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在尖锐的耳鸣声中恢复意识。最后记忆是拍卖会上晃眼的闪光灯，
以及那幅刚刚以九千万落槌的印象派画作。
作为业内最年轻的顶级艺术品鉴定师兼拍卖行合伙人，他正站在职业生涯的又一个巅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刺鼻的松节油气味粗暴地灌入鼻腔，混杂着劣质颜料的酸味。
他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右手还松松握着一把刮刀，刀尖沾着诡异的、未干的钴蓝色颜料。
眼前是一个狭小混乱的画室，画布堆叠，颜料罐翻倒，唯一完成的一幅画作风格阴郁扭曲，
与他的审美大相径庭。最惊心的是他的左手腕——一道狰狞的、还在渗血的割痕赫然其上。
剧痛迟一步席卷而来。沈聿白倒抽一口冷气，
属于鉴定师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按压住伤口上方止血。与此同时，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崩裂的玻璃，尖锐地刺入他的脑海。他现在是“沈白”，
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落魄画家，性格孤僻阴郁，才华平平，
因长期无人问津而陷入极度抑郁。更重要的是，
他活在一本叫做《暗夜无光：首席刑侦官的致命追凶》的冷门刑侦耽美小说里，
而“沈白”这个角色，是小说开篇第一个案件的……自杀嫌疑人？不，记忆碎片告诉他，
远不止如此。【生存系统强制启动。】【警告：检测到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身份载入：嫌疑人“沈白”。】【危机：警方将于11分34秒后抵达现场。
初步勘察后将认定您为“7.12连环杀人案”头号嫌疑人。证据链完整，
定罪概率99.8%。】【终极任务：存活并洗刷嫌疑。
】【初始辅助：现场痕迹微观测距（初级）。】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内响起，
毫无情感地宣判着死刑。沈聿白的心脏猛地一沉。那本小说！
他只在飞机上为了打发时间粗略翻过，开篇就是一个模仿前几年悬案风格的连环杀人案，
第一个被推出来的“凶手”就是个自杀的画家，案件看似迅速告破，实则漏洞百出，
成了主角刑侦官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绊脚石，也是后期揭开更深阴谋的引子。
他居然成了这个开局就祭天的炮灰？！剧烈的求生欲压下所有震惊和疼痛。
沈聿白猛地扯下身边一块还算干净的画布，利落地撕成布条，用力缠紧手腕的伤口。
鲜血迅速洇出，但流速减缓了。11分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双总是用于甄别艺术品真伪的锐利眼睛，此刻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开始疯狂扫描这个狭小、混乱、充满“证据”的空间。画室不足二十平，门窗都是从内反锁，
构成一个标准的“密室”。这显然是凶手精心布置的，用来坐实他自杀并认罪的假象。
空气中除了颜料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刻意掩盖的……消毒水？不，
更像是某种工业清洁剂的味道，与他记忆里某种特殊油彩的稀释剂很像。他视线扫过地面。
灰尘分布不均，有几处不自然的拖拽痕迹，被刻意用翻倒的颜料覆盖了。
他的“自杀”刮刀——那把沾着钴蓝色颜料的刀——被摆放在一个过于顺手的位置，
像是有人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沈聿白忍着眩晕站起身，快速走到那幅唯一完成的画作前。
画的是深蓝色的夜空，扭曲的星月，风格压抑。但在画布右下角签名“沈白”的地方，
颜料层有极其细微的、未干透的叠压痕迹。“现场痕迹微观测距”技能自动激活。
他的视觉瞬间聚焦，那叠压的痕迹在他眼中放大——是一个未干的指纹！
按在了原本已经干透的签名色层之上，极其模糊，但确实存在。这不是他的指纹。
原主“沈白”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绝不会在未干的画作上留下指印，
更不会用这种颜色签名。凶手留下的！他或许是在最后调整现场时，不小心按了上去，
为了掩盖，又匆匆补了一层颜料，却没想到颜料未干透，留下了这致命的破绽。
时间还剩7分钟。沈聿白快速思考。他不能清除这个指纹，否则会破坏证据，
更显得欲盖弥彰。他需要保护它。他目光扫过工作台，看到一个电热吹风机。
他立刻插上电源，调到冷风档，小心翼翼地对准那块区域吹拂，
加速那一小块颜料表层的干燥，使其尽快凝固，保护下方的指纹不被破坏。接着，
他迅速但不慌乱地移动。他将翻倒的颜料罐扶正几个，
出少许挣扎或临时起意而非预谋自杀的假象——这与他“抑郁症发作自杀”的人设略有出入，
但更能引发警方的一丝疑虑。他不能改变太多，否则会显得不自然。最后，他走到门边，
将内锁的锁舌上，用画布条沾了一点自己伤口渗出的血，
地擦过锁舌的某个特定齿痕——留下一个一旦开门就会被破坏的、极其隐蔽的原始状态痕迹。
这是一个微小的保险。做完这一切，他体力几乎耗尽，背靠着门滑坐下來，脸色苍白，
大口喘息。手腕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时间到。楼下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快速逼近。画室门被从外面用钥匙打开的一瞬间，
一道高大挺拔、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率先闯入，气场冷冽如出鞘的利刃，
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来人肩宽腿长，帽檐下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眉眼深邃，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第一时间锁定了靠坐在门后的沈聿白，以及他还在渗血的手腕。
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沈聿白的心跳漏了一拍。
顾彻。《暗夜无光》的主角攻，市刑侦支队队长，
以思维缜密、嗅觉敏锐、性格冷硬不近人情著称。
也是最终将他这个“凶手”钉死在罪证墙上的人。此刻，
这位首席刑侦官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能看穿一切谎言的眼睛里，
没有丝毫对伤者的怜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探究。“报告顾队，现场门窗反锁，
初步判断为密室！”后面有警员报告。顾彻没回应，他的目光从沈聿白虚弱的脸，
移到他染血的手腕，再扫过屋内混乱的布局，最后落在那幅完成的画作上，停留了半秒。
沈聿白强迫自己迎上那双眼睛，虚弱地开口，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不是我……”顾彻蹲下身，与他平视，
距离近得能让沈聿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烟草味和冷冽的皂角香气。他的动作没有任何温柔可言，
直接抬起沈聿白受伤的手腕，检查了一下布条的包扎方式，眼神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叫救护车。”他对身后吩咐，声音低沉没有起伏。然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沈聿白脸上，
像是要穿透他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你说不是你，”顾彻的声音平静无波，
却带着千钧之力，“那告诉我，是谁？”沈聿白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却冰冷的的脸，
脑中系统的警告音似乎还在回响。他知道，第一场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吸了一口气，
极度虚弱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指纹。”顾彻的目光骤然缩紧。
顾彻的目光在沈聿白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眼神如同实质的探针，冰冷、精确，
试图剥离一切伪装，直刺内核。画室内空气凝固，
只有身后其他警员忙碌取证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沈聿白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
“指纹？”顾彻重复了一遍，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沈聿白虚弱地点了下头，耗尽力气般闭上眼，不再多说一个字。言多必失，
尤其是在顾彻这种级别的刑侦专家面前。他给出了最关键的提示，剩下的，
必须由这位首席刑侦官自己去发现。主动说出来，
反而会引来更深的怀疑——一个濒死的“自杀者”，怎么会如此清晰地指证证据？
顾彻站起身，没再看沈聿白，对旁边的技术队员打了个简洁的手势：“重点处理画布。
签名区。”他的命令清晰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技术队员立刻上前，
小心翼翼地对那幅阴郁的星空画作进行预处理和拍照。救护人员到了，
准备将沈聿白抬上担架。经过顾彻身边时，沈聿白感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
如同被猛兽无声地锁定。“看好他。”顾彻对随行民警低声吩咐，声音不大，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医院那边，隔离检查。”沈聿白的心沉了下去。隔离检查，
这意味着顾彻远未排除他的嫌疑，
甚至可能将他视为极度危险的、有可能自残或攻击他人的重犯。他的行动将受到严格限制，
处境并未根本改善。市第一医院，隔离病房。手腕的伤口已经得到了妥善缝合和处理，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逐渐消退，但沈聿白的精神却高度紧绷。病房门外守着两名警察，
房间内没有任何尖锐物品，窗户被封死。他像一个真正的重刑犯一样被看守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现场勘查的进展，
需要知道那个指纹到底有没有被成功提取并录入系统。但他无法与外界联系，
原主“沈白”的社会关系简单到近乎孤绝，没有任何朋友家人会来探望。唯一的变数，
只有顾彻。果然，傍晚时分，病房门被推开。顾彻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已经脱下了外套，
只穿着合身的黑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和一块低调的军用腕表。
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是那幅画的照片，以及一份初步报告。他没有寒暄，
没有询问伤势，径直走到床边，将物证袋里的照片递到沈聿白眼前。
照片特写正是画布右下角的签名区。“解释。”顾彻言简意赅，目光如炬。沈聿白撑起身体，
看向照片。在专业技术设备的处理下，照片清晰地显示出了两层颜料的细微差别，
以及下层那个被覆盖的、模糊却确实存在的指纹轮廓。“钴蓝，
”沈聿白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冷静，
带着属于艺术品鉴定师的专业口吻，“表层颜料是后来覆盖上去的，稀释度略高，笔触匆忙，
试图模仿原签名‘沈白’的笔势，但起笔和收尾的力度习惯完全不同。
下层签名区的颜料干透程度与画作其他部分一致，而这个指纹，
”他指尖虚点在照片上那模糊的轮廓处，“它压在了已经干透的下层签名色层上，
之后才被未干的表层颜料覆盖。所以，它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原画创作过程。”他抬起眼，
直视顾彻：“有人在我……‘之后’，碰过这幅画。并且试图掩盖。”顾彻沉默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沈聿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更加凝练锐利。“你对颜料很了解。
”顾彻陈述道，听不出情绪。“我是个画家。”沈聿白垂下眼睫，
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用的是原主的身份做掩护。
“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作品无人问津、长期抑郁的画家，”顾彻的声音平稳却极具穿透力，
“会对颜料的稀释度、笔触力度、干燥层次有如此精确到堪称专业的洞察力？
甚至在失血濒危的情况下？”沈聿白心脏猛地一缩。他低估了顾彻的观察力和逻辑缜密程度。
他展现出的专业素养，与原主“沈白”的人设出现了致命的矛盾。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沈聿白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冷汗几乎要浸透他的病号服。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顾彻的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随即抬眸，目光再次锁死沈聿白。“指纹初步比对结果，
”顾彻的声音冷硬如铁，“数据库无匹配记录。”一股寒意瞬间从沈聿白的脊椎窜上。
无记录？这怎么可能？那个凶手如此精心布局，怎么会留下一个找不到主人的指纹？“但是，
”顾彻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角逐，“技术队在锁舌上，
发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血迹残留。经过检测，与你手腕伤口流出的血，DNA完全一致。
”沈聿白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瞬间明白了！他之前用沾血的布条擦拭锁舌齿痕留下保险，
这个动作本身，竟然留下了新的、更致命的证据！
这简直是将自己更牢地钉死在“密室自杀”的现场！“一个声称自己不是自杀的人，
却会在‘自杀’前，特意用自己的血去擦拭门锁的内部结构？”顾彻向前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几乎将沈聿白完全笼罩，“沈白，你在玩什么游戏？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审视。“你那不合常理的专业知识，
你对现场证据看似‘提示’实则可能‘引导’的指认，
还有这个出现在绝对密室结构上的、你自己的血迹……”顾彻的目光锐利如刀，
仿佛已经将他彻底看穿。“你究竟是想脱罪，还是想用一种更迂回、更聪明的方式，
来挑衅警方？”顾彻的话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沈聿白的神经中枢。挑衅警方？
这个指控远比单纯的嫌疑更为致命。它暗示了一种冷静的、近乎戏谑的恶意，
将他所有的自救行为都扭曲成了精心设计的表演。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不能慌，
一旦慌乱，就彻底落入了顾彻的逻辑陷阱。他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因虚弱而微颤，
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顾队长……如果我要自杀，或者要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挑衅警方，
我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用几乎自残的方式留下一个指向别人的指纹证据？
”他稍微动了一下被包扎严实的手腕，刺痛让他眉头紧蹙，
但这恰到好处地强化了他的虚弱和“受害者”姿态。“锁舌上的血，”他继续道，
语气带上一丝被冤枉后的涩然，“我当时头晕得厉害，摸索着想去开门求救，
手上都是血……蹭到了哪里，我自己根本不清楚。如果我知道那里会留下痕迹，
我怎么会……”他适时地停住，留下一个苍白无力却又符合“濒死受害者”本能反应的解释。
逻辑上并非完全不通。顾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目光依旧锐利，
像是在评估一件证物的可信度。病房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几秒后，顾彻忽然开口，
话题陡然一转：“你认识李振涛吗？”李振涛？这个名字像一道电光划过沈聿白的脑海。
原著的记忆碎片迅速拼接——李振涛，是“7.12连环杀人案”的第三个受害者，
一名成功的画廊老板，死亡时间就在“沈白”自杀后的第二天晚上！而现在，
时间线显然因为他的穿越而发生了变化。他还没“死”，那么李振涛……“听说过，
”沈聿白谨慎地回答，模仿着原主可能的信息层面，“‘晨曦画廊’的老板，很有名。
我的画……他看不上。”最后一句带上了原主记忆里固有的苦涩和自嘲。“他死了。
”顾彻的声音平稳无波，却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就在一个小时前。死于他的画廊办公室。
初步勘察，作案手法与‘7.12’系列案件高度吻合。”沈聿白的心脏猛地一跳。
果然发生了！但时间提前了！“所以……”沈聿白的声音有些干涩。“所以，”顾彻打断他，
目光如冷冽的刀锋，再次将他钉回原位，“你的嫌疑，降低了，但并未排除。模仿作案，
或者……同伙继续行动，都有可能。”他走近一步，几乎与病床贴得很近，
压迫感十足：“现在，告诉我。关于那幅画，关于那个指纹，你还知道什么？任何细节，
哪怕是你觉得毫无关联的直觉。”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沈聿白知道，
这是他获取信任、同时也是自救的唯一机会。他必须给出有价值的信息，
但又不能过于超乎“沈白”的能力范围。他闭上眼，似乎在努力回忆和思考，
实则是在快速整合原著碎片化信息和自身艺术鉴定知识。“那幅画……”他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沙哑，“风格……很不‘沈白’。”顾彻眼神微动：“说下去。
”“原……我之前的作品，即使灰暗，也更偏向写实主义的颓废。但那幅星空，
”沈聿白斟酌着用词，“它的扭曲感，更接近一种……符号化的宣泄。尤其是月亮的画法，
那种尖锐的、几乎撕裂的笔触，很特别。”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一丝微光。
“我记得……几年前，市里举办过一次先锋艺术展，有很多争议作品。当时有一幅很小的画，
叫《癫月》，用的就是类似这种极具攻击性的笔触来描绘月亮，引起了些讨论，
但很快就被遗忘了。作者好像是个……非常偏执的年轻人，
因为展览方没能将他的画放在中心位置而大闹现场。”他抬起眼，
看向顾彻：“我对那幅画印象很深，因为那种近乎病态的偏执，透过画布都能感受到。
而‘7.12’案件的受害者，据说都是在各自领域有些成就、有些‘中心位置’的人，
不是吗？
（源自原著后期才揭露的关于凶手性格的侧写）和一个看似合理的艺术细节观察捆绑在一起，
抛了出去。这既展现了一定的观察力，又不至于太过神奇。顾彻的目光彻底沉静下来，
里面的审视意味更浓，但之前的冰冷怀疑似乎略微松动了一毫米。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
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一份电子档案。“看看，是这个人吗？”他将屏幕转向沈聿白。
屏幕上是一张略显青涩却难掩阴郁的脸，眼神里有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和愤懑。
下面的名字是：周琛。一份轻微扰乱社会治安的记录（疑似对应大闹画展的事件），
以及……他曾是李振涛画廊旗下的一名签约画家，三年前因“理念不合”被解约。
沈聿白的心脏猛地一跳。对上了！原著里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
直到中后期才被揪出来的真正凶手——一个因嫉妒和偏执而痛恨所有“成功者”的天才画家！
“……很像。”沈聿白给出一个保守的答案，“尤其是眼神。”顾彻收回平板，
眼神复杂地看了沈聿白一眼。那眼神里依旧有审视，但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
“你的‘直觉’很准，沈先生。”他淡淡地说，“周琛的住处和常用工作室地址，
我们已经掌握。技术队正在对比他的指纹信息。”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
却忽然停住，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抛下一句话：“好好养伤。
在你能够清晰解释你那份‘专业知识’来源之前，你依然是重点观察对象。”门轻轻关上，
隔离病房再次陷入寂静。沈聿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刚才的交锋，
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暂时引导了方向，但顾彻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
那个男人太敏锐了，他身上的违和感，就像画布上不和谐的色块，
终究逃不过那位“首席刑侦官”的眼睛。而更大的危机是——他改变了原情节。
真正的凶手周琛被提前注意到，这会导致怎样的连锁反应？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偏执而聪明的疯子，会因此做出什么？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仿佛能感受到一双充满怨毒和疯狂的眼睛，正隐藏在某个角落，静静地凝视着这里。
隔离病房的死寂被骤然打破。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医院走廊，红灯旋转，
将惨白的墙壁映照得一片诡谲。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金属碰撞声以及民警压低声音的紧急通讯。“各单位注意！
目标区域电力故障！优先确保嫌疑人安全！”“备用电源启动中……见鬼，
怎么这边电路也跳了？！”沈聿白猛地从病床上坐起，
手腕的伤口因突然的动作传来一阵刺痛。几乎是同时，病房内的灯光噼啪几下，彻底熄灭，
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暗。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一丝微弱而不祥的光晕。
计划好的！这不是意外停电！几乎是本能，沈聿白翻滚下床，
忍着剧痛悄无声息地蜷缩进病床与墙壁之间最阴暗的角落，最大限度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屏住呼吸，听觉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敏锐。门外看守的警察似乎被突然的混乱引开了片刻。
就在这极短的间隙——“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警报声完全掩盖的响动从门锁处传来。那不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更像是某种技术工具极速撬拨的动静。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动作轻盈得如同鬼魅。黑影的目标明确，直扑病床，
手中某种尖锐的物体在微弱光线下闪过一丝寒芒——直刺向床上隆起的被褥！刺空了！
黑影动作一滞，显然没料到目标不在床上。就在他停顿的零点一秒，借助窗外透入的微光，
沈聿白看清了来者——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工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但**在外的眼睛深处，燃烧着一种熟悉的、偏执而疯狂的火焰！周琛！
他竟然敢直接潜入医院灭口！一击落空，周琛立刻意识到不妙，
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房间角落。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被戏弄后的暴怒和更深的杀意。他毫不犹豫，如同扑食的饿狼，
再次持械猛扑过来！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带着受过某种训练的狠辣。
沈聿白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手无寸铁，身体虚弱，根本无力正面抗衡！
千钧一发之际——“砰！”病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道更强悍、更迅捷的黑影如同炮弹般冲入，带着凛冽的劲风，
精准无误地格挡住了周琛致命的一击！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是顾彻！他去而复返，
如同早已蛰伏在侧的猎豹！“等你很久了！”顾彻的声音冷硬如铁，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反手一拧，一套干脆利落的擒拿动作，瞬间将周琛的手臂反剪到身后，
将其狠狠掼压在冰冷的墙壁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绝对的力量与技巧碾压。
周琛疯狂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外面的警察瞬间涌入，手电光束照亮房间，
将周琛彻底控制住。顾彻喘均气息，整理了一下因剧烈动作而微乱的衬衫领口，这才转过身。
手电光柱掠过他冷峻的侧脸，最后落在依旧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的沈聿白身上。
他的目光深邃难辨，在沈聿白惊魂未定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开口，
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提前预知了他会来？”病房灯光恢复，一片狼藉。周琛已被铐走，
他最后看向沈聿白的那个混合着极致怨恨和某种诡异探究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沈聿白被扶回病床，医护人员重新检查他手腕的伤口是否崩裂。顾彻挥退了其他人，
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我没有预知能力。”沈聿白哑声开口，
回答了顾彻之前的问题。他知道，刚才自己那过于及时和精准的躲避，
再次引起了这位刑侦官的深度怀疑。“我只是……不相信巧合。尤其是，
‘沈白’刚刚指出一个可能指向你的线索，你就恰好死了。这太像灭口。
”他巧妙地将动机引向周琛的灭口行为，掩盖了自己对情节走向的隐约“知情”。
顾彻没说话，只是从物证袋里拿出了那幅《深蓝星空》的高清照片，再次摊在沈聿白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