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被誉为三界万年第一仙尊的季渊,正要去讨伐魔道。而我,作为他唯一的道侣,三界之内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是唯一知道这场“正邪大战”真相的人。那便是——我的夫君,光风霁月、心怀苍生的仙尊季渊,正是那个统御万魔、让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魔道头子。这场所谓的百年清剿,不过是他自导自演,借以铲除异己、巩固权势的一场盛大演出。而我,是他这场完美演出中,最无可挑剔的道具。我必须扮演好深爱他、崇拜他、不谙世事的妻子,用我的无知与纯良,为他那张圣洁的面具,镀上最后一层无懈可击的金光。每当他带着悲悯的神情,抚摸着我的脸,说着“鸢儿,委屈你了,待我荡平魔渊,便回来陪你”时,我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神魂深处那翻涌的、带着血腥味的狂喜与残忍。这世上,再没有比枕边人是绝世魔头更惊悚的事了。也再没有,比我正计划着如何在他最盛大的剧本里,亲手撕开一道裂口,更令人期待的事了。
“鸢儿,过来。”
季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像三月的春风拂过暖玉,足以让任何女修沉醉。我正站在太初殿的廊下,望着远处云海翻腾,闻言,便顺从地收回目光,提起裙摆,莲步轻移,走到他的身边。
他正端坐于殿中的白玉座上,一身月白色的云纹法袍,纤尘不染。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起,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色总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淡然。他周身环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清圣光辉,那是修为臻至化境的体现,是正道修士梦寐以求的“道韵”。
整个修真界都说,能成为仙尊季渊的道侣,是我林鸢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我曾是南域一个小宗门里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资质平平,性情怯懦。三百年前,季渊巡游天下,于万千修士中偏偏选中了我,将我带回了统领仙道盟的太初宫。消息传出,三界震动。无人能理解,为何高高在上的仙尊会选择一个如此平凡的我。
只有我自己知道,他选我,正是因为我的“平凡”。
更准确地说,是因为我那与生俱来,却从未对人言说的天赋——我能“看”到情绪的真实颜色。
在我的世界里,喜悦是温暖的金色,悲伤是湿冷的蓝色,愤怒是灼热的赤红。而季渊,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对着众生露出的悲悯神色,在我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缓缓旋动的墨色,那墨色边缘,还翻滚着一丝丝代表着兴奋与玩味的猩红色。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颜色。
我当时吓得浑身发抖,而这,恰好被他解读为见到仙尊时的敬畏与羞涩。于是,我成了他最完美的选择。一个足够“纯净”、足够“简单”、足够“好控制”的妻子,一个能完美映衬他圣洁光辉的影子。
三百年来,我将这份恐惧深深掩埋,扮演着他所需要的角色。我学着温婉地笑,学着崇拜地看着他,学着在他处理完“公务”后,为他奉上一杯安神的灵茶。
“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魔渊。”他拉过我的手,指尖微凉,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他的动作温柔缱绻,可我感受到的,却是从他神魂深处传来的、冰冷的审视与掌控。
“夫君……”我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不舍,“此去凶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无妨,”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与强大,“区区魔孽,还奈何不了我。倒是你,我不在宫中,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阵纹,灵气四溢。“这是护身灵珏,我注入了三道我的本源剑气,若遇危险,它可自行护主,足以抵挡大乘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你贴身戴好,莫要离身。”
我抬起头,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双手接过玉佩,声音哽咽:“谢谢夫君,鸢儿……鸢儿会日夜为你祈祷,盼你早日凯旋。”
这场表演,我已经演了三百年,早已炉火纯青。
季渊很满意我的反应,他抬手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珠,指腹的温度依旧冰凉。他喜欢我的顺从,喜欢我的依赖,喜欢我这副将他视作整个世界的模样。
但我知道,这枚玉佩,名为“护身”,实为“监视”。上面的阵纹,除了防御,更核心的功能是一个子母感应阵。只要我戴着它,无论我在太初宫的任何一个角落,我的位置、我的心跳、甚至我周遭的灵力波动,都会清晰地传递到他手中的母珏之上。
他要去导演一场大戏,自然要确保他最完美的道具,不会在他离场的时候,弄出什么岔子。
“好了,莫哭了。”他将我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待我扫平魔渊,三界便能迎来真正的太平。到那时,我便带你去云海尽头看日出,再不理会这些俗事。”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我能“看”到,他说这些话时,内心深处翻涌的并非是对未来的憧憬,而是一种即将收网的、残忍的快意。
这场“百年清剿”,集结了仙道盟几乎所有顶尖宗门的精英。他们满怀着对仙尊的崇敬与信任,要去剿灭那个传说中凶残暴虐的魔主。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所崇拜的领袖,和他们要去讨伐的魔主,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季渊的目标,从来不是什么魔渊。而是那些在仙道盟中,对他阳奉阴违,或是在暗中发展壮大,隐隐有脱离他掌控之势的宗门。他要借这场“惨烈”的大战,名正言顺地将这些不听话的棋子,尽数“牺牲”在魔渊之中。
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夜里,季渊在我身边沉沉睡去。或者说,是进入了一种深度的冥想状态。他的呼吸平稳悠长,周身的道韵圣洁祥和。但我能感受到,一股极度隐晦的、精纯的魔气,正在他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他白天维持“仙尊”形象所消耗的心神。
我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照亮了我手心里的那枚“护身灵珏”。玉佩温润,但我却觉得它像一块烙铁。
我不能扔掉它,那会立刻引起季渊的警觉。我也不能毁掉它,以我的修为,根本无法撼动他亲手**的法器。
我必须戴着它,并且,利用它。
我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我需要传递一个信息出去,一个足以引起某些人警觉,却又不会直接暴露我的信息。
我将目光投向了梳妆台上的一个锦盒。盒子里,是我准备明日送给清虚剑派少主——陆云清的“饯别礼”。
陆云清,仙道盟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天才剑修,为人正直,心思缜密。更重要的是,他的师尊,清虚剑派的掌门,在五十年前的一次秘境探险中“意外”陨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场不幸,只有我知道,那是季渊清除的第一个“障碍”。陆云清一直在暗中调查他师尊的死因,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对季渊,始终存着一丝怀疑。
他是我唯一可以尝试争取的对象。
我的饯别礼,是一罐我自己炒制的“静心安神茶”。茶叶是太初宫后山特有的“雪顶灵芽”,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是我这个“不善修炼”的仙尊道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季渊也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曾夸赞过我的茶艺,认为这是我贤惠温柔的体现,对我这种无害的“小爱好”,他从不干涉。
这正是我需要的掩护。
我回到桌边,从另一个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片干枯的、边缘呈暗红色的叶子。
这是“赤月草”,一种非常罕见的灵植,单独服用,有轻微的活血功效,混在茶叶里,只会让茶香更添一分醇厚。但如果将它与超过七种属性为“阳”的灵植混合,再以特殊手法烘焙,它就会激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毒性。这种毒,对修士无害,但它有一个特点——它能暂时扰乱追踪类阵法的灵力流转。
效果只有短短一炷香。
而这一炷香,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将赤月草碾成粉末,小心地混入茶叶中,再用我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的控火术,重新烘焙。整个过程,我必须将自身灵力波动控制到最低,以免惊动季渊。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将茶叶重新装好,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压抑了三百年的、即将破土而出的兴奋。
清晨,仙道盟的大军在太初宫外的广场上集结。旌旗招展,剑气冲霄。
季渊换上了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更显得他神武非凡。他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所有人的朝拜。我则穿着华丽的宫装,站在他身后,扮演着那个为夫君担忧骄傲的完美妻子。
“诸位!”季渊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魔道猖獗,生灵涂炭。我等身为正道修士,当以守护苍生为己任!今日,随我出征,荡平魔渊,还三界一个朗朗乾坤!”
“荡平魔渊,还三界朗朗乾坤!”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中,我看到了人群前方的陆云清。他一身青色剑袍,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剑,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也在怀疑,只是他没有证据。
仪式结束,众人即将出发。我按照计划,捧着锦盒,走到陆云清面前。
“陆少主。”我柔声开口。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探寻与不解。陆云清也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行礼:“尊夫人。”
“夫君此次出征,多亏有陆少主这等青年才俊辅佐。”我微笑着,将锦盒递过去,“这是我亲手炒制的一些灵茶,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战场凶险,瞬息万变,希望它能帮上一点小忙。还望陆少主,莫要嫌弃。”
我的举动,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仙尊道侣,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为主帅的得力干将送上祝福与拉拢。这完全符合我“天真不谙世事”的人设。
季渊的目光从高台之上扫来,带着一丝审视。但我“看”到,他的情绪颜色是平稳的墨色,没有起疑。因为我戴着他给的玉佩,他能“感知”到我的心跳平稳,灵力毫无波动。他只当这是我作为女主人的正常示好。
陆云清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锦盒:“多谢尊夫人美意,云清愧领。”
“陆少主客气了。”我福了福身,轻声道,“茶,要趁热喝,效果才最好。”
说完,我便转身退回高台,不再看他。
我的暗示已经给出。
“趁热喝”,是让他尽快喝下。只要他喝下这杯茶,赤月草的功效就会在他体内激发。当他进入魔渊战场的瞬间,我送出的这罐茶叶,会与他身上的其他阳性灵丹、法宝产生反应,形成一个短暂的、隔绝探查的区域。
到那时,他就能摆脱季渊布下的天罗地网,获得一炷香的自由时间。
而那罐茶叶的底部,我还藏了一张用特殊药水写成的纸条。只有在灵力被完全隔绝的状态下,用神识去探查,才能看到上面的字。
字很简单,只有两个。
“陷阱。”
这是我能做的极限。我不知道陆云清会不会信,不知道他有没有能力在那一炷香的时间里发现真相。
但我已经点燃了火苗。
季渊走下高台,来到我身边,最后一次拥抱我。
“等我回来。”他在我耳边说。
“嗯。”我将脸埋在他的铠甲上,声音闷闷的,充满了离别的伤感。
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仙道盟的大军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奔赴那场由他亲手策划的、盛大的死亡陷阱。
我站在高台上,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
风吹起我的长发,我缓缓抬起手,抚上胸口的那枚“护身灵珏”。
它依然冰冷。
但我的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滚烫。
季渊,你看到了吗?你最完美的道具,已经开始拥有自己的意志了。这场大戏的剧本,从现在起,将不再由你一个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