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又一次从那个相同的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一只被囚禁的、濒死的鸟,
撞得他肋骨生疼。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肺部**辣的,仿佛真的刚刚经历过一场竭尽全力的奔逃。黑暗中,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直到视网膜发酸,
才敢确认自己是真的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而不是那个地方。又是那个梦。永远是那个梦。
一条无限延伸的、弥漫着福尔马林和尘埃混合气味的废弃医院走廊。
头顶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忽明忽灭,将剥落的墙皮和地上散落的碎玻璃照得鬼影幢幢。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粘湿的地面上,没命地向前跑。身后,那个东西如影随形。
那不是具体的形体,更像是一团浓缩的、蠕动的黑暗,人形的轮廓,却没有五官,没有实体。
它移动时听不到脚步声,只有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是无数只苍蝇在颅内振翅,
又像是某种沉重物体在地板上拖行的摩擦声,直接钻进脑髓。它不快,但无论陈默跑得多快,
拐过多少个弯,它总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凝视感牢牢钉在他的背脊上。走廊两边的病房门大多紧闭,
偶尔有几扇歪斜地敞开着,里面是更深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更多不可名状的东西。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只能凭借本能向前狂奔,
直到视野尽头出现那扇熟悉的、漆着褪色“307”号码的门。绝望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不受控制地冲进去,然后那扇门会在身后砰然关上。病房里,
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铁架病床,床上……每次到这里,他都会猛地惊醒,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从未真正在梦中看清过床上有什么,但那惊鸿一瞥间感受到的极致恐惧,
比被黑影追赶更甚。陈默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让他眯了眯眼。凌晨三点十四分。
几乎分秒不差。这个噩梦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像一只精准的恶毒钟表,
每晚准时将他拖入那片绝望的走廊。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去厨房灌了一大杯凉水。
冰凉的液体划过食道,稍微压下了那股源自梦境的燥热与恐惧。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城市沉睡在霓虹的微光中,安静而正常。但这正常的表象,
无法驱散他心底那股日益膨胀的寒意。那真的……仅仅是个梦吗?第二天是周六,
陈默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约了最好的朋友王胖子出来喝酒。王胖子本名王硕,
因为心宽体胖而得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酷爱探险各种都市传说里的“鬼屋”。
“又做那个梦了?”王胖子看着陈默魂不守舍的样子,嘬了一口啤酒。陈默点点头,
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想把那些恐怖的影像从脑子里挤出去。“胖子,我快受不了了。
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都……而且每天都一样,就像……”“就像录像带回放?
”王胖子接话,随即又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要我说,你就是压力太大了。
最近项目快截止了吧?听我的,找个地方放松一下,转移转移注意力。”陈默苦笑。
他尝试过各种方法,运动,听音乐,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但都收效甚微。那个梦,
如同附骨之疽,牢牢扎根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
翻出几张模糊的图片。“我……我根据梦里的记忆,画了下那个医院的内部结构,
还有那个307病房的门。然后,我在网上搜了搜……”他把手机推过去。
王胖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眼睛瞪大了些,拿起手机仔细端详。“咦?
这地方……看着有点眼熟啊。”“你也觉得?”陈默的心提了起来。王胖子皱着眉想了会儿,
猛地一拍大腿:“操!这不是城西那个废弃了好多年的仁爱医院吗?
就前年咱们还说过想去探险,结果听说那边治安不好,给封了,没去成那个!
”陈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仁爱医院?他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那家医院,
甚至很少去城西那边。为什么梦中的场景会和现实中的废弃医院如此吻合?
王胖子却来了兴致,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兴奋:“哥们儿,你这梦不简单啊!
说不定是某种……预知?或者通灵?怎么样,敢不敢跟我去实地看看?眼见为实,
说不定你去看了,发现跟梦里的根本不一样,这心魔不就破了?”去……那个地方?
陈默本能地想要拒绝。光是想到要靠近那个在梦中追逐了他无数次的场所,
他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但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在怂恿他。去吧,去看看。
弄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仁爱医院,弄清楚307病房里到底有什么。也许,
这真的是打破噩梦循环的唯一方法。在一种混合了恐惧、好奇和破罐破摔的复杂情绪驱动下,
陈默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王胖子兴奋地搓着手,立刻开始规划起来。
“就今晚!月黑风高,正是探险的好时候!装备我来准备,手电、撬棍……保证万无一失!
”时间在忐忑中流逝。傍晚时分,陈默和王胖子汇合,开车前往城西。越靠近目的地,
陈默的心跳就越快。当那片荒凉的、被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尽头时,
他几乎要窒息了。就是这里。
夕阳的余晖给斑驳的墙体涂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光泽。
主楼是那种老式的苏式建筑,方方正正,窗户大多破损,像无数只空洞无神的眼睛,
冷漠地注视着闯入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荒废已久特有的、尘土和腐烂物的气味,隐隐约约,
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铁丝网被人为剪开了一个大口子。
王胖子率先钻了进去,兴奋地招呼着脸色发白的陈默。“快进来!妈的,这地方看着就带劲!
”踏进医院院区的瞬间,陈默浑身一颤。脚下的碎石路,空气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甚至那份死寂……一切都与梦境开端如此相似。他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跟着王胖子,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主楼入口走去。主楼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仿佛巨兽张开的口。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王胖子拧亮强光手电,光柱刺破黑暗,
照亮了布满涂鸦和蛛网的前厅,地上散落着废弃的药品袋、碎玻璃和不明污渍。“走,
找找你说的那个307!”王胖子兴致高昂,当先迈步。走廊。无限延伸的走廊。
剥落的墙皮,掉落的吊顶,地上厚厚的灰尘和杂物。手电光晃动,
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跃的影子。每一步踏出,都会激起尘埃,在光柱中狂舞。
陈默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响亮。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除了没有那个追赶他的黑影,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与他噩梦中的记忆严丝合缝地重叠。
他甚至能凭着梦中的“经验”,下意识地避开某些地上的障碍物,
或者预感到下一个拐角的方向。这种认知让他毛骨悚然。“这边!”王胖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转向一条侧廊。陈默跟上去,手电光扫过墙壁,
一个褪色的、漆着“3”字的楼层指示牌映入眼帘。三楼。陈默的呼吸骤然急促。
噩梦的主要场景,就在三楼。楼梯是水泥的,扶手锈迹斑斑,
踩上去能感觉到台阶边缘的破损。每上一层,陈默的心就沉一分。
当踏上三楼的水磨石地面时,他几乎要站立不稳。就是这里。
那条他奔跑了无数次的、绝望的走廊。手电光向前延伸,照亮了幽深的通道。两侧的病房门,
有的紧闭,有的虚掩,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空间。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连王胖子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他们一间一间地找过去。301,302,
303……数字在增加,陈默的手心沁出冷汗。终于,手电光定格在一扇门上。307。
那扇门。漆成暗绿色,门牌号码是白色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了大半,
但依旧能辨认出“307”这三个数字。和梦里一模一样。陈默僵在原地,
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他看着那扇门,仿佛能看到梦中那个被黑影逼迫、绝望冲进去的自己。
“找到了!”王胖子低呼一声,上前试着推了推门。门是锁着的,或者说,因为年久失修,
门轴锈死,卡住了。他骂了一句,从背包里掏出撬棍,塞进门缝,开始用力。
“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格外瘆人。
陈默死死盯着那扇门,既希望它永远不要打开,又迫切地想知道门后到底是什么。“砰!
”一声闷响,门被撬开了,带起一片灰尘。
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王胖子用手电往里照去。病房内部比走廊更加破败。墙壁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
窗户被木板钉死,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透入。地上堆满了杂物,破碎的玻璃瓶,
倾倒的椅子,还有一些辨不清原貌的垃圾。而在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张铁架病床。
锈迹斑斑的床架,没有床垫。床上铺着一张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床单。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手电光柱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在那张床单的中央,靠近床头的位置,
有一片深褐色的、已经干涸发硬的污渍。那污渍的形状……像极了一个人形,
一个扭曲的、挣扎的人形轮廓。而在“人形”的头部位置,污渍的颜色尤其深重,
并且向外溅射状蔓延。和他噩梦里,每次冲进病房后,惊鸿一瞥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床,那片血迹,大脑一片空白。
“**……”王胖子也看到了那片血迹,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妈……不会是……”他的话没能说完。“啪嗒。”一声轻微的、像是水滴落地的声音,
从门外走廊的远处传来。两人同时一僵。“啪嗒……啪嗒……”声音很有节奏,不紧不慢,
由远及近。像是沾了水的脚掌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又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正一滴滴坠落。
陈默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在噩梦里,
那个黑影追赶他时,除了那低沉的嗡鸣和拖行声,
背景里总是伴随着这种令人牙酸的“啪嗒”声!“什么声音?”王胖子也紧张起来,
将手电光转向门外漆黑的走廊。光柱扫过,空无一人。只有剥落的墙皮和满地狼藉。
但那个“啪嗒”声,并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妈的,不会是保安吧?
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王胖子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紧张,“先躲躲!
”他拉着几乎无法动弹的陈默,迅速退入307病房内部,躲到了门后那个视觉死角里。
王胖子关掉了手电,病房内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只有从门缝和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房间里物体模糊的轮廓。
“啪嗒……啪嗒……”声音来到了门外。它停住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陈默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那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粗重的喘息。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门外,一片死寂。那东西……好像就站在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默能感觉到身边的王胖子也在微微发抖。
突然——“吱呀——”那扇被撬开的、沉重的病房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开始极其缓慢地……向里移动。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放大到极致。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恨不得自己能融进去。门,
被推开了一道缝隙。黑暗中,看不到外面有什么。
但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和腐朽意味的空气,从门缝里涌了进来。陈默屏住呼吸,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那道缝隙。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只有一种无形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如同实质般从门缝渗透进来,包裹住他们。
然后,他看到了。在门缝那片狭窄的黑暗背景里,
似乎有某种比黑暗更深的、在缓慢蠕动的……东西。它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陈默能感觉到,它在“看”着里面。不是用眼睛,
而是用某种更本质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扫描着这个空间。几秒钟后,
那蠕动的黑暗开始后退。“啪嗒……啪嗒……”那令人心悸的声音再次响起,沿着来的方向,
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又过了漫长的几分钟,直到那声音彻底听不见了,
王胖子才颤抖着重新打开了手电。光线下,两人的脸都惨白如纸。
“刚……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王胖子声音发颤,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
陈默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
那绝对不是什么保安,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那就是他噩梦里的东西!那个黑影!
它……是真实存在的!“这地方太邪门了!快走!”王胖子拉起陈默,就要往外冲。
就在这时,王胖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把两人都吓得一哆嗦。“喂?妈?……什么?奶奶摔了?严不严重?……好好好,
我马上回来!你们在哪家医院?”王胖子接起电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挂断电话,
他焦急地对陈默说:“默哥,对不住,我奶奶在家摔了一跤,好像挺严重的,
我得立刻赶回去!你……”陈默此刻心乱如麻,既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又担心王胖子。
“我……我没事,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可以。”“那你小心点!出去就直接打车回家!
这地方**不能待了!”王胖子说完,也顾不上再多交代,拿着手电,
几乎是跑着冲出了307病房,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里。病房里,只剩下陈默一个人,
和那张带着诡异血迹的病床。黑暗和死寂重新合拢,将他紧紧包裹。失去手电的光源,
只有微光从木板缝隙透入,勉强视物。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敢停留,摸索着想要离开。就在他经过那张病床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发出轻微的“哐当”声。他低头,借着微光,看到床底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物体。
像是一个……抽屉?鬼使神差地,陈默蹲下身,伸手将那个东西够了出来。
果然是一个小小的、木制的床头柜抽屉,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了床下。抽屉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本薄薄的、硬皮封面的册子。陈默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封皮,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颤抖着,将册子拿了出来。封面上,
用褪色的墨水印着三个字:病历簿。仁爱医院住院部。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翻开了第一页。里面是手写的记录,字迹潦草,
有些已经模糊。他快速翻动着,大部分记录都与他无关。直到他翻到靠后的某一页。
患者姓名:陈默。他的目光凝固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寒。
病历号:……(模糊)入院日期:……(模糊)诊断:……(大片污渍,
无法辨认)他的视线向下移动,落在最后一行,
潦草却清晰的字迹上:死亡原因:遭受持续性未知恐惧源(记录显示为“黑影”形态)追赶,
于三楼走廊奔跑过程中,失足坠楼(窗户,307病房外走廊东侧),
导致颅脑损伤及多脏器破裂,当场死亡。死亡时间:X年X月X日,凌晨3点14分。
陈默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一行日期上。那……那是三天后的日期!“嗡——”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他不是在做梦?或者说,那个梦根本就不是梦,
而是……预演?是死亡预告?病历簿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积满灰尘的地上。
就在这时——“啪嗒。”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从门外走廊的远处传来。清晰,坚定,
带着一种死亡的韵律,由远及近。它又回来了!陈默浑身一颤,从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中惊醒。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病房门口。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冲到门口时,那个“东西”已经堵在了那里。不再是门缝里惊鸿一瞥的蠕动黑暗。
在手电光(王胖子匆忙间掉落在地上的)残余的、摇曳的光晕中,他第一次在“现实”里,
清晰地看到了它的形态。一个大约两米高的人形轮廓,但极其瘦长,
四肢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它通体漆黑,不是颜色的黑,
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粹的“无”。没有五官,没有衣物,
只有一个模糊的、不断微微变幻着边缘的形体。它站在哪里,哪里的光线就似乎黯淡下去,
温度也随之降低。那股冰冷的、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凝视感,如同实质般压在陈默身上,
和他噩梦中感受到的一模一样!“啪嗒。”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从它那应该是“脚”的部位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污渍。陈默吓得魂飞魄散,
转身就往回跑!噩梦重演了!他在熟悉的、布满杂物的走廊里拼命奔跑,
赤着的脚(不知何时跑丢了鞋子)踩在冰冷粘湿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带来刺骨的寒意。身后,
那“啪嗒”声和不祥的嗡鸣如影随形,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必然。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梦中无数次奔逃的记忆,疯狂地向前冲。拐角,杂物,
散落的医疗器械……一切都和梦里一样!终于,那扇暗绿色的、漆着“307”的门,
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知道里面有什么!那张床!那片血迹!
但他没有选择。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近,那冰冷的恶意几乎要触及他的皮肤。
他像梦中无数次那样,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冲进了307病房!“砰!!
”病房门在他身后,以一种巨大的、绝非自然的力量,猛地关上了!
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和窗外(被木板钉死)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以及……房间中央,那张铁架病床,
和床上那片刺目的人形血迹。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脱力,
巨大的恐惧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结束了?像梦里一样,冲进来就结束了?不。
和梦里不一样。这一次,门没有在冲进来的瞬间就让他“惊醒”。
他还在这个该死的、真实的地狱里!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东西……那个黑影,
就站在门外。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那冰冷的恶意如同针尖,刺穿着他的神经。它没有离开。
它在等什么?陈默蜷缩在门后,抱着膝盖,浑身发抖。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不敢动,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
门外,那股冰冷的恶意,突然开始移动。它沿着门板,缓缓地……向上。陈默惊恐地抬起头。
在他头顶上方,门板与墙壁连接处的气窗那里,原本是用几块木板钉死的。此时,
其中一块木板,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慢地……向内推开。
吱嘎……吱嘎……木屑簌簌落下。一个缺口,出现了。缺口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然后,在那片黑暗之中,陈默看到了。一只眼睛。没有眼皮,没有睫毛,
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那只是一个纯粹的、漆黑的、仿佛由凝固的恶意构成的球体,
镶嵌在缺口处,静静地……“凝视”着门内,凝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他。“啊——!!!
”陈默终于崩溃了,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眼前猛地一黑。……他再次惊醒。
依旧是熟悉的出租屋,熟悉的床,熟悉的手机屏幕显示着凌晨三点十四分。他猛地坐起身,
大汗淋漓,心脏狂跳。是梦?刚才在废弃医院的一切,王胖子,307病房,病历,
黑影……全都是梦?只是一个格外漫长、格外真实的噩梦嵌套?他颤抖着打开床头灯,
温暖的光线驱散了部分恐惧。他环顾四周,熟悉的房间陈设让他稍微安心。他下意识地抬手,
想要擦掉额头的冷汗。动作却僵在了半空。他的目光,凝固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在那里,
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清晰的、暗红色的擦伤。伤口不深,但边缘参差不齐,
像是被粗糙的水泥或者木头棱角猛烈刮过。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清晰地记得,在“梦”里,他最后冲进307病房,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时,
左手手腕好像被门边一个突出的、锈蚀的金属门栓……狠狠地刮了一下。
当时因为极度的恐惧,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陈默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
轻轻触碰了一下左手手腕上的伤口。一阵细微却真实的刺痛感传来。不是梦。
那本写着他的名字,死亡日期在三天后,死因是“被黑影追赶坠楼”的病历……那个在门外,
透过气窗缺口,冰冷地凝视着他的黑色眼睛……都不是梦。他低下头,
看着手腕上那道新鲜的、与病历描述(失足坠楼前可能的挣扎伤痕)隐隐吻合的擦伤,
又抬头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距离病历上记录的死亡时间,还有……整整两天。冷汗,
再一次浸透了他的后背。这一次,他无处可逃。那重复的噩梦,
似乎才刚刚拉开……现实版本的序幕。而结局,仿佛早已在那本病历上,用冰冷的笔触,
注定。手腕上的擦伤像一道灼热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陈默昨晚那场“噩梦”的真实性。
他冲进卫生间,用冷水反复冲洗那道伤口,刺痛感清晰而尖锐,
水流冲下的水中带着淡淡的粉色。不是梦,真的不是梦。他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
眼窝深陷,瞳孔里残留着无法散去的恐惧。他尝试给王胖子打电话,
想确认一下昨晚他奶奶的情况,也想知道他离开后是否一切正常。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默哥?”王胖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背景音很安静。“胖子,你奶奶怎么样了?
没事吧?”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王胖子才开口,
语气有些奇怪:“我奶奶?她……她没事啊,挺好的。怎么了?”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昨晚……你不是接到电话,说你奶奶摔了吗?然后你就急匆匆从医院走了。”“医院?
什么医院?”王胖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默哥,你没事吧?
昨晚我们不是一起喝酒来着?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轰隆!
陈默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王胖子……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去过仁爱医院?
不记得307病房?不记得那个黑影?“胖子,你仔细想想!城西的仁爱医院!废弃的那个!
我们昨晚一起去的!你还撬开了307的门!”陈默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默哥,
”王胖子的语气变得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担忧,“你冷静点。我们昨晚确实没去什么医院。
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医生?”陈默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王胖子不记得了。或者说,
有什么东西……篡改了他的记忆?是为了孤立他吗?他失魂落魄地挂断了电话,
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看着手腕上的伤,
那本病历上的死亡日期像催命符一样在他眼前晃动。还有两天。他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陷入了疯狂的调查和寻求帮助的漩涡。他再次驱车前往城西,
但仁爱医院周围那片区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每当他试图靠近,导航就会失灵,
道路会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封堵或者交通事故,最终总是无法抵达。他甚至尝试步行,
但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原点,像是遇到了鬼打墙。他去报警,
语无伦次地讲述废弃医院、病历和死亡预告。接待他的警察起初还算耐心,
但当他说到黑影和预知死亡时,对方的眼神变得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他们核实了仁爱医院的信息,确认那是一家废弃多年的机构,
但表示没有证据表明那里存在任何威胁人身安全的情况,
并建议他如果持续做噩梦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他去找了心理医生,
一位看起来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陈默隐去了病历上死亡日期等最离奇的部分,
只说自己反复做一个被追赶的噩梦,并且梦中的场景在现实中存在。医生耐心地听着,
然后开始分析他的压力源、潜在创伤,开了些安神的药物。那些药片对他毫无作用,
噩梦依旧每夜准时降临,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漫长,
有时他甚至能在梦中闻到那浓烈的福尔马林和腐败的气味,感受到黑影逼近时那刺骨的寒意。
他还去找了据说很灵验的“大师”,花了不少钱。大师焚香作法,
给了他几张画着扭曲符咒的黄纸,让他贴身放着,或者烧成灰兑水喝下。结果毫无用处,
那“啪嗒”声甚至在他白天精神恍惚时,都会隐约在耳边响起。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