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将碎玉轩的庭院染成一片素白。
苏皖妤坐在窗边,手里握着母亲生前为她绣的丝帕,
指尖冰凉——陈氏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三天前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临终前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念叨着“回江南”。 “**,该喝药了。
”晚翠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来,看着苏皖妤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眶泛红,
“沈太医说这药能帮您补补身子,您都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苏皖妤没有接药碗,
只是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娘说江南的雪很软,
落在手心里会化出甜甜的水,可宫里的雪,怎么这么冷呢?” 晚翠鼻子一酸,
将药碗放在桌上,轻轻握住她的手:“**,陈夫人走得安详,她只是去了没有病痛的地方。
您要是一直这样作践自己,陈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心疼的。” 苏皖妤缓缓转过头,
眼底是化不开的死寂。自从母亲走后,她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哭都流不出多少眼泪。
路释隽派人送来的丧仪规格极高,甚至提出要以“嫔位之母”的礼制安葬陈氏,
却被她拒绝了——母亲是江南苏家的夫人,不是这深宫牢笼里的附属品,
她只想让母亲干干净净地回江南,埋在父亲和兄长身边。 正说着,
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小禄子顶着一头雪跑进来,脸色带着几分惶恐:“皖答应,
宫里……宫里来人了,说是林姑娘请您去长乐宫说话。
” “林姑娘”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皖妤的心里。她知道,是林婉清。
那个死而复生的白月光,如今在宫里风头无两,路释隽几乎天天陪着她,连早朝都时常缺席。
“她找我做什么?”苏皖妤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只听来的宫女说,林姑娘是想和您‘聊聊旧事’。”小禄子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晚翠急了:“**,不能去啊!那林婉清一看就没安好心,您现在身子这么弱,
要是她为难您怎么办?” 苏皖妤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素色的孝衣:“她要见我,
我躲得过吗?去吧,看看她想说什么。” 长乐宫离碎玉轩不远,可苏皖妤走得很慢,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宫道两旁的宫灯映着积雪,明明灭灭,
像极了她这几年在宫里的日子——短暂的光亮过后,总是更深的黑暗。
长乐宫殿内温暖如春,熏香袅袅,与外面的寒冬判若两个世界。
林婉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簪,
正是路释隽之前送给苏皖妤的那支“玉露簪”。路释隽不在殿内,只有几个宫女侍立在旁,
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 “苏妹妹来了,快坐。”林婉清抬起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可那笑容却没达眼底,“早就想和妹妹聊聊,只是前些日子陛下一直陪着我,倒耽搁了。
” 苏皖妤没有坐,只是站在殿中,冷冷地看着她:“林姑娘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虚话吧?
” 林婉清也不恼,放下玉簪,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妹妹倒是个爽快人。
那我就直说了——我听说,陛下之前很喜欢你,甚至还送了你这支玉露簪?
”她指了指头上的簪子,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炫耀,“你知道吗?
这支簪子是陛下当年亲手为我选的,后来我‘走’后,他一直珍藏着,如今总算物归原主了。
” 苏皖妤的心像被钝刀割着,却依旧强撑着:“林姑娘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 “我想说,妹妹你和我有几分相似,陛下一时糊涂对你好,也是人之常情。
”林婉清放下茶盏,眼神陡然变冷,“可现在我回来了,属于我的东西,包括陛下的宠爱,
都该还给我了。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该怎么做?
”苏皖妤笑了,笑得凄凉,“林姑娘是想让我自请出宫,还是让我死?
” “妹妹这话说得太重了。”林婉清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
“我只是想让你安分点,别再缠着陛下。你母亲刚走,陛下念着旧情,不会对你怎么样,
但若是你不识趣,非要和我争……你知道的,这宫里,想让一个人‘消失’,很容易。
”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透了苏皖妤的全身。她看着林婉清温柔面具下的恶毒,
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路释隽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原来竟是这样一副嘴脸。 “我知道了。
”苏皖妤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林婉清一眼。走出长乐宫的那一刻,寒风裹着雪花扑在脸上,
她才觉得稍微清醒了些。 回到碎玉轩,苏皖妤就病倒了。高烧不退,
梦里全是母亲和父亲的身影,还有林婉清恶毒的眼神和路释隽冷漠的脸。晚翠急得团团转,
想去请沈知言,却被苏皖妤拦住:“别去……让我就这样睡一会儿,说不定醒了,
就能回江南了。” 可她终究没能如愿。第二天清晨,路释隽来了。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脸色带着几分疲惫,显然是刚从林婉清那里过来。
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苏皖妤,他皱了皱眉,对身后的李德全说:“传沈知言,
让他立刻过来。” 沈知言来得很快,为苏皖妤诊脉后,脸色凝重地对路释隽说:“陛下,
皖答应是悲伤过度,加上风寒入侵,身子已经亏空得厉害,若是再不好好调理,
恐怕……恐怕会伤及根本。” 路释隽看着苏皖妤苍白的脸,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知道母亲离世对苏皖妤打击很大,可这些日子,他一直陪着林婉清,竟忘了派人来看看她。
尤其是昨天林婉清告诉他,苏皖妤“很识趣”,不会再缠着他时,他竟还松了口气。
“你好好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路释隽说完,转身就走,
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沈知言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为苏皖妤施针。
晚翠在一旁抹着眼泪:“沈太医,您说陛下是不是真的忘了我家**了?
当年**为他挡毒酒,在慎刑司受了那么多苦,他怎么能这么对**?” 沈知言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为苏皖妤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路释隽不是忘了,
而是从来都没真正放在心上——苏皖妤不过是林婉清的替身,如今正主回来了,
替身自然就成了多余的。 苏皖妤醒来时,已是傍晚。沈知言还守在床边,看到她醒了,
连忙递过一杯温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知言哥哥,”苏皖妤的声音很轻,
“我娘……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沈知言的心一疼,
点了点头:“陈夫人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她会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好好活着。
” 苏皖妤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沈知言是在安慰她,可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母亲走了,路释隽不爱她,林婉清又步步紧逼,这深宫对她来说,早已是人间地狱。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言每天都会来为苏皖妤诊脉、送药,偶尔会陪她聊聊天,
说些江南的趣事,试图让她开心起来。苏皖妤的身体渐渐好转,可心里的死灰,
却再也燃不起来了。 这天,沈知言带来了一个消息:路释隽要册立林婉清为后,
择日举行封后大典。 苏皖妤正在喝粥,听到这个消息,手微微一颤,粥碗落在桌上,
洒了一地。她抬起头,看着沈知言,眼神空洞:“封后大典……他终究还是要给她最好的,
是吗?” “皖妤,你别多想,”沈知言连忙安慰她,“封后是大事,陛下也是按祖制行事。
你……” “我没事。”苏皖妤打断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知言哥哥,
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我想让我娘回江南,我自己……也想走了。
” 沈知言愣住了:“你想怎么走?这宫里守卫森严,你根本出不去。” “我知道。
”苏皖妤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我听说有一种药,叫‘忘忧草’,
吃了之后就能忘记所有烦恼,睡得很安稳,就像回了江南一样。你能不能……帮我找一点?
” 沈知言的脸色骤变:“皖妤,你胡说什么!那不是忘忧草,那是慢性毒药!
你不能这么做!” “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苏皖妤转过身,眼泪流了下来,
“知言哥哥,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娘走了,陛下不爱我,林婉清也容不下我,
这宫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沈知言看着她绝望的眼神,
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苏皖妤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我帮你。但我要告诉你,
这药不会立刻致命,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告诉我,我有解药。” 苏皖妤笑了,
那是母亲走后,她第一次笑:“谢谢你,知言哥哥。我不会后悔的。” 从那天起,
苏皖妤开始每天服用“忘忧草”。她不再悲伤,也不再烦躁,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
看着庭院里的雪花,偶尔会弹弹那架古琴,
却再也不弹《归雁曲》——那是林婉清喜欢的曲子,她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替身。
路释隽偶尔还会来碎玉轩,看到苏皖妤平静的样子,竟觉得很满意。
他以为苏皖妤终于“学乖了”,不再纠缠他,甚至还对林婉清说:“你看,
苏皖妤现在多安分,之前是我多虑了。” 林婉清笑着应和,
心里却冷笑——一个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自然不会再争什么。
她甚至还故意在路释隽面前提起苏皖妤:“陛下,苏妹妹最近身子好多了,
不如我们请她来长乐宫坐坐,也好让她沾沾我们的喜气。” 路释隽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他觉得,让苏皖妤亲眼看到他和林婉清的恩爱,或许能让她彻底断了念想。
苏皖妤接到邀请时,正在给母亲的牌位上香。她看着牌位上母亲温柔的画像,
轻声说:“娘,他们请我去长乐宫,我去看看,就回来陪您。
” 长乐宫的封后准备已经开始,到处都挂着红色的绸缎,喜气洋洋。
林婉清穿着华丽的礼服,正和几个妃嫔说笑,看到苏皖妤进来,故意拉过路释隽的手,
语气亲昵:“陛下,你看苏妹妹来了,快请她坐下。” 苏皖妤没有坐,只是站在殿中,
看着眼前恩爱的两人,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她甚至觉得,
这样的场景很可笑——路释隽为了林婉清,伤害了那么多人,包括他自己。 “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