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被叔伯卖给人伢子的前一天，我捡到了一个重伤的男人。一个衣着不凡的男人。
耗费家产将他救活，对方睁眼的一瞬。我哭得柔弱可怜：「哥哥，你终于醒了！」
「爹娘去世前让我们相依为命，你要是也去了，我也不活了。」1「你真是我妹妹？」
坐在床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即使一身粗布也难掩贵气，意味不明地开口。我擦了擦眼泪，
瞪大眼睛看着他：「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随后起身。「我去找大夫！」「不用。」
男人开口制止，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俯视我，「我是你哥哥，那我叫什么名字？」
我停下来，像是没看出他的试探，快速坐回小板凳，仰头看他。「哥哥，你叫孟文林，
我是孟文月，你三年前充军，前段时间传回消息，要不是我在门口捡到你，
我是不是也要失去你了？」男人虚弱地靠在床榻上，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打量了房屋的布局，这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入目的只有一个床榻和缺腿瘸脚的四方桌。
即使没有记忆，孟文林对眼前的一切只感到了陌生，更别说眼前这个看似八九岁的小女孩了。
我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表情，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嗯。」男人垂眸，
还是认下了我的称呼。我笑起来，大着胆子靠近他，嘴里碎碎念。「哥哥，你回来太好了，
大伯和三叔说家里无人，要把我卖给人伢子呢。」「大丫和招娣都有哥哥保护，
你也会保护我吗？」「对了，你刚醒过来，大夫说伤到了脑子，我去给你熬药！」说着，
直接往外走。等来到门外，身后那股如影随形的视线才消失。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哥哥」不太相信刚才的话，但是也没拒绝不是吗？是个好开场。2来到厨房，
我熟练地点火熬药，去米缸里数了一下家产。还有十几粒米，若干粗粮，
是那些亲戚办完她父母的葬礼后，‘好心’留下来的。幽幽叹了口气，
我想起那男人明显不凡的料子，还有最近村里明显增多的犬吠声，
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进行计划。「张婆子，这里就是我那小侄女的家。」「那是个可怜孩子，
爹娘因病去世，我家也养不起一个丫头片子，否则也不至于……」
外边传来讨好又尖锐的声音，我的身子害怕地颤抖，像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东西。
厨房没有门，中年女子一下子就看到我的存在，她身子高壮，大步走进来，
一把拎着我的耳朵。「臭丫头，过来让张婆子看一下。」我大力挣脱她的禁锢，身子往后退，
梗着脖子仰视她们。「我哥哥回来了，你不能卖了我！」「哈哈哈哈，你哥哥早就死了，
别想着随便找个人糊弄我。」中年女人狠狠地瞪着我，随后看向张婆子的眼神变得殷勤。
「张婆子，您看我这侄女能卖多少钱，她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胚子，您看……」
我看着所谓的大伯母光明正大地讨论价格，那张婆子阴冷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像是在看什么货物。我记得那眼神，隔壁家的菊花就是被她买到了青楼。「哥哥。」
我转身往正房跑，不用什么辅助，一想到自己的结局，眼里已经布满了惊恐。
我攥紧孟文林的袖子，躲在他身后，如同找到安心之处一样，
狐假虎威地瞪着走过来的大伯母和张婆子。「我哥哥回来了，他会养我的！」
大伯母和张婆子看了一眼我身前的男人，特意掠过强壮的胳膊腿。两人目光交流，
还是大伯母率先开口，面上带了些不认同：「文月，你哥哥已经死了，他是假的。」我摇头，
使劲瞪她：「胡说，爹娘去世前就收到了哥哥让人传回来的话，说是从军中退出来了，
这些村长伯伯知道的。」张婆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看着孟文林：「小哥瞧着身份不俗，
不知为何沦落此地，老婆子有些门路在身，也许能帮你找到家人。」
我紧紧捏着孟文林的袖子，忍住想要看他表情的冲动，把床榻上的枕头扔过去。
「你们这些骗子，给我滚，这就是我哥哥，他身上有我哥哥的胎记。」张婆子侧身避开，
还是不看我，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身前的男人。我低着头，现在已经没了后退的余地。
刘大夫说哥哥脑中有淤血，大概率会失忆一段时间，而且张婆子一看就不是好人。所以。
我猛地抱住身前人的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哥哥，我吃得很少的，还会洗衣做饭，
你不要抛弃我。」看着男人神情不变，我低声喃喃：「我只有你了。」终于。
孟文林掀起眼皮，声音淡淡：「你们要把我妹妹卖了？」他声音极淡，但是气势强悍，
瞧着比村长还威严，显然唬住了眼前的两人。张婆子眼睛骨碌转动，看到男人袖口的银光时，
果断扬起笑脸。「哪呢，我今日偶然路过，这就走。」说着，快速转身离开。
大伯母眼里还有些怀疑，她虽然贪心，但是张婆子走了，也不敢多做什么，只能冷哼一声，
留下一句：「贱蹄子，别以为随便找个男人就能糊弄过去，等他走了我再收拾你！」
3「哥哥，你今日保护了我哎！」无关人等离开，我抱着孟文林的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哥哥是最厉害的，比大丫和招娣和哥哥都厉害。」这还不算。
「你就像话本子里的英雄一样，救人于危难。」「天呐，我怎么这么幸运，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哥哥。」「我这就去告诉其他人，我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我哥哥活着回来了。」一边说，还一边亲昵地触碰他的衣袖，像是小女儿撒娇一样。
如此几个流程下来，我明显看到五官身体依然冷硬，但是身子却放松下来。我偷偷笑了，
也不贪心，今日的进度显然是合格的。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拍了拍脑袋。「哎呀，
我忘了厨房的药，哥哥，我去给你端过来。」孟文林低头，将小姑娘瘦弱的身躯映入眼帘，
他试图站起来。「不用，我自己去。」「好呀。」我眼睛一闪，扶着他站起来，
男人沉重的身躯压在我身上，我有些忧愁，「哥哥，要不你在床上休息吧？」少动一点，
也能吃少一点。捂着伤口，孟文林脸色不变，他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伺候一样，
只是固执地往外走。我压不住他，只能顺从。途中不忘交流感情。「哥哥，
你记得角落的竹蜻蜓吗？娘说是你给我做的，我小时候可喜欢了。」「还有，
爹说你最疼我了，可惜我前段时间生了场病，忘记和哥哥的回忆了。」孟文林不言不语，
如同一个旁观者。我有些失望地停下来，很快又昂扬起来，小声安慰自己：「没关系，
我们只有彼此了，哥哥想不起来没关系，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我没看到男人颤动的眼睫。此时已经来到的庭院，秋日萧索，但是树上挂着满树的柿子，
树下零星看到枯叶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香。我强行把他压在小木凳上，
快速去厨房倒出药汤，小心翼翼端过来。「哥哥，快喝药，喝了药就能好了。」
看着浑浊的药汤，孟文林果断地接过，仰头一口灌了进去。我一脸敬佩：「哥哥好厉害，
不像我，喝药都要人哄着才行。」孟文林睨我，一脸不屑：「你就会这几句话？」
又不满：「跟哄小孩似的。」「啊？」我茫然地眨了眨眼，刚想开口，肚子发出咕噜声，
只能讪笑，「哥，你饿了吗？」「饿了。」我小声安慰：「那你忍忍，家里没有粮食了，
现在吃了，晚上会饿得睡不着的。」孟文林沉默。4养伤的时间过得很快，
孟文林已然能够下地移动。我看着家徒四壁的家，自从那一日之后，大伯母偶尔路过门口，
但是看着高壮强悍的哥哥，一脸晦气地离开。对此我松了口气，愈发殷勤讨好我哥。
在我持之以恒的努力下，男人对我愈发纵容，这不，今日一大早就说要进山打猎。
我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山脚的位置。「你哥不要你喽。」大伯母又来碍眼。
我看都不看她，对方偏偏不死心，继续怂恿：「文月，你快要十三岁了，
家里怎么能住进一个陌生男人呢，听大伯母的话把他赶走，大伯母给你找个好地方，
保证不会让你挨饿。」「你长大了，你哥也要娶妻生子，你看看家里的情况，
谁肯家闺女进来？所以啊，作为妹妹的要懂事一点。」我睨她，继续看着山脚，
忽然眼睛一亮，起身跑过去。「哥哥你回来了？」「你有受伤吗？」「哇，今日收获好大呀，
哥哥最最最厉害了。」孟文林无奈地摁住我绕着他转动的身子，嘴角上扬：「回来了，
没受伤，不算厉害。」我嘿嘿一笑，跟他说起今日的活动。「哥，我去王婶子买了几只小鸡，
等它长大你就有鸡蛋吃了。」「还有啊，我今日去跟大丫姐绣帕子，攒钱给你娶媳妇。」
我们默契地忽视大伯母，眼看着就要走进门。大伯母踮起脚看了一眼箩筐，
伸手就要拿出一个野鸡。「哎呀，大侄子今日收获不错，孝敬一下你大伯吧。」
孟文林停下脚步，嘴角的笑意消失，他冷眼：「听说，你刚才又要卖了我妹妹？」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大伯母讪讪道。「滚，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剁了你的爪子。」
那人屁滚尿流，身旁的男人浑身煞气，在对上我目光的时候，僵硬地勾起嘴角。「小月牙，
害怕哥哥吗？」「不怕。」我摇头，满眼心疼，「哥哥你在战场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抬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哥哥别怕，你现在回家了，家里很安全，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真的吗？」孟文林深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郑重点头。
这么强大的靠山，不要才是傻子。对面的男人蓦地笑起来，把箩筐交给我。「好了，
去做饭吧。」我接过，与他并肩走进去，嘴里说起今日的晚餐安排。在进厨房之前，
我去正房拿出药粉，快速扔到他怀里。「哥，你记得擦药，下次不要那么拼了。」
孟文林无奈接过，在庭院里清洗渗血的匕首，低头看了一下衣服，
果然在腰腹处看到一缕血渍。他站在厨房前，被我拉过来烧火。「我明天要去镇上，
你要买什么吗？」我手上动作一滞，很快恢复正常。「不要，家里都有，
哥哥你平安回来就行。」「行吧，你要是不喜欢糖葫芦、糖画、糕点，那我就不给你带了。」
「不对，我确实有要买的东西。」我喜笑颜开，「哥哥我想要糖葫芦、糖画还有糕点，
不过你有钱吗？」「有，离开军营的时候，将军发了一点。」「那你也给自己买一些喜欢的。
」「知道了，小小年纪就管起我来了。」虽是这么说，我却看见他眉眼的宠溺，
忍不住呲牙乐起来。5、时间过得很快。孟文林外出的时间变多，每次都带着伤回来。
我从刚开始的震惊，开始淡定地给他处理伤口。动作由一开始的生疏，变得熟练起来。
他不说，我也没问。这日，我咬着糖葫芦，身上的麻衣换成了柔软的棉布，
枯黄的头发上扎着一条红绳。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后知后觉发现大伯母好久没出现了。
还有张婆子，最近村里的女娃一个都没少。我摇摇头，心里想着不出现才好呢。「哥哥！」
我蹦蹦跳跳跑过去，扯着孟文林的袖子，仰头看他。「今日有没有受伤？」「没有。」
孟文林眉眼柔和，「不是让你不要等了吗？跟个小狗似的。」
我低着头：「我想第一时间看到哥哥。」孟文林无奈摇头，没多说什么。
他转身指了指身后沉默寡言的少年，「这是哥哥之前的同僚，来陪你玩耍的。」我抬头看他，
只看到对方期待讨赏的目光，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转身往房间跑。「小月牙。」即使没回头，
我都能感受到身后茫然无措的视线。我置之不理。坏哥哥。不想跟他说话了！一直到傍晚，
我都安静待在房间里，不管孟文林怎么呼唤都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我闻着空气中的肉香，
拍了拍平坦的小肚子。小声嘟囔：「不饿，一点都不饿。」可是好香啊。「小月牙，
出来吃饭。」「今日在山上摘了一些蘑菇，和鸡肉一起炖煮，味道很香，你出来尝尝？」
我没回答，外边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小月牙，你总得告诉哥哥，哪里惹你生气了吧？」
「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吗？有什么话一定要当面说清楚，你是要违约吗？」我哼哼唧唧打开门，
扫视一眼院落，没看到那少年的影子，才叉着腰瞪他。「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孟文林了然，揉了揉我的脑袋，直接把扎好的小辫子弄散，
这才慢悠悠开口：「脑子里想什么东西呢，这不是怕你无聊，才给你找个伴吗？」我抿唇，
目光坚持：「我不要，我只要哥哥。」这话显然取悦了男人，他伸手，
熟练地给我扎起小辫子，语气柔和：「好了，去吃饭吧。」我固执地看着他。孟文林蹲下来，
郑重地看着我：「哥哥保证，下次不会随便带人回来了。」「还有，不许抛弃我。」
我抽了抽鼻子，「就是要抛弃，也要跟我说，我不会赖着你的。」「好。」「拉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