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在下。
劳斯莱斯车内温暖而干燥,与车外林晚的湿冷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车内静谧得能听到她头发上雨水滴落的声音。
林晚蜷缩在宽大的座椅一角,像一只受惊后本能寻找庇护却又充满警惕的小兽。她看着对面那位不怒自威的老者,大脑一片混乱。
亲生父母?
这四个字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养母生前从未隐瞒过她的身世,只说她是在福利院被领养的,亲生父母不知所踪。她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在养母离世后,认定自己在这世上再无血脉亲人。
可现在,这个开着豪车、气场强大的陌生老人,在她人生最狼狈不堪的时刻,对她提起了“亲生父母”?
“您……是谁?”林晚的声音因为哭泣和寒冷而带着轻微的颤抖,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倔强,“我不认识您。您可能认错人了。”
老者,正是沈家的管家,姓钟。他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林晚,尤其是在她那双因为泪水洗涤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以及她脸部柔和的轮廓上停留了片刻。像,太像了,尤其是眉眼间那份神韵,简直和夫人年轻时如出一辙。
“我是钟伯,沈家的管家。”钟伯的声音缓和了些,递过一条干燥温热的毛巾,“我没有认错人。林晚**,你的左肩胛骨下方,是否有一块指甲盖大小、形似蝴蝶的浅红色胎记?”
林晚猛地一震,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后背的位置。这个极其私密的特征,除了已故的养母,绝无第三人知晓!
看到她瞬间变化的脸色,钟伯心中已然确定。他取出一份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DNA检测报告的复印件,递到林晚面前。
“这是沈先生,也就是您的亲生父亲沈国栋先生,与您的DNA亲权关系鉴定报告。我们寻找您,已经找了二十多年。”
林晚的手指冰凉而僵硬,她几乎是机械地接过那份报告。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基因座数据,最终定格在最后那行结论上——
“累积亲权指数(CPI)为……亲权概率(RCP)大于99.99%……支持沈国栋是林晚的生物学父亲。”
白纸黑字,科学而冰冷,却像一道惊雷,在她早已一片荒芜的内心世界里炸响。
沈国栋……那个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头版、身家难以估量的商业巨擘沈国栋……是她的……父亲?
荒谬!这太荒谬了!
“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认知正在被彻底打败。
“当年,大**您还在襁褓中时,在一次家族外出时被心怀不轨的佣人拐走,从此下落不明。夫人因此一病不起,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先生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您。”钟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神里是真诚的痛惜。
夫人……郁郁而终……从未放弃寻找……
这些词语像锤子一样敲打着林晚的心。她突然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在那看不见的远方,竟然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父亲,为了寻找她,承受了二十多年的骨肉分离之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鼻尖,比之前被背叛、被羞辱时更甚。那是源于血脉的共鸣,是迟来了二十多年的归属感。
车子最终驶入城西一处静谧而戒备森严的庄园式别墅。
在别墅那间充满古韵、摆满了昂贵紫檀木家具的书房里,林晚见到了她的亲生父亲——沈国栋。
没有想象中的威严和疏离,那个在电视和杂志上挥斥方遒的男人,此刻只是一个红了眼眶、情绪激动的普通父亲。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苍老一些,鬓角已染霜白,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巨大的愧疚。
“晚晚……我的女儿……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终于找到你了!”沈国栋声音颤抖,想上前拥抱她,却又怕唐突了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与他平日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看着林晚苍白消瘦的脸颊,以及身上那件虽然被车内暖气烘得半干、却依旧能看出褶皱和狼狈痕迹的礼服,心疼得无以复加。关于她最近遭遇的一切,他显然已经知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从今以后,沈家就是你的家,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沈国栋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犊之情,“那些让你受委屈的人,爸爸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有这个能力。以沈家的财力和权势,让陆子豪和苏晴,甚至他们背后的家族顷刻间灰飞烟灭,并非难事。
温暖的亲情和强大的庇护近在眼前,如同溺水之人触手可及的浮木。林晚的心被巨大的暖流冲击着,几乎要沉溺在这份迟来的父爱里。
然而,当她闭上眼,订婚宴上那刺目的屏幕、陆子豪虚伪的控诉、苏晴恶毒的指责、同事们冷漠的目光……再次清晰地浮现。
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绝望和耻辱,瞬间压过了刚刚升起的温暖。
依靠父亲的力量,轻易地碾死那两个人吗?
不。
那样不够。
那样的复仇,属于沈家,属于沈国栋失而复得的女儿,却不完全属于她林晚!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和友情,更是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尊严、事业和清白。这些东西,她必须亲手,一点一点地拿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沈国栋充满关切和期待的目光。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原本盈满泪水和绝望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簇冰冷而坚定的火焰。
“爸爸……”她生涩地吐出这两个字,看到沈国栋因激动而再次泛红的眼眶,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谢谢您找到我。但是,请您暂时不要动他们。”
在沈国栋和钟伯错愕的目光中,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受到的羞辱,我失去的一切,我要亲自讨回来。”
“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面前,将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之前——”
“我请求您,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让我自己变得强大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