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冰冷的宣判，清晰地砸进林薇混乱的意识里。“疤痕……功能损伤……”她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涣散的眼神里爆发出更加尖锐的绝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悲鸣，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抽搐。
救护人员迅速将她固定在担架上抬走。我跟着上了车，坐在角落。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脓血和绝望的味道。林薇的脸被紧急处理过，覆盖着厚厚的湿纱布，露出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和脓液黏在一起，微微颤抖。每一次救护车的颠簸，都让她发出痛苦的**。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像火焰一样灼烧我生命的女人，如今像一截烧焦的木头，躺在冰冷的担架上。心底那片冰原上，扭曲的快意如同藤蔓般缠绕滋长，冰冷而坚硬。
到了医院，刺目的白炽灯下，急诊室一片混乱。林薇被推进抢救室。我坐在外面冰冷的塑料长椅上，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忧心忡忡的男友。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浩”的名字。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接通电话，声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沙哑：“喂？浩子？”
“哥！怎么回事？我刚听我妈说，嫂子进医院了？还……还毁容了？”陈浩的声音带着夸张的震惊和急切，透过听筒传来，但仔细听，那急切之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语气沉重，“用了她的护肤品，突然严重过敏……脸……医生说，可能毁了。”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哽咽难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陈浩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或者，在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毁……毁了？”他的声音有点发干，“这么严重？哪……哪个牌子的？这么害人！哥你别急！嫂子吉人天相！我……我这就过来！”
“不用了。”我立刻拒绝，声音疲惫，“医院人多，乱。你也帮不上忙。让她先治疗吧。”我顿了顿，用一种不经意的、带着点茫然和脆弱的语气问，“浩子……你说，薇薇她……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陈浩最敏感的地方。
“啊？事？能有什么事？”陈浩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一个调，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掩饰，“嫂子不就是忙着弄她那个工作室嘛！女人嘛，心思重！哥你别多想！好好照顾嫂子！钱不够跟兄弟说！”他急于撇清，急于结束通话。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先挂了。”
电话挂断。我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眼底的寒意更深。陈浩的反应，印证了我所有的猜测。他在害怕。害怕林薇会说出什么，害怕我会发现什么。
很好。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该浇水施肥了。
我没有在医院久留。等医生出来，告知林薇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住院进行抗感染和清创治疗，后续需要多次植皮手术，并且明确告知“容貌恢复如初的可能性极低”后，我留下一个看似沉痛实则空洞的眼神，签了字，缴纳了巨额押金——用的是那张副卡的主卡。然后，我离开了医院，如同离开一个与我无关的屠宰场。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我没有回家，那个充满林薇气息和昨夜噩梦的地方让我作呕。我直接去了公司。
我的工作是一家小型建筑设计公司的合伙人，平时低调务实。但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打开电脑，登录邮箱。老K的邮件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里。附件是一个压缩包，解压后是几份清晰度极高的扫描文件——林薇工作室的财务流水、公章印鉴的拓印样本、还有几张她模仿我签名（用于副卡授权等事务）的练习纸。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如同冰冷的探针。然后，我打开一个专业的制图软件，开始工作。屏幕的冷光映着我专注而毫无表情的脸。
伪造。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和技巧的活儿。我利用林薇工作室的流水模板，精心炮制了一份新的“投资意向书”和一份“股权质押协议”。意向书显示，林薇以其工作室未来收益及个人信用为担保，向一位虚构的“海外投资人”借款人民币八百万元，用于工作室的“紧急扩张”。协议上，林薇工作室的公章印鉴清晰无误——那是用老K提供的拓印样本完美复刻的。而林薇的签名，更是惟妙惟肖，足以乱真。
至于担保人签名处……
我的鼠标移动着，将一份陈浩过去签过字的文件扫描件调入软件。仔细地、一笔一划地，将他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抠取出来，调整大小、角度、墨迹深浅，然后，无比精准地、覆盖粘贴在了那份“股权质押协议”的担保人签名栏上。
陈浩，我的好堂弟，你不是总吹嘘自己人脉广、路子野，认识很多“金主”吗？那么，由你这个“业内资深人士”为嫂子的“梦想”做担保，合情合理。
做完这一切，我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公章的位置、油墨的质感、签名的笔锋转折……完美。这份协议一旦生效，陈浩名下的那家刚有点起色、被他吹得天花乱坠的小型装修公司，其51%的股权，将作为林薇借款的质押品。
最后一步，我拨通了一个加密网络电话，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而程式化：
“目标：陈浩。任务：让他‘自愿’在指定时间出现在XX私人会所VIP3包厢，并喝下加了料的酒。佣金翻倍。资料和定金已发送。”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简短的电子音：“收到。”
陷阱已经布下，诱饵散发着致命的甜香。
两天后。傍晚。
XX私人会所，VIP3包厢。厚重的隔音门紧闭，里面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光线暧昧朦胧。
陈浩志得意满地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摇晃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考究、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正是老K安排的“金主”扮演者。
“王总，您放心！”陈浩满面红光，唾沫横飞，“我嫂子那工作室，潜力巨大！有我的资源和人脉加持，再加上您这笔投资，绝对一飞冲天！到时候，咱们三家合作，那钱还不是哗哗地来！”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眼神有些迷离，说话也开始飘。
“陈老弟的能力，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扮演王总的男人微微一笑，端起自己的酒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陈浩面前那杯几乎见底的酒。杯壁上，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无色无味的粉末痕迹。“不过，投资嘛，讲究个白纸黑字，保险。意向书和质押协议，林**那边已经签了字盖了章，就差陈老弟你这个担保人的大名了。”他示意了一下放在茶几上的两份文件。
“好说！好说！”陈浩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他只觉得今天这酒格外顺口，浑身燥热，一股莫名的兴奋和冲动在血管里奔涌，脑子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带着重影，警惕性降到了最低。他抓起笔，看也没看文件的具体内容——在他此刻被药物催发的亢奋和飘飘然的状态下，那密密麻麻的条款如同天书。他只觉得这是自己“人脉实力”的证明，是通向更大财富的阶梯。
他醉眼朦胧地找到签名栏，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陈浩！笔迹和他平时一模一样，甚至因为亢奋而更加张扬。
“啪！”他将笔一丢，拿起酒杯，“王总！合作愉快！干了！”
“合作愉快！”王总微笑着举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药效在陈浩体内彻底发作。他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血液像要沸腾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旋转着，带着粉红色的光晕。他猛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呼吸粗重：“王……王总……失陪一下……我……我去下洗手间……”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包厢自带的豪华卫生间。
王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迅速拿出手机，对着签好名的文件拍了几张清晰的照片，发送出去。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西装，从容不迫地起身，如同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商业会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包厢。
几分钟后，陈浩摇摇晃晃地从卫生间出来，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和恍惚的傻笑。包厢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记忆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和混乱。他只隐约记得签了字，喝了酒，然后……好像发生了什么很**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完全想不起来。剧烈的头痛和身体的空虚感袭来，他瘫倒在沙发上，很快昏睡过去。
第二天中午，宿醉和药效残留的剧烈头痛将陈浩折磨醒。他揉着快要炸开的太阳穴，挣扎着坐起来，包厢里一片狼藉，只有他一个人。昨晚的记忆碎片模糊地闪现：签文件、喝酒、燥热、洗手间、还有……一种极致的、混乱的愉悦感？但具体细节如同蒙着浓雾。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两份签好字的文件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拿起来，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努力聚焦视线去看内容。
当“股权质押协议”和“担保人陈浩”这几个字清晰地撞入他模糊的视野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宿醉的头痛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文件甩开，脸色惨白如纸！
“不！不可能！我签的是投资意向！不是这个！不是！”他语无伦次地低吼，扑过去抓起文件，双手剧烈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越看，他的心越沉，如同坠入冰窟！
这份协议，将他的公司死死地钉在了林薇那八百万的债务上！一旦林薇还不上钱（她怎么可能还得上！），他的公司股权将被强行执行！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想起来了！昨天那个“王总”！那杯酒！那种不对劲的兴奋和记忆空白！陷阱！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陈默！！”陈浩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抓起手机，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疯狂地拨打林薇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林薇虚弱、沙哑、带着哭腔和巨大痛苦的声音：“喂……谁啊……”
“林薇！是我！陈浩！”陈浩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签了什么鬼东西！那份质押协议！**把老子公司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加尖锐、更加歇斯底里的哭喊，那声音因为面部肌肉受损而含糊不清，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崩溃：
“协议？什么协议？！陈浩！你还有脸问我？！我的脸！我的脸全毁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畜生害的！滚！你给我滚！啊——！疼！医生！医生——！”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陈浩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如同被雷劈中。林薇的脸毁了？那份要命的协议……林薇的反应……难道她也不知道？那个“王总”到底是谁？！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而他那个“老实巴交”的堂哥陈默……陈浩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前所未有的、灭顶的寒意瞬间将他吞没。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深渊的凝视。
他完了。他的公司完了。他的一切，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