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晚,八十年代纺织厂一枝花,有房有车的京市土著,
人生目标是攒钱、高考、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一觉醒来,
家门口却堵了个高大男人和两个脏兮兮的拖油瓶。男人叫沈渟,话不多,
直接把一本鲜红的结婚证拍在我面前。我把毕生积蓄摔在他脸上,让他滚。
他却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一家人,钱你自己留着。」同事举报我生活作风问题,
厂长带人上门要开除我。我以为人生完蛋时,他却把我护在身后,对厂长说了一句话。
1.「砰、砰、砰。」敲门声又急又重,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砸在我心口。
我烦躁地抓乱头发,冲门口吼道:「谁啊!大清早的!」门外静了一瞬,
随即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林晚,是我,沈渟。我带孩子来找你了。
」沈渟?这名字陌生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我敢断定,我二十二年的人生里,
从没出现过这个名字。骗子。我憋着一肚子火冲去开门,骂人的话却在门开的瞬间,
死死卡在喉咙里。门口的男人身形高大,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带来一股室外风尘的气息。
他皮肤是长期日晒风吹的黝黑,穿着洗到发白起毛的旧衬衫,一双解放鞋上沾满干涸的泥点。
他腿后躲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瘦得像两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正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怯生生地打量我。我的视线撞进男人的眼底,那是一口深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疲惫与复杂。
「你是……」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沈渟。」他重复了一遍,
把手里紧攥的东西递过来,「信上说,你在城里安顿好了,我就带孩子来了。」我垂眼看去,
是一本鲜红的结婚证,和一封泛黄的信。结婚证上,「林晚」两个字刺眼地印着,
旁边是陌生的「沈渟」。照片上的女孩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笑容温婉,眼神却怯懦。
那张脸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太阳穴上。脑子里「嗡」的一声,炸成一片空白。
2.我不是这个时代的林晚。我是个熬夜画稿猝死的设计师,
穿到这个八十年代同名同姓的孤女身上才刚满一个月。
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这里单调的工厂生活,甚至偷偷报了夜校准备参加高考,
眼看就能开启新人生,现在却凭空砸下来一个丈夫和两个孩子?「我不认识你。」
我条件反射地后退,想甩上门。一只手却稳稳抵住了门板,那手掌宽大,骨节粗砺,
布满厚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林晚,别闹。」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无奈,
「我们有结婚证。大宝和二丫,是你的孩子。」左右邻居的门都开了条缝,
探头探脑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像无数根针,扎得我浑身发麻。在这个年代,
一个女工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能在宿舍楼里闹开。我死死咬着后槽牙,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先进来。」沈渟似乎松了口气,牵着两个孩子跨进门。
我「砰」地关上门,将所有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3.不到二十平的单身宿舍,
被这三大一小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混杂着长途跋涉的汗味和尘土气,
呛得我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两个孩子局促地立在墙角。那个叫大宝的男孩,
像头护崽的小狼,满眼警惕地瞪着我。小女孩二丫则整个人躲在沈渟身后,
只敢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沈渟把结婚证和信搁在桌上,沉默地看着我。
我强压下心头的烦乱,拆开那封信。是原主的笔迹,字里行间都在哀求沈渟,在她死后,
务必带孩子来城里投奔「自己」,说她已为他们打点好一切。可原主不是孤女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死死盯着他:「这结婚证是哪来的?」沈渟的视线有一瞬间的闪躲,
嘴唇动了动:「家里安排的,领了证。你……不记得了?」他这副神情,分明是在撒谎。
但我没心思跟他纠缠,当务之急是把这三个麻烦弄走。我转身拉开抽屉,
把我这两个月从牙缝里省下的三百块钱和所有票据,一股脑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是我改变命运的全部家当。「这里是三百块,还有票据。你拿着,带他们回乡下去。」
我用尽全力让声音显得冰冷,「以后我每月寄二十块钱。我们两清了。」4.我以为,
这笔钱足以让任何一个乡下汉子动心。沈渟却只是垂眸扫了一眼,连碰都没碰。他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锁着我,一字一顿道:「信上说你安顿好了,我就带孩子来了。我们,
不是来要钱的。」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林晚,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城里不容易,
但大宝和二丫不能没有妈妈。」他不卑不亢的态度,理所当然的语气,
反衬得我像个用钱砸人的泼妇。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我再说一遍,
我不是你们的什么妻子和妈妈!拿着钱,滚!」一直沉默的大宝突然像只被激怒的小狼崽,
冲过来张开双臂护在沈渟身前,通红着眼睛冲我吼:「不许你欺负我爸爸!你这个坏女人!」
他尖锐的控诉像根刺,二丫被这阵仗吓得「哇」一声哭出来,哭声又细又惨。一时间,
屋子里怒吼、控诉、哭闹交织,吵得我头疼欲裂。我看着这混乱的一幕,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淹没了我。我一个21世纪的独立女性,
难道要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家庭」,活活困死在这个时代吗?绝不!5.最终,
这场对峙以我的惨败告终。沈渟像座山一样杵在那,软硬不吃,
我又不可能真把他们打出去惊动厂领导。无奈之下,我只能咬牙妥协。「里屋我睡,
你们三个,在外面打地铺。」我指着外间一小块空地,冷着脸下了通牒。沈渟没有异议,
沉默地用墙角的几块木板铺了简易的床,又从他那破旧的包袱里拿出两床打了补丁的薄被。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外间的声响无孔不入。
女孩睡梦中的呢喃,男孩翻身的窸窣,还有男人那道被刻意压抑却依旧沉重的呼吸。
这个狭小的空间,被另一个家庭的存在感挤占得密不透风,让我几乎窒息。第二天一早,
我顶着一对黑眼圈拉开房门,一股寡淡的米粥香扑面而来。沈渟已经起来了,
正守着我的小煤炉熬粥。两个孩子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安静得过分。见我出来,
沈渟盛了一碗递过来:「趁热吃。」我看着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胃里一阵翻腾,
不是饿,是恶心。「不吃。」我没接,冷着脸绕过他,抓起搪瓷缸和毛巾,在「砰」
的摔门声里,将这一切隔绝在身后。6.麻烦终究还是找上了门。
纺织厂是个人多嘴杂的是非之地,我凭空冒出丈夫和两个孩子的事,
一天之内就传得人尽皆知。同车间的王红,更是将这事当成了天大的笑料。她凑到我身边,
挤眉弄眼地问:「林晚,听说你男人带了俩拖油瓶从乡下来了?真的假的?」王红嫉妒我,
从长相到技术,样样都想压我一头。我懒得理她,只埋头干活。她见我不搭腔,
嗓门反而更高了:「哎哟,还不好意思了?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可你这不一样,
是凭空多了两张嘴,往后的日子可有得熬了。」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我指间的纱线,
「啪」的一声,应声而断。我抬起头,目光冷得像冰:「王红,管好你的嘴。再多话,
我不介意帮你缝上。」她被我眼里的寒意骇住,悻悻闭了嘴,但那淬了毒的幸灾乐祸,
仍像芒刺一样扎在我背上。下班时,主任黑着脸把我叫进办公室。「林晚,你到底怎么回事?
厂里都传遍了!你一个未婚女青年,必须注意影响!」我只能垂下头,反复道歉:「主任,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注意。」走出办公室,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以为自己能不在乎流言蜚语,却忘了在这个年代,唾沫星子是真的能淹死人。
7.接连几天,头顶都像是压着一团乌云。单位里的风言风语,家里的死寂沉闷,
几乎将我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我开始下意识地躲避他们,早出晚归,
将自己和那一大两小隔绝开来。这天下班,天毫无预兆的落了雨。
我推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半路上,车链子「哐当」
一声掉了。我蹲下身,笨拙地想把它安回去,却只弄得满手油污,狼狈不堪。雨势渐大,
冰冷的雨水浇得我浑身湿透。我蹲在路边,望着修不好的自行车,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将我淹没。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活受罪?眼泪快要决堤时,
一把伞忽然撑在我头顶,隔绝了漫天雨幕。我愕然抬头,撞进沈渟沉默的眼眸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然地接过自行车,蹲下身。那条让我束手无策的链条,
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三两下就服帖地归了位。他又掏出块干净的手帕,
将车座和车把上的雨水一丝不苟地擦干。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动作却有着一种沉稳利落的从容。我怔怔地看着他被雨水浸湿的宽阔后背,那颗冰封的心,
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缝。8.从那之后,我才发现,沈渟远不是一个只会埋头吃饭的闷葫芦。
筒子楼里,谁家水管漏水,谁家桌腿松动,他都会去搭把手。他手巧,
再破旧的东西到他手里,捣鼓几下总能焕然一新,也从不收人一分钱。渐渐地,
邻里看他的眼神变了,从戒备提防,变成了热络的招呼。我下班回来,
门口时不时会放着邻居大妈送的新鲜蔬菜,或是王大爷家自留的瓜果。而沈渟,
就把这些朴素的食材,变成一顿顿热气腾腾的家常饭菜。虽是粗茶淡饭,
却也驱散了屋子里的冷清。他对那两个孩子,更是有着惊人的耐心。大宝性子执拗,
像头小犟驴,沈渟从不打骂,只用行动沉默地陪伴,告诉他何为对错。二丫胆小怯懦,
沈渟就每晚将她抱在怀里,用那低沉的嗓音,给她讲着自己现编的、一点也不动听的故事,
直到她沉沉睡去。有好几次,我从门缝里瞥见他被两个孩子围住的背影。
昏黄灯光为他沉默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9.就在我开始动摇,
甚至尝试接纳这个「临时家庭」时,一场意外,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入了深渊。半夜,
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是二丫。我披衣走出里屋,
正看见沈渟抱着二丫在客厅焦急地踱步。二丫小脸烧得通红,浑身滚烫如烙铁,
在他怀里痛苦地抽噎,身体不时地抽搐。「怎么回事?」我心头一紧。「不知道,
下午还好好的,半夜突然就烧起来了。」沈渟的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恐慌。
这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此刻急得满头大汗,六神无主。我伸手探向二丫的额头,烫得惊人。
「高烧惊厥!必须马上去医院!」我凭着那点可怜的现代急救常识,当机立断。
这个年代缺医少药,再烧下去,孩子会出大事!「医院?可是……」沈渟看着我,眼神为难。
我明白他的顾虑。这么晚没有公交车,去医院要花钱,而我们,没钱。
我给他的三百块他分文未动,我的工资也已所剩无几。「别废话了!救人要紧!」
我来不及多想,冲回房里,掏出所有的钱塞进口袋,又抓了两件厚衣。「你背着孩子,快!」
我朝发愣的沈渟吼道。他像是被我吼醒了,立刻背起二丫。我抓起伞,
三个人疯了一般冲进漆黑的雨夜。10.深夜的街道,空旷寒冷。大雨如注,
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沈渟背着二丫在前面狂奔,我撑着伞在后面拼命地追。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微弱,男人的喘息却愈发沉重。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一阵阵地抽痛。那一刻,我忘了我是谁,忘了我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我前面是我的男人,
他背上是我的女儿,她快要不行了,我们必须救她。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
滚烫地烙在了我的心上。我们跑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冲进市医院。挂急诊,检查,
医生诊断为急性肺炎引起的高烧,必须立即住院。我毫不犹豫地交了押金,办好手续。
看着护士为二丫扎上吊瓶,冰凉的药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她小小的身体,
我和沈渟才像虚脱一般,松了口气。我们在医院走廊里坐了一夜。天快亮时,
二丫的烧终于退了,小脸恢复了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沈渟一直守在床边,双眼熬得通红。
他回过头看我,嘴唇翕动,用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声音,对我说:「林晚,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对我说谢谢。我心里刚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流,病房的门,
却被人「砰」的一声,猛地推开了。11.门口站着的人,让四周的空气瞬间冻结。是王红。
她身边,还站着我们纺织厂那位不苟言笑的生产主任。王红嘴角挂着藏不住的恶意,
指着我和沈渟,声音尖利地对主任说:「主任,您看!我没骗您吧!
林晚根本不是什么安分人,大半夜不回宿舍,
跟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带着两个拖油瓶在医院鬼混!这纯粹是生活作风问题!」
她的话像一枚脏污的钉子,狠狠楔入寂静的病房。主任的脸色瞬间铁青,
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又审视地落在错愕的沈渟身上,最后重新钉在我脸上。
「林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主任的声音里压着怒火,失望又严厉,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厂里的宿舍,也立刻给我搬出去!」
在八十年代,「生活作风不检点」这顶帽子,足以压垮一个女人。这意味着我将失去工作,
失去栖身之所,沦为人人唾弃的谈资。我的血液仿佛都凉了,手脚僵硬得不听使唤。
我该怎么解释?说沈渟是我丈夫?可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说他是陌生人?
那我和他深夜共处一室,更是黄泥掉进裤裆里,有嘴也说不清。密不透风的绝望,
铺天盖地而来。12.就在我以为自己彻底完了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沈渟动了。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沉稳的墙,
纹丝不动地挡在了我面前。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我曾无比厌恶的结婚证,递到主任面前。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在冰冷空气里掷地有声:「主任,您误会了。
这是我爱人林晚,病床上的是我女儿。我们是合法夫妻。」主任愣住了,
接过结婚证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钢印和合照都做不得假。王红也傻了眼,不甘心地凑过去,
尖叫起来:「不可能!她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需要向你报备?」沈渟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那一眼沉静而锐利,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
竟让王红瞬间噤了声。核实了结婚证,主任的脸色缓和下来,他严厉地批评了王红几句,
说她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破坏同事团结。一场足以毁掉我的风波,
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王红灰溜溜地走了。主任临走前,还拍了拍沈渟的肩膀,
语气和善地说:「小伙子不错,有担当。好好照顾媳妇和孩子。」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宁。
我望着沈渟宽阔的背影,那个在我最狼狈无助时,毫不犹豫将我护在身后的背影,
心中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杂糅着担忧、后怕,
还有一丝……我当时无法读懂的愧疚。13.风波过后,
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我把沈渟叫到医院的天台上,
准备和他进行一场「坦白局」。晚风微凉,吹得我有些清醒。「沈渟,」
我望着他沉默的侧脸,「之前的事,你能不能就当我……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忘了。
所以,我不记得你,也不记得孩子。」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不会让他把我当成疯子的解释。
沈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里显得更加幽暗难测。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如果我们真的是夫妻,
那……我们就试试看,好好过日子。」说出这句话后,我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只知道,在刚刚那个瞬间,是这个男人保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