走。”林薇立刻站起来，心脏因为期待和一丝不可避免的紧张而加速跳动。
“是！”案发现场是位于市区一个中档公寓楼的小单元。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正在维持秩序。刑侦支队队长陈锋已经到了，他穿着便服，身材高大，
神色沉稳，正和先到的刑警低声交谈着。看到苏晴带着林薇下车，他迎了上来。“苏晴，
来了。”他的目光和苏晴短暂交汇，带着老友间的熟稔和信任，“这位是？
”“新来的实习生，林薇。”苏晴简单介绍，“林薇，这是刑侦支队的陈队。”“陈队好！
”林薇赶紧问好。陈锋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切入正题：“死者李小雅，二十四岁，
独居，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文案。今天早上室友出差回来发现的。初步看，像是突发疾病猝死，
现场很整齐，没有闯入和搏斗痕迹。”他们穿上鞋套，戴上手套和口罩，走进公寓。
公寓布置得温馨而富有生活气息，随处可见毛绒玩偶和绿植，
梳妆台上摆满了化妆品和护肤品，符合一个年轻白领的生活想象。死者李小雅躺在卧室床上，
盖着薄被，面容安详，甚至带着一丝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
若不是毫无生气的瞳孔和开始出现的轻微尸僵，几乎看不出这是一具尸体。
年轻的辖区民警显然有些不适，眼神回避着床的方向。
林薇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非实验室环境的尸体，她用力抿了抿嘴唇，
压下胃里细微的不适，强迫自己拿出笔记本记录，这是苏晴在路上交代的。
苏晴的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整个房间。整洁的床铺，床头柜上半杯水，
充电中的手机，摊开在沙发上的时尚杂志……一切都太“正常”了，
正常得像一幅精心布置的画面。她走到床边，开始初步尸表检验。
体温、尸僵程度、瞳孔状态……她动作专业而迅速。林薇紧跟在她身后，
努力记下每一个步骤。当苏晴轻轻拨开死者颈侧略显凌乱的发丝时，
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灯光下，那片皮肤似乎过于光滑，甚至有点不自然的反光，
与其他部位的肤质有极其细微的差别。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林薇靠近，
指了指那个位置。林薇凑近，瞪大了眼睛，
才勉强看到那几乎与肤色融为一提的、极其轻微的压痕，
以及一层薄薄的、试图遮盖什么的粉质感。“苏老师，这是……”苏晴没有回答，
她又拿起死者的手，仔细查看指甲。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漂亮的裸色指甲油。
但在放大镜下，苏晴在指甲缝隙和甲油边缘，
发现了一些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极微量的透明凝胶状残留物，
以及一丝非常不明显的化学溶剂气味，被浓郁的护手霜香味掩盖着。接着，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那杯水上。水很清澈，但她注意到杯壁内侧靠近水位线的地方，
有一圈极其模糊的、不同于水渍的微弱附着感。“现场拍照固定完成了吗？
”苏晴问现场的技术警。“差不多了，苏老师。”苏晴对陈锋说：“老陈，
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我需要把尸体带回中心做详细解剖。”陈锋对她极其信任，
闻言神色一凛：“有疑点？”“嗯。”苏晴点头，指了指死者颈侧和指甲，
“过于完美的意外，本身就不完美。这些痕迹太轻微，太刻意。
”死者的母亲此时冲破了民警的阻拦，哭喊着扑进来：“我女儿身体一直很好！
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一定是有人害了她！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啊！
”家属的哭诉和苏晴的专业判断形成了双重印证。
陈锋立刻下令：“按他杀标准重新勘查现场！仔细点！小张，排查社会关系，
特别是最近和她有接触的人！”现场气氛瞬间绷紧。回法医中心的车上，
林薇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回想起苏晴发现那些细微痕迹时的敏锐，以及做出判断时的果断，内心震撼无比。
那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近乎直觉的、对“异常”的洞察力。她悄悄拿出手机，
给闺蜜发了条信息：“第一天就跟大案！导师太帅了！简直人形显微镜！
”闺蜜很快回复一连串感叹号：“哇！薇哥牛逼！注意安全！等细节！
”苏晴则沉默地看着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她女儿笑靥如花的照片。
年轻的女性死者，总是更容易触动她内心深处那根关于“母亲”和“女性”的神经。
她预感到，解剖台将会揭示的，绝非一个简单的意外。法医中心解剖室，
无影灯发出冰冷刺目的光芒，将不锈钢解剖台照得一片惨白。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独属于这里的气味。
李小雅的尸体被放置在解剖台上。
苏晴和林薇已经换上了**的手术服、口罩、护目镜和双层手套。“记录。
”苏晴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但指令清晰，“尸体体表检查，
除先前在现场发现的颈部疑似轻微压痕及指甲微量残留物外，未见明显外伤。
尸斑分布于背臀部，指压轻度褪色，符合发现**……”林薇全神贯注，一边记录，
一边仔细观察苏晴的每一个动作。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完整解剖，紧张又兴奋。
解剖刀精准地划开皮肤、皮下组织、肌肉。苏晴的操作稳定、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她逐一检查各个脏器。“心脏大小正常，
化斑块……”“肺部轻度水肿……”“肝脏、肾脏……”一切似乎都在指向自然死亡的可能。
林薇的心慢慢沉下去，难道苏老师的判断出错了？然而，
当苏晴打开胃部并进行内容物检查时，她的动作再次停顿了。她用小勺取出少量胃内容物，
放在鼻尖下极其谨慎地嗅了嗅，又递给旁边的助手：“送去毒化实验室，急件，全面筛查，
特别注意非典型毒物和有机溶剂成分。”助手立刻接过样本快步离开。“苏老师？
”林薇疑惑。“气味不对。”苏晴言简意赅，“除了食物残留，
有一丝极微弱的、不协调的甜腻气味，被胃酸和食物气味掩盖了，很可疑。
”接下来的检查重点转向了颈部。苏晴极其小心地逐层分离颈部肌肉和组织。林薇屏住呼吸，
她知道关键可能就在这里。终于，在甲状软骨和舌骨周围的微小肌肉群上，
苏晴发现了——极其细微的、点状或小片状的出血点！“看这里。
”苏晴用镊子指示给林薇看，“虽然体表压痕被巧妙处理过，几乎消失，
但深层组织的这些出血点暗示了颈部很可能遭受过短暂的、压迫性的外力。
力度控制得非常好，既导致了窒息，又几乎没留下明显外伤。”林薇凑近，
看着那些在强光下才清晰可见的微小瘀点，倒吸一口凉气。
这需要多么精准的手法和对人体结构的了解？“不是意外。”苏晴得出结论，
声音冰冷而确定，“是他杀。凶手试图伪装现场，制造猝死假象，
并且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甚至可能了解基础法医知识。
”消息立刻传给了守在外面的陈锋。刑侦支队正式立案，开始全力侦查。与此同时，
林薇也没有闲着。征得苏晴同意后，她利用自己的优势，开始挖掘李小雅的“数字生命”。
她登录了市局授权的系统，检索李小雅的社交账号、网购记录、外卖订单、出行记录等等。
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李小雅的微博、小红书账号活跃，
分享的多是美食、旅行、美妆护肤心得，看起来是个热爱生活、甚至有点小精致的女孩。
最近几条动态下面有些不太和谐的评论，
有个人似乎总在酸溜溜地贬低她新买的一个名牌包包和最近的一次高端餐厅打卡，
暗示她“钱来得不干净”。林薇记下了这个ID“清风拂山岗”。翻看购物记录时，
林薇发现李小雅最近频繁购买一个新兴网红品牌的护肤品和保健品，
尤其是一种号称能“抗糖化、逆龄生长”的口服凝胶和一款售价不菲的安瓶精华。
支付记录显示她最近消费能力似乎有所提升。“苏老师，”林薇把自己的发现汇报给苏晴，
“死者近期网络上有过摩擦，消费习惯也有些变化，
尤其是大量购买特定品牌的保健品和护肤品。另外，她室友提到，
她最近好像参加了一个什么高端线下沙龙活动，具体不清楚。
”苏晴正在显微镜下观察从李小雅指甲缝里提取的那些微量凝胶残留物。
她抬起头：“那个口服凝胶和安瓶精华，是什么品牌？”“叫‘沁美之源’。”林薇回答。
苏晴目光微凝。她从毒化实验室拿回的初步报告显示，
在胃内容物和血液中检测到了微量的乙二醇和某种特殊的稳定剂成分，来源不明。
而乙二醇是……某种化妆品常用溶剂或保湿剂的降解副产品？过量摄入有毒。
“把她购买的‘沁美之源’所有产品，尤其是口服凝胶和那款安瓶，列为重点排查对象。
让陈队他们去取样送检。”苏晴吩咐道，“还有，查清楚那个沙龙活动。”“明白！
”林薇感到自己的调查派上了用场，备受鼓舞。陈锋那边的调查也取得了进展。
通过对李小雅社会关系的摸排，一个男人进入了视线：张哲，李小雅公司的部门主管，
年轻有为，英俊多金。有同事反映，张哲对李小雅似乎格外关照，两人近期关系暧昧，
李小雅消费升级也可能与此有关。但张哲声称案发当晚自己在另一个城市开会，
有不在场证明，正在核实。另一个线索是，李小雅的闺蜜提到，
李小雅最近和一个总在网上“杠”她的女网友吵得挺凶，
那个女网友好像还是她现实里认识的某个同学的姐姐，因为嫉妒李小雅漂亮又能干，
总是阴阳怪气。网络上的恶意，现实中的情感纠葛，可疑的保健品……线索似乎多了起来，
但又显得有些纷乱。晚上，苏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女儿朵朵已经睡了，
保姆轻声告诉她朵朵睡前还在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苏晴亲了亲女儿熟睡的脸庞，
内心涌起一阵愧疚。她走到客厅，
看到陈锋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张哲的不在场证明初步核实没问题。沙龙活动有点眉目，
是一个叫‘菁英汇’的私人俱乐部举办的，门槛很高。早点休息。
”苏晴回复：“毒化结果明天应该能更详细。美容产品是关键。”她放下手机，揉着眉心。
那个颈部巧妙而精准的压力点，总是在她脑中徘徊。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凶手冷静、聪明，甚至可能熟悉人体结构。张哲？那个嫉妒的女网友？还是另有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