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做得简单，金灿灿的蒸蛋羹，喷香的二米饭，还有一碟油汪汪的茄子烧豆角。
宋倩给女儿碗里舀了满满一勺蛋羹，小珍珠拿着小勺子挖得正欢实，就听见隔壁门响，是陈天下班回来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板壁，柳青的抱怨声清清楚楚传过来：“…你闺女能耐了！掐男同学脸！老师让我明天去学校挨训！”
陈天浑厚的笑声震得墙壁嗡嗡响：“嘿！我闺女手劲儿随我！那小子肯定细皮嫩肉的欠掐！”
“陈天！你还笑！今晚别想吃饭了！”
“别啊媳妇儿，我饿着哪有力气明天陪你去挨训…”
隔壁传来碗筷叮当声和笑闹声，热闹得像过年。
小珍珠扒着饭，眼睛亮晶晶的：“萍萍姐的爹真好玩，都不生气。”
宋倩筷子顿了顿，轻声问：“那…珍珠想不想要个新爹？”
小珍珠鼓着腮帮子想了想，突然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摸宋倩的眼角：“娘今天接我时，眼睛红红的，是不是骑车被沙子迷啦？”
她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姥姥说娘上班累，洗衣服累，做饭也累…要是新爹能帮娘扛米袋子，娘是不是就能多陪珍珠玩啦？”
宋倩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扒饭。
小珍珠却自顾自说下去，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但是哦，”她突然伸出两根沾着饭粒的手指，“第一，新爹不能凶！第二…”
她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能带别的娃娃来！不然娘又要多洗衣服多做饭，更累啦！”
宋倩的眼泪“啪嗒”掉进饭碗里。
她一把搂过女儿，蹭着她软乎乎的脸蛋：“傻囡囡，娘有珍珠就够了，不要别的娃娃。”
小珍珠像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背：“那娘挑新爹要挑仔细哦！要会扛米袋子！会举高高！还要…”
她突然想起什么，急急补充，“要比陈天叔叔更会笑！咱们家墙太薄啦，得要个笑声好听的！”
宋倩又哭又笑地亲女儿一脸油：“好！娘答应珍珠，新爹要是珍珠不满意，咱就不要！”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来，照着母女俩依偎的影子。
小珍珠忽然指着窗外喊：“娘看！爹点灯啦！”
那颗最亮的星星正好透过窗框，温柔地落进蒸蛋羹里。
-
晚饭后。
碗筷收拾妥当后，宋倩打来温水给小珍珠洗澡。
木盆里热气腾腾的，小珍珠坐在里面，玩着肥皂泡，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宋倩用毛巾轻轻擦着女儿嫩藕似的胳膊，心里软成一片。
她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模样，暗暗下定决心：那些沉重的回忆，就让她一个人记住好了。
小珍珠还这样小，对亲爹的印象原本就像水里的泡泡，抓也抓不住。倒不如让这泡泡漂漂亮亮地飞走，换实实在在的温暖来。
她不愿闺女从小就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没爹的孩子。
要是能多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疼珍珠，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让她的童年里只有笑没有泪，那比什么都强。
“娘，痒！”小珍珠咯咯笑着扭身子，溅起一片水花。
宋倩回过神来，笑着往她腋下挠：“小泥猴！看你还敢不敢玩蚂蚁！”
母女俩闹作一团，水花泼了满地。
等把小珍珠擦干塞进被窝，小丫头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了，还强撑着嘟囔：“明天…钢镚哥…跳房子…”
宋倩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挨着她躺下。
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她也渐渐沉入梦乡。
-
天刚蒙蒙亮，宋倩就把小珍珠从被窝里薅出来。
小丫头睡得迷迷糊糊，像只软乎乎的面口袋，任由她娘给她套上小花衫，梳好小辫子。
等被抱到自行车横杠上坐稳时，还闭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脑袋。
清晨的风一吹，小珍珠才清醒过来，发现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个热乎乎的大肉包。
她啊呜咬了一口，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赶紧伸出舌头舔舔，香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到了姥姥家，宋倩把女儿抱下车，小珍珠举着肉包蹦蹦跳跳进屋去了。
宋倩没急着走，拉着白桂清到灶房门口低声说话。
“娘，”她攥着衣角，“您托媒人帮我相看相看吧。就一个要求，对方不能有孩子。”
白桂清正搅粥呢，闻言勺子一顿：“这…倩啊，咱自个儿都带着珍珠，要是对方也有娃，正好凑对儿互相疼不是？”
“不行娘，”宋倩摇头，“珍珠才这么点大，万一对方孩子欺负她呢？就算不欺负，我要是多疼别家孩子一点，珍珠心里该难受了。要是冷落别家孩子，我这后娘当得也亏心。”
她望着屋里正晃着小短腿啃包子的女儿，“我就想找个实心实意疼珍珠的。”
白桂清叹气：“你这条件难啊！没娃的二婚头不好找，除非是头婚的愣头青，可谁愿意一进门就当后爹？”
“没工作也行，”宋倩咬咬牙，“我能挣钱养家。只要人老实，对珍珠好。”
灶台上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白桂清看着闺女眼下淡淡的青黑，心软了：“成，娘帮你寻摸寻摸。要是珍珠不点头，天王老子来了咱也不要。”
宋倩这才露出点笑模样，冲屋里喊：“珍珠乖，娘上班去了！”
小珍珠举着啃成月牙形的肉包跑出来，油汪汪的小嘴吧唧亲在宋倩脸上：“娘早点回来！”
自行车叮铃铃驶出小巷。
小珍珠扒着门框目送娘亲走远，一回头看见姥姥正盯着她笑，突然挺起小胸脯宣布：“姥姥！我同意娘找新爹！要会举高高的那种！”
她都听到了，姥姥和娘刚刚说的话，小珍珠生怕姥姥不同意娘给她找新爹。
白桂清噗嗤笑出声，点点她的小鼻子：“馋丫头！一个肉包子就把你收买啦？”
“才不是！”小珍珠急得跺脚，“是爹说的！”她指着天上某处，“爹托梦跟我说，娘太辛苦了，要找个力气大的新爹，不然米袋子都扛不动！”
白桂清愣了片刻，红着眼圈把外孙女搂进怀里：“好，好…咱们找个力气最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