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要拆了。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青石镇漾开层层涟漪。
林婉站在自家小店门前,看着墙上那个刺眼的“拆”字,手中的抹布不知不觉滑落在地。
“婉姐,听说月底就要动工了。”隔壁花店的小王探出头来,脸上写满无奈,
“你家这灯笼店,有什么打算?”林婉弯腰拾起抹布,轻轻摇头:“能有什么打算?
老街都要没了,灯笼卖给谁去?”她转身走进店内,各式各样的灯笼静静悬挂,
在微风中轻轻旋转。这是林家三代传承的手艺,从爷爷那辈开始,就在青石老街**灯笼。
林婉还记得小时候,整条老街挂满林家灯笼的情景——元宵节的鱼灯,中秋的月灯,
春节的宫灯,将老街装点得如同天上的街市。而现在,一切都将结束。
林婉轻抚过一盏半成型的灯笼骨架,竹篾光滑坚韧,那是她亲手削制的。大学毕业后,
她毅然回到老街接手了这家店,不是因为多么热爱,更多是不忍见父亲失望的眼神。
十年过去,她却在这穿竹、糊纸、绘图中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叮铃——”门铃轻响。
林婉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逆光中轮廓分明。“随便看看。
”她习惯性地说,手里继续着扎竹架的活儿。男人却没有随意浏览,
而是径直走向她的工作台:“这是在**传统灯笼吗?”林婉这才抬头仔细打量来人。
三十出头的样子,戴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文雅,不像寻常游客。“是的,林家灯笼,
百年手艺了。”林婉语气中不无自豪。男人眼中闪过惊喜:“太好了!
我是城市规划局的顾问,叫陈哲。这次来,其实是想找传统手工艺人参与老街改造项目。
”林婉的手顿住了:“改造?不是全部拆除吗?”陈哲推了推眼镜:“最初计划是全拆重建,
但专家组评估后认为,青石老街有保留价值。我们打算以修旧如旧的方式改造,
同时引入一些文创元素。”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特别是灯笼**这类非遗手艺,
我们想重点保护。”林婉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希望来得太突然,她几乎不敢相信。
“您的意思是,我的店可以保留?”“不只是保留。”陈哲微笑,
“我们希望您能成为老街的文化标志之一。另外,中秋将至,市里想举办灯笼节,如果可能,
希望您能**一盏主题灯笼,作为活动的核心展品。”林婉的心跳加速了:“灯笼节?
像小时候那样?”陈哲点头:“正是要恢复那种传统节庆氛围。您愿意吗?”“当然愿意!
”话出口,林婉才觉自己答得太急,不由脸上一热。陈哲却笑了,那笑容让人心安。
接下来的日子,陈哲成了灯笼店的常客。他带来设计方案,与林婉讨论灯笼节的构想,
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林婉发现这个城市规划师对手工艺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和尊重,
不像某些官员只会纸上谈兵。“你怎么会对传统手艺这么了解?”有一天,林婉忍不住问。
陈哲正在帮她整理彩绸,闻言抬头:“我母亲是苏绣艺人,从小看她一针一线地工作。
后来出国学设计,才发现最珍贵的设计灵感其实来自这些传统手艺。
”林婉若有所思:“所以你才坚持要保留老街的原貌?”“老街不只是一堆旧房子,
它是一个活的文化生态系统。”陈哲说得认真,“拆掉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随着接触增多,林婉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陈哲的来访。他会带来新烤的饼干,
她会泡上一壶清茶。工作间隙的闲聊,从灯笼设计延伸到文学、电影、旅行见闻。
林婉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严肃的城市规划师,内心藏着如此丰富的世界。
而陈哲也同样被这个专注**灯笼的女子吸引。她低头绘制灯面时垂落的发丝,
她讲述灯笼典故时发亮的眼睛,她手上细小的划痕和茧子,都在不经意间刻入他的记忆。
一个月过去,中秋临近,林婉的主题灯笼已完成大半。那是一盏直径近两米的巨型宫灯,
六面绘有青石镇百年变迁的故事,精巧绝伦。这天下午,陈哲比往常来得早,
神色却有些凝重。“出什么事了?”林婉敏锐地问。陈哲叹了口气:“投资方看了方案,
认为保留原貌成本太高,坚持要大面积拆除重建。
”林婉的心沉了下去:“那我们这些天的努力......”“我不会放弃的。
”陈哲语气坚定,“我已经申请了明天当面汇报,一定要说服他们。
你的灯笼就是最好的证明,传统与现代可以完美结合。”林婉低头看着即将完成的灯笼,
突然灵光一闪:“我有个想法......”次日清晨,老街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投资方代表不耐烦地敲着桌子:“陈顾问,我们知道你用心良苦,但经济账不能不算。
”陈哲正要开口,会议室突然暗了下来。众人哗然之际,
一束光从门口亮起——林婉推着她的巨型灯笼缓缓走入。通电后的灯笼流光溢彩,
绘制的图案在灯光映照下栩栩如生。更妙的是,灯笼内部装有小型投影装置,
将老街昔日景象投射在四周墙壁上:孩童提着灯笼追逐嬉戏,店家热情招呼顾客,
老人坐在门前闲聊......“这是采用传统工艺**,但融入现代科技的灯笼。
”林婉声音清亮,“老街不只是一条街,它是无数人的记忆载体。我们可以改造,
但不应该彻底抹去这些记忆。”投资方代表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照。
陈哲顺势接话:“我们已经联系了多家文创品牌,他们愿意入驻改造后的老街。
传统与现代结合,不仅能保留文化记忆,还能创造更大的经济价值。”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先前最强硬的投资代表也面露犹豫之色。就在这时,
一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来:“我是老镇长,在这条街上住了七十年。记得小时候,
最盼的就是过年提林家灯笼逛庙会。后来老街渐渐冷清,心里总不是滋味。
如今有机会让它重现光彩,我恳请各位认真考虑这个方案。”沉默片刻后,
资方代表中最年长的一位终于开口:“我小时候也有这么一盏灯笼......”他摇摇头,
像是要甩掉多愁善感,“好吧,我们再研究一下保留方案的成本问题。”会议结束后,
林婉和陈哲相视而笑,如释重负。中秋之夜,青石老街灯笼节如期举行。
林婉的主题灯笼悬挂在老街中央,无数小灯笼沿街点缀,将整条街道照得通明。
游客络绎不绝,许多离乡多年的青石镇人特地回来感受这久违的热闹。林婉站在店门前,
看着眼前景象,恍惚回到了童年。“辛苦了。”陈哲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杯热茶,“没有你,
就没有今晚的盛会。”“是你先找到了我。”林婉接过茶杯,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心口。
夜空升起盏盏孔明灯,如同星河倒悬。在一片欢呼声中,陈哲轻声问:“老街改造后,
你愿意继续留下来吗?不只是作为手艺人,还想邀请你参与整个文创规划。”林婉转头看他,
灯光映照下,陈哲的眼神格外明亮。“好。”她简单回答,心中却已波澜万千。月光如水,
洒在相依的两人身上。老街的灯笼一盏盏亮着,温暖而持久,如同文化的记忆,穿越时空,
照亮前路。远处,不知谁家传来悠扬的歌声:“一轮明月照古今,
一盏灯笼暖人心......”林婉知道,这盏灯,将会永远亮下去。
老街的改造工程在灯笼节后的第二周正式启动。推土机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轰隆隆开进来,
取而代之的是细心的建筑工队和古建修复专家。陈哲几乎每天都来监工,
林婉的小店成了临时指挥部。“这面墙是清末的,必须保留原样。
”陈哲指着林家灯笼店的外墙对工头说,“内部的木质结构也需要加固,
但不能改变原有格局。”林婉端来刚泡好的茶,听到这番话不禁莞尔:“陈大顾问,
你这比我还像这家店的主人。”陈哲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触到林婉的手,两人都微微一怔。
他推了推眼镜掩饰尴尬:“这是我的工作嘛。”工头老李看看他俩,
咧嘴一笑:“陈顾问可不是对每栋建筑都这么上心哦。”说完挤挤眼,拿着图纸溜走了。
林婉假装没听见,转身整理工作台上的绸布,耳根却悄悄红了。改造期间,
林家灯笼店暂时搬到了街尾的一处临时店面。空间小了,但生意却意外地好起来。
灯笼节的成功举办让许多人重新认识了这项传统手艺,订单络绎不绝。最让林婉惊喜的是,
附近学校的老师找上门来,想请她开设灯笼**体验课。“孩子们只在书上见过传统灯笼,
如果能亲手做一个,一定会印象深刻。”年轻的女教师诚恳地说。林婉欣然应允。周六上午,
第一批十个小学生挤满了临时店面,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麻雀。
林婉耐心地教他们扎竹架、糊棉纸,孩子们学得认真又兴奋。“老师,
为什么春节要挂红灯笼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问。林婉一边帮她调整歪掉的竹架,
一边讲解:“古人认为红色可以驱赶年兽,灯笼的光能照亮新的一年......”店外,
陈哲静静站着,透过玻璃门看林婉温柔教导孩子的模样,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获批的详细规划图,想第一时间与她分享。课间休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