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柴房的窗户就透进了一丝灰蒙蒙的光。林砚是被冻醒的，稻草堆里的寒气透过粗布衣服渗进骨头，她缩了缩脖子，摸了摸怀里的《南朝起居注》——书页被体温焐得温热，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底气。
“姑娘，你醒了？”春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这是昨天管家送的馒头，我留了一个，你先垫垫肚子。我们得赶紧准备，管家说卯时要从后门走，晚了怕被夫人的人看到。”
林砚接过馒头，硬邦邦的，咬下去带着点麦麸的粗糙，却比昨天的稀粥实在多了。她一边嚼着，一边看着春桃手里的包袱——里面裹着老管家送的旧棉袄，还有一块她连夜撕下来的蓝布，准备用来包找到的证据。
“春桃，”林砚停下嘴，声音还有点发哑，“我走了之后，你就在柴房待着，别出去，也别跟任何人说我们去了哪里。要是……要是我中午还没回来，你就去找老管家，他会帮你。”
春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却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我会等你回来的！你一定要小心，大少爷要是敢欺负你，你就……你就喊人！”
林砚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是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主动碰别人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踏实了些。社恐让她习惯了躲闪，可此刻，她知道自己不能退。
卯时一到，柴房外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林砚赶紧把馒头塞进怀里，拿起包袱，跟着老管家从后门溜了出去。后门外面是一条窄窄的土路，结着薄冰，踩上去咯吱响。老管家走在前面，穿着一件打补丁的棉袍，后背佝偻着，却走得很稳。
“姑娘，把这个戴上。”老管家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顶旧毡帽，递给林砚，“田庄那边有盐商的人看着，你一个姑娘家太显眼，戴上这个能遮遮脸。”
林砚接过毡帽，帽檐压得很低，正好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她小声说了句“谢谢”，跟着老管家继续往前走。路上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林砚的心跳却一直没慢下来——她怕，怕遇到盐商的人，怕找不到证据，更怕回来后面对王氏的刁难。
“姑娘，前面就是田庄了。”老管家突然停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矮房，“那片晒谷场旁边的砖房，就是账房。刘二在里面看着，他是沈策的人，有点贪酒，我一会儿去给他送点酒，你趁机进去找账本。记住，只找去年秋天的租约，别碰别的，也别跟他说话。”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田庄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杂役在扫雪，账房的窗户关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灯光。她点了点头，攥紧了手里的包袱，指尖因为紧张而发凉。
老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递给林砚：“你先躲在账房后面的柴垛里，我进去喊刘二，等他出来喝酒，你再进去。”
林砚按照老管家的吩咐，绕到账房后面，钻进了柴垛里。柴垛里很暖和，却满是灰尘，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捂住嘴——社恐让她连一点动静都怕引人注意。
很快，账房的门开了，刘二的大嗓门传了出来：“王管家，你怎么来了？还带了酒？”
“天冷，给你送点酒暖暖身子。”老管家的声音很温和，“里面账本整理完了吗？我来看看，免得沈少爷又催。”
“早整理完了！”刘二的声音带着酒气，“进来喝两杯，账本在桌子上，你自己看。”
林砚屏住呼吸，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进了账房，又过了一会儿，刘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我去上个茅房，你等我回来接着喝！”
机会来了！林砚从柴垛里钻出来，猫着腰跑到账房门口，轻轻推了推门——没锁。她闪身进去，账房里弥漫着酒气和霉味，桌子上堆着一摞摞账本，旁边还有一个酒葫芦。
她按照老管家的嘱咐，翻找去年秋天的账本。手指划过粗糙的纸页，心里越来越急——账本太多了，她怕刘二随时回来。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本蓝色封皮的账本掉了下来，封面上写着“田庄租约承平三年秋”。
林砚赶紧捡起来，翻开一看，眼睛一下子亮了——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西坡十亩田，租与赵老三，租期一年，租金纹银五十两，十月初五收讫。”下面还盖着沈策的私印，可旁边却没有入府账的记录。
这就是证据！林砚激动得手都在抖，她赶紧把这一页撕下来，折好放进怀里，又把账本放回原位，刚想离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刘二的脚步声。
“谁在里面？”刘二的声音带着警惕，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躲，可账房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根本没地方藏。就在这时，老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刘二，我帮你把账本理了理。”
林砚松了口气，赶紧趁机溜到门口，对着老管家使了个眼色，然后飞快地跑出账房，躲回了柴垛里。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也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个酒葫芦。他走到柴垛边，小声问：“找到了吗？”
林砚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递给老管家。老管家看了看，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沈少爷太糊涂了，这五十两银子，够府里用半年了，他居然私吞了。”
“我们赶紧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林砚小声说，她怕夜长梦多。
老管家点了点头，两人刚要走，就看到一个杂役跑了过来，脸色慌张：“王管家，沈姑娘，不好了！春桃姑娘让我来报信，说夫人知道你们去了田庄，派大少爷带着人来抓你们了，现在已经到村口了！”
王氏知道了？林砚心里一沉，她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刻薄的婆子——肯定是她告的状！
“快走！我们从后门走！”老管家拉着林砚，就往田庄的后门跑。后门外面是一片树林，林砚跟着老管家跑进去，树枝刮得她脸生疼，可她不敢停——她能想象到沈策抓到她会有多生气，王氏也绝不会放过她。
跑了一会儿，两人停下来喘口气。林砚靠在树上，胸口剧烈起伏，她的社恐又犯了，一想到要面对沈策和王氏，就浑身发抖。
“姑娘，别害怕。”老管家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手里有证据，沈少爷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只要回到府里，把证据交给夫人，她就算想偏袒沈少爷，也得顾及府里的名声。”
林砚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没底。王氏那么刻薄，怎么可能因为一张纸就放过她？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污蔑她偷了账本。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来了沈策的声音：“沈砚！王管家！你们别躲了，我知道你们在这里！赶紧出来，不然我放狗了！”
狗叫声紧接着传来，越来越近。林砚吓得脸色苍白，她紧紧攥着怀里的证据，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管家也慌了，他看着四周，小声说：“姑娘，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躲进去，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林砚跟着老管家跑向山洞，山洞很小，只能容下两个人。他们刚躲进去，就听到沈策的脚步声和狗叫声在山洞外面停了下来。
“这里有脚印！他们肯定躲进山洞里了！”沈策的声音带着得意，“你们出来吧，我数三个数，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烧洞了！一——二——”
林砚的心一下子凉了。山洞里全是干草，一烧就着，他们根本跑不掉。她看着怀里的证据，又看了看老管家焦急的脸，突然想起了史料里的一句话：“承平三年冬，沈策因贪墨田租被废太子旧部揭发，杖责二十，贬为庶民。”
难道她的命运，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她好不容易找到证据，难道还要重蹈原主的覆辙？
“三！”沈策的声音落了下来，外面传来了划火柴的声音。
林砚闭上了眼睛，心里充满了绝望。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春桃的声音：“大少爷！别烧！夫人让你回去！说有客人来了！”
客人？林砚愣住了，谁会来废宅做客？难道是七皇子萧澈？她想起了第一章里萧澈说的“若有难处可去七王府寻我”，难道他真的来了？
外面的火柴声停了，沈策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什么客人？比抓这两个叛徒还重要？”
“是……是七王府的人！”春桃的声音带着颤抖，“说七皇子要见沈姑娘，让她马上回府！”
七皇子要见她？林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她的机会！她赶紧对老管家说：“我们出去！萧澈的人来了，沈策不敢怎么样！”
老管家也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两人从山洞里走出来，沈策正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根火把，看到他们，脸色铁青。
“沈砚，你以为七皇子来了，我就不敢动你了？”沈策咬牙切齿地说，“你偷了账本，我要让你好看！”
“大少爷，你还是先回去吧。”春桃跑过来，挡在林砚面前，“七王府的人还在府里等着，要是让他们等急了，夫人也不好交代。”
沈策看着春桃，又看了看林砚，眼神里满是不甘，可最终还是把火把扔在地上，踩灭了：“算你好运！我们走！”说完，他带着人转身就走。
林砚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看着春桃，小声说：“谢谢你，春桃。”
“姑娘，你没事就好。”春桃笑着说，眼睛里却满是担忧，“可是……七王府的人为什么要见你啊？会不会有危险？”
林砚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躲过危机，可接下来面对七皇子萧澈，她又该怎么办？她手里的证据，能不能帮她改变命运？
就在这时，老管家突然说：“姑娘，我们快回府吧，七王府的人还在等着，别让他们久等了。”
林砚点了点头，跟着老管家和春桃往回走。路上，她摸了摸怀里的证据，又摸了摸那枚金镶玉印，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七皇子萧澈为什么会突然派人来见她？他是真的想帮她，还是另有所图？她的古代求生之路，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回到废宅门口，林砚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旁边站着两个穿着锦衣的侍卫，眼神锐利。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社恐让她不敢上前，可她知道，她必须面对。
侍卫看到她，上前一步，抱拳道：“沈姑娘，我家殿下在府里等着，请跟我们来。”
林砚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怀里的证据，跟着侍卫走进了废宅。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另一场更大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