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科技的总部，不在CBD，也不在科技园。
它在一个旧工业区里。一栋由老厂房改造的灰色建筑，外面连个招牌都没有。
一楼是生产车间，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能看到一排排机械臂在无声地工作。二楼、三楼，是研发区和办公区。
整个公司，安静得像个图书馆。
所有人交流都用内部通讯软件，走路的脚步声都很轻。
顶层，陆泽的办公室。
很大，也很空。
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单人沙发，还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城市的轮廓线。
萧然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晃着脚上那双价值六位数的定制皮鞋。
“火了。”
他晃着手机，屏幕上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神启’一夜成名。咱公司门口的野猫都快被记者喂成猪了。”
“我手机快被打爆了。想投资的，想合作的，想挖人的……还有几个小明星想约我吃饭。你说，我去不去？”
陆泽坐在桌后，正在看代码。
屏幕上的绿字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映在他脸上，一片清冷的光。
他头也没抬。
“把脚拿下去。”
“得嘞。”萧然从善如流地收回腿，坐直了身子。“说正事。有人托关系，找到了我，想跟咱们谈合作。”
陆泽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谁？”
“陈景明。”
萧然吐出这个名字，仔细观察着陆泽的表情。
陆泽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沉默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
过了很久，陆泽才开口。
“不见。”
“我就知道。”萧然叹了口气，“你这脾气……不过我喜欢。咱不蒸馒头争口气，当年他怎么把你踩进泥里的，今天咱就怎么让他爬都爬不上来。”
“但是，”萧然话锋一转，“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说客。”
“一个你可能……想见，又或者不想见的人。”
陆泽的眉头，终于动了一下。
“谁？”
“苏瑶。”
苏瑶站在那栋灰色建筑前，有点恍惚。
她今天穿了一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裙，头发挽在脑后，显得干练又知性。
她是陈景明最得意的学生。
五年前，陆泽被扫地出门后，她顺理成章地成了陈景明团队的核心。博士毕业，留校，现在已经是“华夏芯”项目里最年轻的副研究员。
前途无量。
接到这个任务时，她犹豫了很久。
陈景明没有明说，但她懂。
这是鸿门宴。
也是投名状。
陈景明在逼她站队。
她最终还是来了。
不是为了陈景明，也不是为了项目。
她只是想亲眼看看。
看看那个五年前，站在纸屑里，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兽一样的男生，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接待了她。
“苏**，萧总在等您。”男人很客气。
苏瑶点点头，跟着他走进电梯。
电梯无声地上升。
她看着光可鉴人的梯壁里，自己的倒影。
表情，有点僵。
她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去找过陆泽。
在他被退学后。
他租住在学校后面的城中村，一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小房间里。
屋里堆满了书和零件，一股泡面和焊锡混杂的味道。
她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
陆泽来开门时，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来干什么？”他问，声音哑得厉害。
“我……”苏瑶提着一袋子吃的，手足无措，“我来看看你。老师他……他也是一时生气，你别往心里去。”
“滚。”
陆...Ze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站在门外，站了很久。
“叮。”
电梯到了。
萧然的办公室，跟陆泽的办公室风格完全不同。
这里更像个奢侈品展厅。
“苏**，久仰。”
萧然站起来，伸出手。
他很高，长得很帅，那种带点痞气的帅。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萧总。”苏瑶握了握他的手，指尖冰凉。
“请坐。”萧然指了指沙发，“喝点什么？咖啡？还是威士忌？”
“白水就好。”
萧然挑了挑眉，亲自给她倒了杯水。
“苏**来意，我大概清楚。”萧然开门见山，“为了‘华夏芯’？”
苏瑶捧着水杯，点了点头。“我们遇到了一个技术难题。而‘普罗米修斯’系统，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思路。”
她用词很谨慎。
“思路？”萧然笑了，“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不是要思路，你们是要命。”
“‘华夏芯’项目停摆，陈教授压力很大吧？”
苏瑶的脸色白了白。
“萧总，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
“诚意？”萧然靠回沙发里，双臂张开，“五年前，陈教授撕掉陆泽论文的时候，诚意在哪里？”
“把一个天才的研究成果踩成垃圾，把他从学术界除名的时候，诚意又在哪里？”
“现在项目搞不下去了，想起这颗被你们扔掉的棋子了？”
“苏**，你觉得，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萧然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扎在苏瑶心上。
她无力反驳。
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我……”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见见陆泽。”
“我想亲自跟他谈。”
萧然看着她。
看了很久。
“他不想见你。”
“麻烦你，帮我转告他。”苏瑶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就说，我在楼下等他。”
“等到他愿意见我为止。”
说完，她转身就走。
萧然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有点意思。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个号。
“喂，你的老同学，在楼下罚站呢。你确定不见？”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行吧。”萧然挂了电话，耸了耸肩。
自作孽，不可活。
也活该。
苏瑶真的就在楼下等。
她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就那么站着。
像一棵挺拔又孤独的白杨树。
秋天的风，有点凉。吹起她的裙摆。
公司里的人进进出出，都好奇地看她一眼。
她不在意。
她只是看着那栋灰色的建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天色，渐渐暗下来。
她的腿，站得又麻又酸。
胃里也空得难受。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陈景明发来好几条信息。
“怎么样了？”
“见到人没有？”
“苏瑶，这个项目对你，对我们整个团队有多重要，不用我再强调了。”
她关上手机，闭上眼。
脑子里，乱糟糟的。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她想了五年，也怕了五年的声音。
“你走吧。”
苏瑶猛地抬头。
陆泽就站在她面前。
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冲锋衣，双手插在口袋里。
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镶了一道金边。
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觉得，他比五年前更高了，也更瘦了。
那股少年人的倔强，被一种更冷的东西取代了。
像冰。
“陆泽。”苏瑶开口，声音有点抖。
“我说，让你走。”陆泽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我不走。”苏瑶看着他的眼睛，固执地说，“除非你答应跟我们合作。”
陆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走近一步。
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合作？”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
“你回去告诉陈景明。”
“让他自己，滚过来。”
“跪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