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顾宸仪不理他们,自顾自将两碗甘草水进行对比。
她拿起医书,翻到某一页,念道:“《本草经疏》有云,白芍不宜与藜芦同用,药性微寒,主要作用于肝、脾和血液系统,是安抚脾胃、止疼痛的重要药材。而赤芍,虽然性味功能有些相似,但它破散瘀血的作用更强,药性也更偏寒凉。”
她转向王管事,继续道:“王爷现在身体虚中带瘀,如果误用了赤芍,或者把赤芍和白芍混在一起用,不但不能柔肝止痛,反而可能**血脉,导致夜间疼痛加重,难以安睡。”
她稍作停顿,语气转沉:“送来的这批白芍,外表颜色形态都和顶尖的杭白芍一模一样,但仔细尝一尝,苦味里夹着涩,隐隐有破散泄气之感。这明显是在其中掺了约三成的赤芍碎末,又精心打磨混合过的!”
她声音转厉:“王管事,药库出货,难道连赤、白芍都分不清了吗?还是说有人故意鱼目混珠?”
王管事脸色唰地白了,腿肚子发软:“不可能!顾大夫您定是尝错了!这都是上好的杭白......”
顾宸仪将两只茶碗推向曾管家:“还有这蜜炙甘草。”
“请您细观。我这份样本,汤色澄黄清亮,蜜香沉厚醇正,乃上等蜂蜜文火慢煨所致,甘缓润燥,最能调和诸药寒凉,护佑王爷胃气。”
她指向另一只碗,“而这新送来的,汤色虽似,香气浮于表面,似是而非,入口甜后发苦,喉间留有涩感。这绝非洞庭蜜炙,而是以糖稀混合黄连汁炮制!意在模仿蜜色蜜香,却不知黄连苦寒败胃,王爷连日服药本已胃气虚弱,此等劣物入口,岂不雪上加霜,引发呕恶?”
“此二味,单看无碍,混入君药同煎,药性相悖相冲,轻则药效尽失,重则暗损尊体!此非疏忽,而是包藏祸心!请曾管家即刻彻查药库往来账目与经手之人,看是哪个环节出了这等纰漏!在查清之前,王爷的药,所需药材我需亲自验看,亲自煎制,任何人不得经手!”
院内鸦雀无声。
曾管家面色铁青,看向王管事的眼神已冰冷彻骨。
他何等精明,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好,好得很!”曾管家一拍桌子,“王富贵!你这差事当到头了!来人!”
两名健仆应声而入。
“将这蠢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关入柴房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曾管家语气森然,毫不留情。
王管事面如死灰,竟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像一摊烂泥般被拖了下去。
处置完王管事,曾管家这才转向惊魂未定的冯盈盈,语气稍稍缓和:“冯姑娘,下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王爷的药食里动手脚,实在罪该万死!让您受惊了。回头老夫必定一查到底,所有牵涉其中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只是也请您日后谨言慎行,这王府内院,尤其是关乎王爷性命安危之事,绝非儿戏。只怕王爷知道了,就不仅仅是不悦二字可以了结了!”
冯盈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曾管家这话,明着是训斥下人,实则句句都在点她。
她不敢分辨半句,硬邦邦道:“多谢曾管家明察。我身子突感不适,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离去,连团扇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了。
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顾宸仪和曾管家。
曾管家对着顾宸仪竟是躬身一揖:“顾大夫,今日多亏您心细如发,慧眼如炬!否则老夫纵有万死,也难辞其咎!是老夫驭下不严,才让这些魑魅魍魉有了可乘之机,险些酿成大祸!”
“您不仅是救了王爷,也是救了老夫和这王府上下!大恩不言谢,此后您所需一切,无论药材用具,老夫必亲自督办,亲自验看,绝不再假手于人!”
顾宸仪侧身避过他的礼:“曾管家言重了。您事务繁忙,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我不过是为王爷诊治尽责而已。对方手段阴狠隐秘,显然深谙药性,非寻常仆役所能为。”
“此事恐非孤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还需曾管家细细查证。眼下,还请尽快将绝对稳妥的药材送来,莫要耽误了王爷行针的时辰。”
曾管家连忙应下:“这是自然!老夫这就亲自去库房,开启封存的药材!请您稍候片刻!”
夜色如墨,琼花苑内,顾宸仪将煎给自己的药饮尽,正欲歇下,院外却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叩门声紧跟着响起。
“顾大夫!顾大夫!您歇下了吗?快开开门!”是徐宇的声音,带着显见的焦灼。
顾宸仪立刻披衣而起,快步拉开房门。
门外,徐宇面色苍白,气息不稳,“王爷夜半突然惊悸梦魇,痛苦非常,浑身痉挛,冷汗淋漓,口中似有呓语,却听不分明。我等不敢近前,伍太医被急召来看过,施了针,用了安神汤药,却、却全然无效!王爷反而愈发躁动痛苦......”
顾宸仪闻言,神色一凛,二话不说,系好衣带:“走!”
靠近寝殿,里面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和痛苦闷哼,听得人心头发紧。
殿内,曾管家急得团团转,伍睿凡站在榻边不远处,脸色难看,一筹莫展。
白玉安身体剧烈地颤抖,双目紧闭,眼球却急速转动,痛苦地**,双手偶尔失控挥动,无人敢轻易靠近。
“王爷!王爷您醒醒!”曾管家试着呼唤。
“没用的,叫不醒!”伍睿凡语气急促,“像是癔症,又似惊厥,脉象乱得一塌糊涂,针石难入!”
顾宸仪拨开众人,快步上前,在榻边坐下。
“王爷?”她试探着低唤一声。
回应她的,却是是白玉安猛然挥起手臂,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