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三年,我未曾有孕。婆母想往夫君房里塞几个貌美小妾。婆母带着小妾们进门时。
我正哭着把脖子塞进早就准备好的白绫里。几个侍女拉扯着我的裙摆。嘴里哭天喊地,
十分入戏。竟像我真的要吊死自己一般。我发髻松散,衣裙凌乱,
脸上满是泪水:「我三年无所出,我有罪!我对不起徐家列祖列宗!别拦着我要以死谢罪,
让列祖列宗保佑官人能开枝散叶!」1我叫盛悦己,是淮阳城首富盛家独女。我阿娘死的早,
所有家产都是我一个人的。阿娘死前给我找了个家境不大好的夫婿。
她说找夫婿最要紧的样貌,要是能貌若潘安那是最好的。她给我留了这辈子都花不尽的钱财。
说夫家人口简单,我嫁过去定能平安顺遂过一辈子。可惜了,我阿娘千算万算,
没算到我婆母一人就能搅浑整个盛府。我夫君徐松则,人如其名。如松柏一般身姿挺拔,
可谓芝兰玉树、貌比潘安...只可惜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
眼下婆母穿着淮阳城最时兴的暗红色织锦衣衫,
闪闪......活脱脱一副贵妇人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一年前瘦骨嶙峋的样子?
她身后跟着两个大丫鬟,再往后就是低着头的几个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大。
看着她们一行人由远及近,我加大声量哭喊,
又给小桃使了眼色:「不能为夫家延后是我有罪,可我盛家有家训,不得纳妾。
夫君是我盛家赘婿,夫君就要纳妾,这不是陷我于不孝吗?!」
我挣扎着踢掉脚下的凳子:「我不活了,还不如吊死!」
小桃紧抱着我的双腿张嘴就来:「我们夫人日日在菩萨前跪满六个时辰,
就为了姑爷能有一子。」婆母见我闹得动静越来越大,门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她竟一路小跑过来,手上力气之大,一把把我扯了下来,嘴里骂道:「你个小**!
入我家门三年,连个蛋都没下,我只不过为我儿寻了几个良妾,你就闹得这般难看,
这点气度,还做什么正妻!」小桃抱着我,
愤愤不平句句命中老太婆的要害:「谁人不知是姑爷入我们盛家的门,
这府里哪一样不是我们盛家的?」「拿着盛家的钱读书科考做官,这刚当上官转眼就要纳妾,
你们徐家有何脸面?」小桃语如连珠般:「宫里的太医都说不是我们**的问题,
老夫人还是早些为姑爷寻得名医来瞧瞧吧!这钱我们盛府一并出了。」
我婆母气的脸都扭曲了,手指在空中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做势要扑上来打小桃。
她嘴里反复咒骂:「你个小蹄子竟敢侮辱我儿!你个小蹄子!小**!**的狗东西!」
不远处我的夫君姗姗来迟。我反手将小桃护在身后,婆母这一巴掌落在了我脸上,
我顺势倒地,一手捂着脸。徐松则见我挨了一巴掌,加快了步子跑来检查我的伤势。
他拿开我捂着脸的手,我脸上赫然是红色的掌印,十分醒目:「怎么伤成这样?」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出两行泪水,声音柔柔甚是我见犹怜:「夫君都是妾身不好,
惹怒了婆母。」徐松则将我扶起,把我环在怀里,对着婆母面露不悦:「再如何,
母亲也不该动手打人。」婆母蹙眉低头,眼里带着气愤:「我的儿,娘也是为了你好,
希望你早日开枝散叶、光宗耀祖,谁知你这娘子闹着上吊,娘气急才不小心打到了她。」
「你是没听到,刚刚小桃这小**是怎么辱骂娘的!」小桃上双腿一跪,
实诚的嗑了两个头:「请姑爷明鉴,是老夫人先骂我们姑娘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奴婢才骂回去的。」听闻此话,我小声啜泣,徐松则轻拍我的背,以示安慰。
徐松则搂着我的手更用力了几分。我顺势歪着头靠在他胸口,小声啜泣变成埋头痛哭。
徐松则双手抱紧我,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些年娘子用自己的嫁妆钱为我拜请名师,
打点各处,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贴贴,母亲非得揪着生育一事不放吗?」
「今日母亲掌掴儿媳一事传了出去,日后同僚们说我苛待发妻,该如何是好。」
婆母双手揪紧自己的衣角,扭扭捏捏摆出一副慈母样:「我的儿,
娘真真是好心为你着想......」这老太婆每回给我立规矩撒泼后,
面对儿子都摆出一副好心办坏事的模样。够能演的,她怎么不去南曲班子唱戏?
徐松则看到自己亲娘这柔弱的可怜样,面上的不悦立马减了三分。一手搂着我,
再也不看婆母:「母亲以后就不必操劳为我纳妾了,母亲年事已高还是在自己的院子享福吧,
这后宅的事还是交给娘子吧。」回到房中,徐松则接过小桃拿来的水煮蛋,剥了皮,
替我揉起了脸。一碰到鸡蛋我的脸**辣的疼,我忍不住:「疼,夫君轻点。」
徐松则将我的脸掰正手上的力道越发轻柔,他轻叹:「母亲下手忒重了,
娘子好好一张脸竟被打成这样。」我摇头开口解释道:「夫君误会了,
母亲这巴掌原本是要打小桃。」脸上的伤被扯到,痛的我吸了口凉气,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但我怎可让小桃因为护着我挨了打。」
上吊这出戏是我早就谋划好的,老太婆这一巴掌我属实是没料到。
从前她为难我也不过是一些摆婆婆架子的手段,什么让我站在屋檐下顶着烈日伺候她,
三更半夜拿着账本来质问我为何如此铺张浪费。。。我也不搭理她,在生育一事上,
她嘴上提了好几回,我全然没当回事。毕竟徐松则除了读书,平日对我也算温柔体贴。
可这回她把外边的人带回了盛府,想越过我给夫君纳妾,门都没有。徐松则放下手里的蛋,
把我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眼里浮上几分柔情,他缓缓开口:「此事是母亲的错,
动手伤了娘子,我代母亲向娘子赔个不是。」
我抱紧他戏十分足的红了眼眶:「是妾身不争气,未能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的,
这才惹恼了母亲。」徐松则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们还年轻,身体又康健,
子嗣一事不急。」2自我们成婚以来,徐松则就带着他的老母亲在我盛府住下了。婆母守旧,
叫我去她房里听训,要求我晨昏定省向她请安,伺候她早起洗漱。我笑着点头,
去了几日几夜,我回到自己房中开始茶不思饭不想,忧心忡忡。徐松则读书回来见状,
拉着我问,到底何事让我如此烦心。我叹着气同他说:「不知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不够妥帖,这几日总感觉母亲不喜欢我。」松松则团住我,
下巴抵在我头上:「娘子如此有孝心,母亲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明日我同你去给母亲请安。」
第二日天不亮,我就点了灯拉着他一起去给婆母请安,徐松则起不来。我穿戴整齐,
在床边叮嘱他:「我先去给母亲请安,夫君晚些过来陪母亲用早膳吧。」我刚到婆母门口,
就传来了婆母的声音:「来得这般晚,还要我老太婆等你,我看你一向懒散惯,
嫁人了也没有一点为人媳的模样!」我也不顶嘴,温声应下,让下人备好饭菜,
好戏才开始呢?用早膳时,婆母让我站在一侧伺候她,布菜漱口,都要经过我的手。
没过多久,徐松则来了。他进门时,我正在给婆母添粥。他看了我一眼,就拉着我坐下,
自己接过我手中碗,盛起粥来。婆母用眼刀子剜了我一眼,嫌我让她的好大儿动手了呗。
徐松则将那碗粥放到他娘面前:「家中又不是没有下人,这些事以后让他们去做就好,
娘子何必亲自动手呢?」这话虽是对着我说,但该听的人可不是我。婆母听着这话,
看着面前这一碗刚盛好还冒着热气的粥,也没了胃口:「这是她作为儿媳该尽的孝道,
怎能假他人之手。」徐松则刚想说些什么,我在桌下扯了他衣袖,示意他住口。
我适时开了口:「是这么个理没错,但要说到尽孝,最该母亲尽孝的应该是夫君,
我做为盛家女,未曾受过母亲一日养育,隔三岔五请安也就罢了,这每日晨昏定省的,
若是夫君每日和我一起,儿媳绝不敢有怨言。」徐松则顺着我的话笑道:「娘子说的是,
这孝道也应是我来尽,从明日起,我定会和娘子日日过来向母亲请安。」吃饱饭,
徐松则就拉着我回了自己院中。此后,每日刚过卯时,天还未亮,徐松则让下人喊他娘起身,
带上我等着给他娘请安。饭桌上他都会耐心又细心,一遍遍问他娘,
身体是否健康?添水加衣,事无巨细。早饭吃完,天还没亮。没出七日,他眼底乌青,
双眼通红,哈欠不停像是老几岁。他白天夜里都要读书,哪里顶的住?
我白天是能偷闲补觉的。第十五日,他顶着菜色般的脸和婆母用膳,
终于婆母那边派人来传话,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嘿!鞭子打到自己儿子身上才会觉得疼。
3他们母子俩来淮阳时,两人就带了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裳,几个铜板,
再无其他。我自小算我爹金尊玉贵养大,我爹是淮阳首富,我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我爹给我留下的田产铺子,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够花好几百辈子的。我喜爱牡丹,
我爹生前为我寻来了许多名贵的品种,姚黄、魏紫、赵粉等,在我院里种下,
又请了工匠精心浇护。偏我婆母节俭惯了,看不得我每个月使在花花草草上那么多银子。
叫嚷着让我把整片牡丹给铲了,种上瓜果蔬菜省点菜钱。可惜盛府是我说了算,
我在她自己的院里空出一块地给她,只当让她打发时间。可徐松则还是觉得我不食人间烟火,
没经历过疾苦,不够体谅他母亲。我婆母多次想从我这探取掌家权。
这母子俩嘴上说我铺张浪费,但享用起来没见一点不舍。比如,从前徐松则用来写文章的纸,
从几文钱的一打草纸换成两贯钱一张的上好宣纸。初来时他看着我精心为他备下的文房四宝,
不知道有多欢喜,一张纸写满两面,整整齐齐码放在一旁那个。如今呢?他没有思绪时,
胡乱写几笔就揉成一团丢在一旁,我没见他有一丁点心疼。人啊,太轻易得到的东西,
总是不珍惜。我爹从小抱着我在库房里转悠,我自七岁起就算得一手好账。
我也得给我夫君好好算笔账。那日徐松则在书房里温习功课时,我拿着账本在书房故作苦状,
他见我苦恼也问上一两句,我向他缓缓道来,近日多有虫害,
郊外的几十亩良田收成锐减一半,我要付工钱给工人,又要给官府交税。
他未停下手中正在写字的动作,眉眼一挑不以为然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
娘子你名下那么些田产铺子,还用为这点小事烦心。」
我合上账本叹了口气:「夫君你只知我家产颇多,却从来不知这些产业有赚就有亏,
用人管事,采买搬运,不仅要花费钱财,还要费心费力。」「做生意的总有盈亏,
没人能保证一帆风顺。」徐松则把手中的笔放下,
走到我身后双手帮我揉着肩语气关切:「为夫我除了能念几句诗词哄娘子开心,
生意场的事出不上力,是为夫无能。」我将账本放回案上,转身握住他的双手,
抬头望着他卖起关子来:「有一事夫君倒是能出上几分力。」「何事?娘子尽管吩咐。」
他问道。「近日我要处理被虫害的粮田,只怕是忙不过来了,府上的管账的李叔年事已高,
这两日正巧腰痛的毛病犯了,这府上的账乱作一团,夫君能否帮我理一理?」
盛府所用之物都是写了单子由府上的家仆拿着单子去采买的,和各个店家的账,。一月一结。
到了月底各店家派着人拿着单据来盛府结账。徐松则是读书人,看账本对他来说并不难,
这立账不过是让他经手,让他知晓谁才是真正的“铺张浪费”。
他所用的笔墨纸砚、所穿绫罗绸缎、爱吃佳肴美味一笔笔是多少支出,最近物价几何。
一算下来每月他花的银钱便有一千余两,
光他身上一件绣着墨竹的蜀锦便够寻常百姓几年的花销。
他娘用来补身子的人参大到几千两一颗,小到几百两的燕窝,
吃的穿的戴的都是花的我的银子。他们母子的花销比起我来有过之而不及。人嘛由奢入俭难,
他怎么还敢我跟前说我花得多?不过对了三天的账,徐松则再也没说过我半句浪费,
甚至悄悄缩减了他母亲院中的花销。银子我多的是,但要是哪天让我不顺心了,
我也就不给他们母子俩花了。4刚过中秋,徐松则升了官,与我这夫妻也做得浓情蜜意的。
但没舒坦几日安分几日,老太婆又开始作妖了。用膳时,老太婆提起,
要将许松则远在老家的姨母和表妹接来淮阳城。缘由是姨父病逝,
姨母和表妹在老家无以为生,要来淮阳城投靠发了家的表哥一家。我放下筷子,
收起笑:「若是姨母和表妹来了淮阳,母亲可否想好了给姨母和表妹做哪方面的营生?」
老太婆愣了一下,没料到我这般开口,一时间气氛安静了下来。
我婆母脸上也没有了笑:「她们母女来投奔,我们自然要好生照顾,
还要出去做哪门子的营生?!就留在府里休养!」我看看了徐松则,他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显然也是才刚知道,我心里便有了底。想用我的钱养着这两个和我无亲无故的人?
做梦去吧。我看看了徐松则故作担忧:「府上地方够大,姨母和表妹可以暂做休整,
可官人的那点俸禄,再添上两口人,怕是要累坏了官人。」
徐松则只不过是位居从五品的知州月俸不过一百两,平日花销全靠我补贴,
日子久了他的同僚难免嘲笑他吃软饭。涉及名声,徐松则开了口:「母亲,
姨母和表妹来淮阳一事再作商议吧。」老太婆低了头,不敢正眼看我们,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太婆支支吾吾开了口:「怕是...怕是这两日你姨母和表妹就要到了...你姨母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