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最爱我的夫君怀里，他抱着我冰冷的尸身，一夜白头。而我，直到魂魄离体，才看清那个我视作亲妹的丫鬟——素心，是如何用一张巧嘴，编织出弥天大谎，亲手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恨，我悔！幸而苍天有眼，我竟重回到了十五岁这年，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过她，更不会再辜负他。
“啪”的一声脆响，将我从冗长的噩梦中惊醒。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闺房，鼻息间是清甜的熏香，而不是地牢里那股腐朽的霉味。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不止，视线所及之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丫鬟正惊恐地跪在地上，她身前，是一只摔得粉碎的羊脂玉镯。
“**饶命！**饶命！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那丫鬟拼命磕头，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
我认得她，是阿翠。上一世，就是因为这只镯子，她被我下令杖责二十，打断了一条腿，最后被远远地发卖到了塞外的苦寒之地，不出半年就传来了死讯。
而此刻，另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的身影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床边，声音里带着哭腔，满是关切与焦急：“**，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镯子是太子殿下送您的定情信物，阿翠她……她定然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她这次吧！”
说话的，正是我那“忠心耿耿”的好姐妹，素心。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是这张脸，上一世骗得我团团转。我将她引为知己，对她掏心掏肺，甚至为了她，屡次三番地误会我的夫君——太子萧远琛。最后，我被废黜，打入冷宫，沈家满门抄斩，全都拜她所赐。
她依附了我的死对头，三皇子萧远承，用我告诉她的所有秘密，编织成一张张置我于死地的罗网。而我，蠢得像头猪，直到临死前，才从她得意的笑容里，看清了那淬了毒的真相。
如今，我又回到了这一天。
回到阿翠被冤枉，我亲手折断自己羽翼的这一天。
“**？”素心见我久久不语，只是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不由得有些心虚，试探着又喊了一声，“您怎么了？是不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都怪阿翠，平日里就毛手毛脚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敢碰……”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去瞥跪在地上的阿翠，那眼神里，哪有半分求情，分明是怨毒和警告。
阿翠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百口莫辩，只是一个劲地哭喊：“不是我！**，镯子放在妆台上好好的，我只是进去给您添些熏香，刚走到桌边，它自己就掉下来了！”
“胡说！”素心立刻厉声打断她，“镯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掉下来？分明是你手脚不干净，想偷拿去看，结果失手打碎了，还敢狡辩！”
上一世，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被素心的话引着，认定是阿翠手脚不干净，又嫉妒我得了太子青睐，才故意摔碎了镯子。于是盛怒之下，我根本不听阿翠的任何解释，直接叫来了管家。
可现在，我知道，真正手脚不干净的人是谁。
我掀开被子，缓缓走下床榻，脚尖触碰到冰凉的地板，那股寒意瞬间让我无比清醒。
“都起来吧。”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我自己。
素心和阿翠都愣住了。
素心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没想到我竟没有如她预料中那般大发雷霆。她很快反应过来，扶着我的胳膊，柔声劝道：“**，您别心软。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心意，阿翠犯下如此大错，若不严惩，日后府里的下人岂不是要翻了天？”
好一招杀人诛心。她明知我最是在意萧远琛，也最重规矩，这话一说，等于直接给阿翠定了死罪。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妆台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碎裂的玉片。镯子断成了七八截，但断口处却异常平整，根本不像是失手摔碎的模样。
我的目光落在妆台上那把用来修眉的银柄小刀上，刀刃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玉粉。
上一世的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阿翠，”我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说你进去的时候，镯子是放在台子上的？”
“是……是的，**！”阿翠带着哭腔回答，“就放在那个红木的首饰匣旁边。”
“素心，”我又转向身边的素心，“你呢？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素心明显一僵，她大概没想到我会问她。她眼珠子转了转，立刻答道：“回**，奴婢是听见响声才冲进来的，一进来就看到阿翠跪在地上，镯子已经碎了。”
“是吗？”我站起身，将手里的碎玉片放在掌心，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也就是说，在你进来之前，这屋里只有阿翠一个人？”
“是……是的。”素心点头，语气无比笃定。她以为我这是在搜集证据，好重重地惩罚阿翠。
我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母亲平日里教导我，凡事要讲证据，赏罚要分明。”我缓缓踱步到她面前，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三分，“既然你说你亲眼看到是阿翠打碎了镯子，那便是人证。可阿翠矢口否认，我总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
素心的脸色微微变了：“**，您的意思是……不信奴婢？”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编得精致的发辫，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她鬓角的一枚珠花。
“这珠花，是前日里我赏你的吧？真好看。”
素心不明所以，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夸奖。”
“素心啊，”我收回手，语气忽然变得幽幽的，“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五年了。”
“五年了……”我叹了口气，仿佛在追忆什么，“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我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哪样我没给过你？可为什么，你偏偏要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去害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呢？”
素心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强装镇定：“**，您……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我冷笑一声，不再与她兜圈子。我猛地抬高声音，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两个守在门外的婆子立刻应声而入。
“去，把素心的房间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一遍！特别是她的枕头底下，床板夹层，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阿翠忘了哭，呆呆地看着我。那两个婆子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而素心，她彻底慌了。
“**！您不能这样！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怎么能无缘无故地搜我的房间？这是在侮辱奴婢！”她尖叫起来，想要上前来拉我的袖子，却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
“忠心耿耿？”我将掌心的碎玉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的镯子断口平整，分明是利器所为！我妆台上的小刀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阿翠进屋不过片刻，根本没时间做这些手脚！而你，素心，你最喜欢在指甲缝里藏些小东西，比如迷香，比如……一小块被你偷偷撬下来的碎玉！”
上一世，我被囚禁后，素心曾来看我。她得意洋洋地告诉我，当年那只镯子，确实是她弄断的。她用小刀先在镯子上划出裂痕，再趁阿翠进去时，用巧劲将其震落在地。为了做得逼真，她还特地藏起了一小块碎片，准备事后丢进阿翠的铺盖里，做成“贼赃”。
只是上一世的我太过愚蠢，根本没给她这个“栽赃”的机会，就直接定了阿翠的罪。
而这一世，我猜，那块小小的碎片，此刻应该就藏在她身上某个地方，或者，就在她的房间里。
素心的嘴唇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她深信不疑的**，今天会像变了个人一样，句句话都戳在她的死穴上。
“搜！”我没有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厉声下令。
两个婆子不敢再迟疑，立刻领命，压着面如死灰的素心，朝下人房走去。
没过多久，一个婆子便捧着一方手帕匆匆回来，手帕里包着的东西，正是一小块米粒大小的羊脂玉碎片，和地上的那些，能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人赃并获。
真相，终于在我重生后的第一个时辰里，被彻底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