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还未响，林烬已经立在青云殿前的汉白玉阶上。晨雾像一袭半透明的鲛绡，
缠绕着九千级石阶缓缓流动。他深吸一口气，山间特有的清冽顺着喉管滑入丹田，
带着露水打湿的松针气息。今日是他继任青云门掌门的典礼，这个他自幼生长的山门，
即将交付到他手中。指尖无意识抚过剑柄上垂落的流苏。那是素心用七色彩线编的同心结，
每夜打坐时都要摩挲许久，穗子已经泛出温润的光泽。"师兄又在此处发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必回头也知道是素心。她今日穿着药王谷特有的月白裙衫，
袖口绣着淡青的草药纹样，整个人像初春枝头将绽未绽的玉兰。"我在数石阶。
"林烬转身时，刻意让剑穗在掌心多停留一瞬，"当年师尊带我上山时，我一路数着台阶，
数到第七千三百级时哭了鼻子。"素心弯起眼睛，
从药囊里取出个青瓷小瓶："就知道你会提前过来。昨夜新配的凝神露，
继任大典上少不了要站几个时辰。"瓷瓶触手生温，显然被她揣在怀里温了许久。
林烬拔开塞子，清凉的药香瞬间驱散最后一点困倦。他注意到素心眼下淡淡的青影，
这药怕是熬了整夜。"你又...""闭嘴喝药。"素心佯怒瞪他，
指尖却轻轻拂过他袖口不存在的褶皱，"今日之后就该改口叫掌门师兄了，
趁现在还能没大没小。"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十几个内门弟子正抬着庆典用的法器往大殿去。瞧见他们，纷纷停下行礼，
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有个胆大的小师妹偷偷朝素心比了个手势，
被身旁的师兄红着脸拉走了。"他们在准备贺礼。"素心压低声音，
"三师弟带着人在后山采了整夜的星纹花，说要铺满你从寝殿到青云殿的路。
"林烬喉头微动。星纹花只在寅时绽放，采摘要用玉剪轻轻夹断花茎，稍有不慎就会枯萎。
他想起十年前刚拜入师门时，因为练剑太晚饿得头晕，
是三师弟偷偷塞给他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胡闹。"他声音有些哑，
"今日之后该立新规，禁止弟子寅时上山。"素心忽然向前一步，
指尖掠过他发冠后微微翘起的一缕墨发。这个动作太过自然，
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千百个清晨。"别动，头发乱了。"她靠得极近，
林烬能看见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还有远处渐亮的天光。山风忽然转了方向，
将她的发丝吹到他腕间，带着药草清苦的香气。他握住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青铜剑鞘上的蟠龙纹路硌着掌心。"素心，我..."钟声就在这时响起。
第一声钟鸣从山顶传来，浑厚的声浪震得雾气翻涌。这是青云门传承千年的古钟，
唯有掌门更迭时才会敲响。林烬感到胸口的掌门令符微微发烫，
那枚玄铁打造的令牌今早才由师尊亲手系在他腰间。"该去准备了。"素心退后半步，
指尖从他发间滑落时轻轻勾了下发带，"我在典仪上等你。"她转身时裙摆旋出柔和的弧度，
像月光融进渐散的晨雾里。林烬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忽然觉得方才被她抚过的那缕头发格外沉重。去往偏殿的路上，
果然看见石阶两侧已经撒满星纹花。蓝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夜露，在曦光中闪烁如星子。
几个弟子正在花径尽头张望，见他过来慌忙列队行礼。"掌门师兄安好！
"异口同声的问候里带着雀跃。林烬认出队伍末尾那个垂着脑袋的少女。去年宗门大比时，
他指导过她一套残缺的流云剑法。此刻她偷偷抬眼，与他对视的瞬间又飞快低下头，
耳根通红。"辛苦了。"林烬从储物戒中取出个瓷瓶，"凝碧丹，助你们恢复元气。
"弟子们惊喜地交换眼神。这丹药是亲传弟子每月才能领到三颗的上品灵药，
此刻他却随手赠出一整瓶。那个胆大的小师弟突然掏出个编织粗糙的剑穗："掌门师兄，
这是我用第一次除妖时收集的狼毛编的，您别嫌弃..."林烬郑重接过。
灰褐色的狼毛参差不齐，编织手法稚嫩，尾端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结。
他却觉得这比任何珍宝都珍贵。偏殿里熏着师尊最爱的龙涎香。清玄真人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素白道袍被晨风轻轻拂动。这位执掌青云门三百年的师尊，今日终于要卸下重担。
林烬注意到他发间新添的银丝，在透窗而入的曙光中格外刺目。"烬儿。"清玄转身时，
手里捧着个紫檀木匣。匣盖开启的瞬间，凛冽的剑意让殿内温度骤降。
躺在明黄锦缎上的是一柄三寸长的玉剑，通体剔透如冰，剑身却流动着赤金纹路。
"这是青云掌门信物，斩妄剑。"清玄声音低沉，
"历代掌门临终前都会将一缕道韵封存其中。今日之后，该由你继续温养。"林烬跪下接剑。
指尖触到剑身的刹那，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识海。
雪山之巅的悟道、幽冥血海的苦战、桃花树下的对弈...历代掌门的喜怒哀乐如潮水涌来，
最后定格在清玄真人带他回山那个雪夜。"师尊..."他抬头时，
发现清玄的右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那总是稳稳执剑的手，此刻在微微颤抖。"今日起，
你便是青云门第三十七代掌门。"清玄俯身扶他，借着动作压低声音，"记住，
无论发生什么，守住本心。"这话说得蹊跷。林烬正要追问，窗外忽然传来喧哗。
一群仙鹤衔着花环掠过殿宇，羽翼拍打声与弟子们的欢呼交织成热闹的乐章。
清玄已经恢复常态，抬手替他正了正发冠。"时辰到了。"从偏殿到正殿的百丈距离，
铺满了星纹织就的地毯。两侧站立着各峰长老与真传弟子，见他经过纷纷躬身行礼。
林烬在人群最前方看见素心，她站在药王谷的队伍里，指尖无意识捻着衣带。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朝阳恰好跃出云海。金光漫过蟠龙柱，
将青云殿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照得熠熠生辉。殿前广场上数千弟子同时安静下来，
只有风声卷着花香掠过。清玄真人缓步走上祭坛，香炉里三炷手臂粗的长生香已经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幻化成龙虎交缠的异象。
"跪——"司仪长老的声音裹着灵力传遍山峦。林烬撩起衣摆跪下，
玄色掌门礼服上的暗绣云纹在日光下泛起流水般的光泽。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钟声共振，
每一次搏动都让丹田内的金丹运转得更急。清玄真人开始诵读祭天文告。
古老晦涩的咒文像带着某种魔力，引得四周灵气开始旋转。林烬低头看着膝前的青砖，
缝隙里一株嫩绿的新草正顽强生长。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春日，
他因为背不出道经被罚跪在殿外。素心偷偷从袖子里摸出块桂花糕，被巡视的师尊抓个正着。
没想到清玄真人只是叹了口气，往他手里也塞了块糖。"修行路长，不必时刻苦着自己。
"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师尊，说这话时眼角有着细密的笑纹。祭坛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烬抬头，发现清玄真人正望着远方天际。云层不知何时聚拢成诡异的紫红色，
隐约有雷光在其间跳跃。观礼席上传来骚动，几位长老交换着不安的眼神。"继续。
"清玄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当最后一截咒文消散在风里，他却并没有取出掌门印玺，
反而从袖中抽出一物。那是一枚三寸长的骨钉，通体幽蓝如深海寒冰，
甫一出现就让四周温度骤降。"林烬。"清玄的声音忽然变得陌生，"你可知罪？
"全场哗然。林烬怔怔望着那枚蚀骨锁魂钉。这是青云门用来惩戒叛徒的刑具，
三百年未曾现世。他膝行半步："师尊？""你体内流着天魔血脉。
"清玄真人的话像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这三年我倾力栽培，本想借正道功法净化魔性。
可惜..."素心就在这时走出人群。她手中捧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疯狂指向林烬。
那总是含笑的嘴唇抿成苍白的直线，裙摆拂过星纹花时，踩碎了好几片花瓣。
"药王谷世代看守的天魔印...今晨异动了。"她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锁魂钉刺入心脉的痛楚，比不上她这句话的万分之一。林烬想起今早那瓶凝神露。
所以那不是关心，是...愧疚？还是确保他毫无防备？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掌门令符，
却摸了个空。素心袖口一闪而过的玄光，正是今早师尊亲手系在他身上的令牌。
什么时候...他的思绪在这一刻被猛地拽回。拽回那噬魂渊边。坠下噬魂渊的瞬间，
他看见素心松开手，一枚染血的同心结从她指缝飘落。那是他今晨亲手系在剑上的，
穗子末尾还缠着她去年送他的平安扣。不断下坠中，怀里的青瓷瓶碎裂了。瓷片扎进胸口时，
他忽然想起今晨素心靠近他整理头发时，指尖那抹不自然的冰凉。原来从一开始，
这就是个局。黑暗。不是寻常的夜色，而是某种活着的、具有重量的黑暗。
它挤压着林烬的胸腔，像无数湿冷的蛛网缠裹上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他坠落在堆积如山的骸骨上。脆弱的骨骼在身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某个瞬间他以为自己会直接穿过这骸骨堆砌的深渊，坠往更深的地心。某种力量却托住了他。
是那些缠绕在骸骨间的黑色雾气，它们正顺着伤口钻进他破碎的丹田。剧痛让他蜷缩起来。
心脉处那枚锁魂钉还在释放寒意，冰晶正沿着奇经八脉蔓延。
更可怕的是丹田里那颗原本金光灿灿的金丹，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素心..."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
锁魂钉突然爆发出刺骨寒意。他咳出一口黑血，在黑暗中听见自己嘶哑的笑声。多可笑，
直到此刻他还在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记忆像失控的走马灯在识海里翻腾。
继任大典上师尊冰冷的眼神，素心手中那枚闪着幽光的锁魂钉，
观礼弟子们惊恐又厌恶的表情...最后定格在素心松开手时，
那枚染血的同心结从她指缝飘落的画面。他下意识去摸腰间，掌门令符果然不见了。
那个今早师尊亲手系上、素心最后时刻偷偷取走的玄铁令牌，
此刻应该已经成为他们指控他的又一罪证。黑暗中有细碎的声音开始响起。
起初像是风吹过骨隙的呜咽，渐渐变成窃窃私语。那些声音用他熟悉的语调说话。
师尊指导剑法时的温言细语，素心在药庐里哼唱的小调，
师弟妹们围着他讨要糖果的嬉笑..."假的。"他捂住耳朵，声音却直接钻进识海。
丹田处的剧痛突然加剧。锁魂钉的寒意与侵入的魔气正在他体内厮杀，
两股力量都以他的经脉为战场。他感到自己的金丹正在碎裂，
那些苦修二十年的灵力像决堤的洪水四处冲撞。必须做点什么。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爬起来。
骸骨在脚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无数亡者的遗骸上。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那些目光带着饥饿与审视。他摸索着向前。
指尖触到的骸骨有的冰凉如玉，有的温热如生，有的甚至还在微微颤动。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云门的典籍里从未记载过这样的所在。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出现一点微光。
那光芒幽绿如鬼火，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他朝着光亮处蹒跚前行，
越靠近越感到某种召唤。体内的魔气突然变得温顺，像找到归处的游子般欢欣涌动。
光芒的源头是一具巨大的龙骨。它盘踞在骸骨堆成的山巅，
每一节脊椎都如宫殿的石柱般粗壮。头骨仰望着看不见的天空，
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幽绿火焰。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插在龙骨正中央的那柄剑。
剑身完全没入龙骨，只留下剑柄露在外面。暗红色的剑柄像是用凝固的血液铸成，
上面刻满诡异的符文。那些符文正在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骸骨微微震颤。
"焚寂。"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荡着他的元神。
林烬停住脚步。体内的魔气突然沸腾，锁魂钉的寒意被暂时压制。
他能感觉到那柄剑在呼唤他，就像失散多年的半身终于重逢。"想要力量吗？
"那个声音带着蛊惑的低笑，"能让你复仇的力量。"他眼前闪过清玄真人无情的面容，
闪过素心冰冷的眼神。锁魂钉刺入心脉的剧痛再次席卷而来。"代价是什么？""你的记忆。
"剑灵的声音像情人般缠绵，"那些无用的、软弱的、阻碍你变强的记忆。
"第一段记忆被撕扯出来时，他跪倒在地。那是他七岁时的冬天。破庙里四面透风，
他蜷缩在干草堆里，看着掌心的雪花融化成污水。饥饿让他的胃部灼痛，视线开始模糊。
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拂去他眉间的冰霜，清玄真人解下大氅裹住他冻僵的身体。"跟我回山。
"那个总是板着脸的道人说，"以后不会再挨饿了。
"这段记忆被连根拔起时带来的剧痛远超锁魂钉。他看见剑柄上暗红的符文亮起一丝微光，
某个图案变得更加清晰。"不..."**声被第二段记忆的抽取打断。十五岁的春日，
他因为练剑太过投入误了晚课。素心提着食盒在桃树下找到他，裙摆沾满落花。
月光下她打开食盒，最上层放着一碟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就知道你会忘记用膳。
"她佯怒地瞪他，眼底却满是笑意。他记得那晚的桃花香，记得桂花糕的甜糯，
更记得素心偷偷把最好的一块塞进他嘴里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嘴唇的触感。
这段记忆被吞噬时，剑柄上的符文又亮起一处。焚寂剑微微震颤，
插在龙骨中的剑身向上拔出一寸。剧痛让他意识模糊。比疼痛更可怕的是遗忘带来的恐慌，
那些被抽走的记忆变成空洞，像是灵魂被硬生生剜去几块。"停下..."他艰难地开口，
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剑灵的笑声在识海里回荡："现在停下，你就会永远困在这噬魂渊底，
与这些骸骨作伴。那些背叛你的人，会继续享受着你的荣光。"新的画面被强行塞进他脑海。
清玄真人坐在青云殿首座接受各方朝拜，素心穿着嫁衣与某个模糊的人影拜堂，
那些曾经敬仰他的弟子们唾弃着他的名字...愤怒像野火般燃起。他撑着膝盖站直身体，
主动向魔剑伸出手。"继续。"第三段记忆更加残忍。那是他十二岁生辰，
清玄真人亲自为他束发戴冠。师尊的手很稳，木梳划过发丝时带着难得的温柔。"今日起，
你便是青云门首席弟子。"清玄将一柄木剑放入他手中，"记住，剑为百兵之君，
持剑者当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木剑很轻，此刻却重得让他抬不起手。
他看着这段记忆被撕碎、吞噬，剑柄上的符文越来越亮。焚寂剑又向上拔出三寸，
已经能看见部分剑身，一片流动的暗红，像是熔岩，又像是鲜血。
体内破碎的金丹终于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旋转的暗色能量，魔气在其中欢快地流淌。
锁魂钉的寒意被逼到角落，再也无法影响他分毫。可代价还在继续。
第四段记忆是素心在药庐里为他上药。他除妖时受了伤，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药粉撒上去时很疼，
但她低头吹气的模样让他忘了所有疼痛。"以后不许再这样冒险。"她带着哭腔说。"好。
"那时他答应得毫不犹豫。现在他看着这个承诺被魔剑吞噬，内心一片麻木。
剑身又拔出少许，暗红的光芒照亮了四周的骸骨。那些枯骨在红光中仿佛活了过来，
发出细碎的叩击声。第五段、第六段、第七段...记忆被不断抽取。第一次御剑时的惊慌，
突破筑基时的喜悦，与师弟们偷喝酒被罚的趣事，
素心在雪地里画给他的那个笑脸...每失去一段记忆，焚寂剑就解放一分，
他体内的魔气就壮大一分。与之相对的是他越来越空洞的眼神，越来越冰冷的神情。
当最重要的那段记忆开始松动时，他终于发出痛苦的嘶吼。那是他与素心确定心意的夜晚。
他们偷偷溜下山参加灯会，在漫天烟火中，她踮脚在他耳边说："林烬，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当时说了什么？对了，他说："好，生死不离。
"这段记忆被撕扯时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所有。他死死抱住头，指甲深陷进头皮。
不能忘记这个，绝对不能...剑灵发出愉悦的叹息："最珍贵的记忆，
往往能换来最强大的力量。""不..."他跪在骸骨堆上，鲜血从七窍中流出，
"求你..."焚寂剑无情地继续着吞噬。他看见记忆中的素心在对他微笑，
那笑容在剑光暴涨的刹那渐渐变得透明。暗红的光芒几乎照亮整个深渊。就在最后关头，
异变突生。始终安静待在识海角落的某物突然发出微光，
是那枚素心今晨给他的凝神露的药力。它本该早就消散，
此刻却顽强地护住了那段记忆的核心。焚寂剑发出不满的嗡鸣，吞噬的过程被打断了。
那段记忆变得支离破碎，只留下模糊的影子。林烬瘫倒在骸骨堆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试图回想那个夜晚，却只记得素心的笑容和漫天的烟火，其他细节都模糊不清。
焚寂剑终于完全脱离龙骨，悬浮在他面前。暗红的剑身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
那些符文已经全部点亮，组成一个狰狞的图案。他伸手握住剑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剑柄上的符文深深烙进他掌心。一股力量随之涌入体内，修复着锁魂钉造成的损伤，
重塑着他破碎的经脉。变化不止于此。他的左眼开始灼痛，视野被染成血红。当痛楚消退时，
他看见的世界已经不同。右眼依旧正常，左眼却变成鎏金色的竖瞳，
能清晰看见空气中流动的魔气。更可怕的是，一些原本看不见的东西现在清晰可见。
骸骨上飘荡着残存的执念，黑暗中蠕动着诡异的影子，甚至连龙骨眼眶中的绿火，
现在也能看出那是无数怨魂的聚合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新生的皮肤下隐隐浮现黑色鳞片。当他运转灵力时，那些鳞片会微微竖起，
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焚寂剑在他手中发出满足的嗡鸣，像是在庆祝终于找到合适的主人。
"现在，"剑灵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让我们开始复仇。"林烬握紧魔剑，缓步向前。
所过之处，骸骨纷纷化作粉末，像是承受不住他散发出的威压。左眼的竖瞳让他能看穿黑暗，
轻易找到离开深渊的路。在踏上第一级天然石阶时，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龙骨依旧盘踞在原地，眼眶中的绿火却已然熄灭。那些被吞噬的记忆化作萤火般的光点，
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其中最亮的那点，依稀是素心的轮廓。他转身，毫不留恋地向上走去。
每一步都让体内的魔气更壮大一分，每一步都让那些残留的记忆更模糊一分。
当他终于看见深渊出口的微光时，左眼的竖瞳突然一阵刺痛。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素心跪在血池中，清玄真人燃烧着元神，某个庞大的黑影在云端咆哮...他甩甩头，
将这些幻觉驱散。出口的光越来越近。他能听见风声，闻到泥土的气息。握紧焚寂剑，
他纵身跃出黑暗。重返人间的瞬间，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等视线恢复，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上。以他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草木尽数枯萎，
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更诡异的是，那些枯死的树木在阳光下迅速开花。不是寻常的花朵，
而是暗红色的、像是用血液染就的诡异花朵。它们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花瓣上浮现出类似焚寂剑柄的符文。林烬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阳光下，那影子扭曲变形，
隐约呈现出龙的轮廓。左眼的竖瞳微微收缩，能看见空气中飘荡的灵气在靠近他时纷纷避让，
像是畏惧着什么。他试着运转功法，原本青色的灵力现在变成了暗红色，带着灼热的气息。
随手一挥，一道剑气掠过远处的山石，石头没有碎裂，而是直接化作了熔岩。
这就是...魔剑的力量。他望向青云门的方向，竖瞳中闪过一丝血色。那些背叛者，
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都将付出代价。就在他准备动身时，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被焚寂剑压制的锁魂钉突然爆发出一丝寒意，某个被魔气掩盖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
素心将锁魂钉刺入他心脉时，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那时他太痛苦没有注意，
现在却清晰地回想起来。她在说："活下去。"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
为什么还要他活下去？焚寂剑在他手中发出不满的震颤，魔气汹涌而上，
将这点疑虑再次压了下去。剑灵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不要被虚假的温情迷惑。
记住他们给你的伤害，记住你立下的誓言。"林烬深吸一口气，将最后那点动摇彻底摒弃。
迈开脚步，朝着青云门的方向走去。所过之处，草木枯朽又诡异地开出血色花朵。复仇，
开始了……翌日破晓。林烬在枯木岭的断崖边醒来，昨夜屠戮的血气还缠绕在焚寂剑上，
暗红的剑身像饱饮鲜血的凶兽微微震颤。左眼的鎏金竖瞳正灼灼发烫。他低头看着掌心，
新生的黑色鳞片已经覆盖了整个手背，在破晓的天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这里是青云门辖地最边缘的荒山。他带着焚寂剑从噬魂渊归来后，
就开始逐个清理当年参与"诛魔"的支脉。昨夜清理至第三个:执掌刑律的戒律堂，
那些曾经用最严厉门规惩戒过他的长老们，在魔剑面前脆如枯草。可有什么不对劲。
他站起身，焚寂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暗红弧线。左眼的竖瞳突然剧烈收缩，
视野里浮现出诡异的画面：那些死在他剑下的长老们，尸体上飘起丝丝缕缕的幽蓝丝线，
像**纵的傀儡线般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些丝线。自从左眼异变后，
他就能看见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魂魄的残影、灵力的流动，还有这些诡异的丝线。
它们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活跃，仿佛被什么召唤着，急切地要回到主人身边。
他顺着丝线飘动的方向望去。那是青云门禁地的方向，历代掌门闭关的秘境，
也是清玄真人此刻最可能在的地方。胸口突然传来刺痛。不是锁魂钉的寒意，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悸动。焚寂剑发出警告的嗡鸣，魔气在他经脉中汹涌奔腾，
试图压制这种反常的情绪。"闭嘴。"他对剑灵说，声音沙哑得像是碎玻璃在摩擦。
他需要答案。关于这些丝线，关于那场背叛，关于素心最后那个看不懂的口型。
前往禁地的路上，他刻意绕开了主峰。曾经熟悉的路径现在布满防御阵法，
可焚寂剑的魔气能让这些阵法在触及他前就失效。
左眼竖瞳不断闪现破碎的画面：弟子们惊恐地传递着"魔头归来"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