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碎山河梦绍兴二十一年的临安，已是初夏时节。韩世忠躺在病榻上，双眼半阖，
望着窗外斑驳的竹影。暖风穿过雕花木窗，携来院中芍药的淡香，
却吹不散他心头积压了四十年的阴霾。“彦直...”他声音嘶哑，如破旧风箱。
年近不惑的韩彦直急忙从外间进来，俯身靠近老父：“爹，儿在。”“扶我起来。
”韩世忠伸出枯瘦的手，
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在昏黄光线下格外刺目——那是四十年沙场征伐留下的印记。
韩彦直小心翼翼扶起父亲，在他身后垫上软枕。这具曾经能力擒方腊、力抗金兀术的躯体，
如今轻得让他心惊。“今日...身子觉得如何？”韩彦直轻声问。韩世忠没有回答，
浑浊的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越过千里河山，看到那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又梦到她了。”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几不可闻，“红衣胜火，
击鼓金山...”韩彦直心中一痛。母亲梁红玉战死楚州，已经二十六年了。“爹，喝药吧。
”他端过案上温着的药碗。韩世忠摆手推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韩彦直忙为他抚背。
待咳声稍歇，老人喘息着问：“北边...可有消息？”韩彦直沉默片刻，
低声道：“昨日有商队从淮北来，说金人又在增兵...”“增兵何处？
”韩世忠猛地抓住儿子的手，枯瘦的手指竟仍有惊人力度。“汴京...和洛阳。
”“汴京...”韩世忠喃喃念着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
眼前仿佛又见那座世上最繁华的城池——虹桥上车水马龙，樊楼里灯火彻夜，
金明池畔春水潋滟...而今只剩断壁残垣。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
不仅是心口那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还有身上数十处旧创。四十年来，
每一处伤口都在阴雨天提醒着他过往的峥嵘与遗憾。“爹！”韩彦直见他面色惨白，
急唤仆人去请大夫。“不必。”韩世忠咬牙忍过这阵剧痛，额上已渗出冷汗，“老毛病了，
叫什么叫。”他示意儿子打开床头一个褪色的木匣，
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断裂的玉簪和一卷泛黄的书信。“等我死了，把这些与我同葬。
”韩世忠轻抚玉簪，目光忽然变得温柔，“这是你娘最爱戴的...”韩彦直鼻尖一酸，
别过头去。窗外，临安城的暖风依旧酥软，吹得人昏昏欲睡。
南渡的宋人似乎已习惯了这偏安一隅的安逸，不再有人提起北伐，不再有人记得故土。
但韩世忠记得。四十年了，他无一日忘却。他想起了好多人，
正气的李纲、逃了半辈子的刘光世、流连青楼的吴阶、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爱喝酒的鹏举，
还有那一袭红衣的女子..........第二章：泼皮从军路元符三年，陕西延安府。
十八岁的韩世忠蹲在街角，盯着对面酒肆挂着的肥鸡直咽口水。他已经两天没吃顿饱饭了。
“韩泼五，又在这儿做白日梦呢？”几个地痞晃过来，为首的踹了他一脚，
“欠爷的赌钱何时还？”韩世忠懒洋洋抬头：“急什么，明日就还你。”“明日复明日，
你当爷好糊弄？”那地痞揪住他衣领就要揍人。说时迟那时快，韩世忠一个翻身跃起，
反手扣住对方手腕：“爷爷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见血。”另外几人一拥而上，
却见韩世忠拳脚生风，不多时就把三四条汉子打翻在地。他踩住为首那人的胸口，
冷笑道：“还要钱不？”“不、不要了！五爷饶命！”韩世忠哼了一声，正要放手，
忽听街上一阵喧哗。一队官兵押着十几辆粮车行过，
为头的军官高声吆喝：“征辽大军即日开拔！有好汉要投军的来我这里报名！饷钱丰厚，
立功还有重赏！”人群议论纷纷，却少有人上前。谁不知道北上征辽九死一生？
韩世忠眼睛却亮了。他放开地痞，整了整破烂的衣衫，大步走向军官：“某家愿往！
”军官打量这个衣衫褴褛却目光炯炯的青年：“叫什么名字？可会武艺？”“延安韩世忠，
字良臣。”他挺直腰板，“自幼习武，等闲十来个人近不得身！”军官笑了：“好大的口气！
演示来看看？”韩世忠环顾四周，见道旁有个石碾，少说也有二百斤重。他走过去，
运气发力，竟将那石碾举过头顶！围观者一片惊呼。军官抚掌大笑：“好！是条汉子！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麾下效勇士了！”就这样，泼皮无赖韩世忠成了大宋军中一个小卒。
他勇猛善战，很快在军中崭露头角。征西夏，抗辽兵，他总是一马当先，身上添了无数伤疤，
也立下不少战功。政和四年，韩世忠随童贯征讨方腊。乱军之中，他单枪匹马突入敌阵，
生擒方腊！本以为这是平步青云的开始，谁知功劳却被上司辛兴宗夺去，
最终只得了承节郎的微末官职。那天晚上，韩世忠在杭州酒肆买醉。胸中郁愤难平，
他摔了酒碗，红着眼问苍天：“难道我韩泼五此生，就注定埋没于此吗？
”第三章：风尘逢知己就在韩世忠最失意之时，他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子。
那日他被同僚拉去青楼解闷，席间闷闷不乐，只顾喝酒。忽然丝竹声起，
一名红衣女子翩然登场。但见她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不像风尘中人，倒似闺阁千金。
她先舞剑，剑光如雪；又走绳，身轻如燕；最后挥毫泼墨，
竟在屏风上题下一首李白的诗：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满堂喝彩声中，唯独韩世忠怔怔望着那女子，心中莫名悸动。
同僚笑道：“这梁姑娘可是这里的红人，原是宦官之家，因父祖贻误战机获罪，才沦落至此。
卖艺不卖身的，多少达官贵人想一亲芳泽都碰了钉子...”韩世忠不听则已，
一听更是心生怜惜。他推开众人，大步走向那名女子。四目相对时，他竟有些紧张，
平生第一次结巴起来：“某、某家韩世忠，排行第五，人称韩泼五...心、心仪娘子！
”女子微微一怔，却不卑不亢地施礼：“奴梁氏，谢将军垂青。”韩世忠不爱读书，
此刻却福至心灵，想起曾在某处读到的句子：“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说的就是娘子这般的人吧？”梁红玉眼中闪过讶异，
随即浅浅一笑：“将军过奖了。”从那以后，韩世忠成了青楼的常客。他不是去喝酒取乐，
而是去看梁红玉。有时带些小点心，有时讲些军中的趣事。他发现这个女子不仅才艺出众，
更对天下大势有独到见解。“金人狼子野心，灭辽之后必图我大宋。”一日，
梁红玉忧心忡忡地说，“可叹朝中诸公还做着联金灭辽、收复燕云的美梦。
”韩世忠大吃一惊：“娘子如何得知朝堂之事？”梁红玉黯然：“先父曾任边将，
奴自幼随父在军中，略知一二。”两颗心越走越近。韩世忠倾尽所有积蓄为梁红玉赎身，
二人结为连理。婚礼很简单，只有几个军中好友前来祝贺，但韩世忠握着妻子的手，
觉得此生足矣。婚后生活宁静美好。梁红玉不仅持家有方，更是韩世忠的良师益友。
她教他读书识字，分析军情政事，帮他出谋划策。韩世忠的仕途渐渐顺利起来，
夫妻二人在京口买了一处小院，种了几株红玉最爱的牡丹。然而乱世之中，
安穩的日子总是短暂。宣和七年，金兵南下，汴京围城。韩世忠奉命勤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