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开口出声。
我听见救援队中有人用荷兰语说:「压住这位男士的预制板太巨大了。」
「目前大型器械无法到场,我们只能用液压顶杆撬起压住他的这一边。」
「希望预制板另一端没有压到人,否则将会是难以抉择的局面。」
「或者……」
或者?
我混混沌沌地想:
或者,压在另一边的人已经死了。
对吗?
我缓慢地、动作很轻地看向迟牧。
他听不懂荷兰语。
所以此刻正认真回答救援队员的英语询问。
表情冷静。
语句简洁。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听他低沉微哑的声音。
忽然想起六年前那场车祸。
那天桓港下雪。
股东会后,我照常顺路去大学接迟牧回家。
行至半路。
我发现前面紧邻的货车似乎在故意压制我的速度。
每次尝试变道加速。
都被刻意别车。
货车无牌、车窗紧闭。
车斗中还拉着几十根钢筋。
「哥,先靠边停车。」
副驾驶的迟牧突然说。
我也察觉到不对。
但下一秒。
一辆吉普车从后面加速驶来,猛撞向我们。
「砰!」的一声巨响。
我们的车与货车严重追尾。
货车车斗中的钢筋刺穿挡风玻璃。
直冲我的双眼。
霎那间,
我用尽全力踩下刹车,猛打方向。
几乎同时。
我被迟暮倾身压在怀里。
再睁眼,
我看见迟牧的血。
一根钢筋擦着他的脖颈***驾驶座椅。
近十厘米的伤口外翻着。
鲜血瞬间染红他半边衣领。
我呆愣几秒。
蓦地破口大骂:「迟牧***是疯了还是傻了?
冲过来找死吗?!」
……
迟牧一言不发地任我骂。
只是一直死死盯着我。
在医院缝合伤口时,盯。
回家路上,盯。
半夜惊醒,居然又看见迟牧像鬼一样站在床头盯着我看。
我忍无可忍,又骂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滚回房间睡觉去!」
迟牧犟驴似的,一动不动。
我无可奈何,挪了挪位置。
「不滚蛋就上来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
我感到自己被抱得很紧。
模模糊糊间。
我听见迟牧委屈的、哽咽的声音:「沈灼宁。
「你要是敢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意识浮沉。
我又听见迟牧的声音。
「醒醒沈灼宁……
「请你们等一下……我身边还有一个被困者……
「沈灼宁……沈灼宁!」
我闭着眼睛。
感觉到眼前晃动的光感。
是救援队在用手电观察我所在位置的情况。
见我没睁开眼睛,毫无反应。
迟牧冷嗤一声。
嘲讽道:「沈总怎么突然不装善良,开始装昏迷了?
「你不会蠢到以为,这样能让救援队先救你出去吧?」
没有这样以为。
也没打算先出去。
光感消失了。
救援队正分工搬运洞口的碎石,没再注意我。
我缓缓睁开眼。
看着迟牧的脸。
用很小很小的。
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至少……你在车祸时护着我的时候,是爱我的吧?」
迟牧愣了几秒。
语气冷淡:「沈家养育我十四年,报恩罢了。」
「爱你?」
他盯着我。
一字一顿、挑衅似的道:「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