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网吧那张黏糊糊的椅子上站起来。
骨头像生了锈，格拉拉地响。
一夜没合眼。
窗外的天，已经亮得发白。
我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一股子烟味，混着泡面的酸菜味，还有熬夜留下来的那股子馊味。
真不好闻。
我结了账，走出网吧。
清晨的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
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摸了摸口袋，还剩下最后五十多块钱。
这是我这个月剩下的全部家当。
房租，今天就该交了。
交不上，就得卷铺盖滚蛋。
我走到街边一个早点摊子。
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热豆浆下肚，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暖洋洋的，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我一边啃着油条，一边拿出手机。
打开了那个叫「校园跑跑」的小程序。
界面很粗糙。
功能也简单得可怜。
一个下单的按钮，一个接单的按钮。
没了。
我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
然后开始干活。
赵天宇以为，封杀了我送外卖的路，我就完了。
他不懂。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路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是自己蹚出来的。
我打开江城大学的校园论坛。
用昨天夜里注册的一个新号，发了个帖子。
标题很简单。
「懒人福音，『校园跑跑』上线，代取快递、代打印、代占座，你动嘴，我跑腿。」
内容更简单。
一张小程序的二维码截图。
没了。
我又潜入了几个大的学生社团群。
用同样的方法，把二维码扔了进去。
就像往水潭里扔了几颗小石子。
没有指望能掀起多大浪花。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揣回兜里。
然后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就是等。
等第一条鱼上钩。
大学城的清晨，人渐渐多了起来。
穿着各色衣服的学生，说说笑笑地从我身边走过。
他们身上的气息是年轻的，干净的。
和我格格不入。
以前我骑着电瓶车，穿着黄色的外卖服，从他们中间穿过。
我像一阵风，一阵工具。
现在我走在他们中间。
还是一样。
没人会多看我一眼。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
盯着手机屏幕。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小程序后台的访问量，是零。
订单数，也是零。
我并不着急。
我知道，种子发芽，需要时间。
**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夜没睡，困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
「叮——」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我猛地睁开眼。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
第一笔订单，来了。
我点开。
【订单需求：经济学院B栋302，取一份论文初稿，送到图书馆二楼自习室A区17号座。】
【报酬：5元。】
【下单人：匿名。】
我看着那五块钱的报酬，笑了。
够我中午吃一碗素面了。
我点了「接单」。
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经济学院B栋，我熟。
以前没少往那里送奶茶和炸鸡。
我走进教学楼。
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
我找到302教室的门。
门没锁，虚掩着。
我轻轻推开。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口水都快流到书本上了。
桌角放着一个牛皮纸袋。
上面写着「论文初稿」四个字。
我拿起纸袋，又轻轻地把门带上。
整个过程，那个男生睡得跟死猪一样。
从教学楼出来，我直奔图书馆。
阳光已经有些烈了。
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我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用再掐着时间，不用再听系统的催单声。
我可以走得很慢。
可以看看路边的风景。
图书馆里很安静。
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我找到A区17号座。
一个女生正埋头写着什么。
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遮住了她的脸。
我走过去，把牛皮纸袋放在她的桌上。
「你的东西。」我说。
她抬起头。
我看清了她的脸。
是吴清雪。
她好像也愣了一下。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谢谢。」她说。
声音不大不小，还是那个调子。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在送这个。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
然后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我的手机立刻又「叮——」地响了一声。
【订单已完成，5元已到账。】
【用户给了您一个五星好评。】
我没说话，转身就走。
背后，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一直落在我的背上。
我走出图书馆，站在阳光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像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叮——」
「叮——」
「叮——」
我掏出来一看。
屏幕上，订单像瀑布一样刷下来。
【求一份香樟食堂二楼的猪脚饭，送到11号男生宿舍！】
【谁能帮我去体育馆占个羽毛球场？急！在线等！】
【代取快递，三个大件，女生，搬不动，求**！】
短短几分钟。
订单数量，已经从1，变成了37。
而且还在不停地往上跳。
我那颗石子，好像砸到了鱼群里。
炸窝了。
我看着不断滚动的订单信息。
脸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却很清楚。
赵天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点开后台，看了一眼账户余额。
5.00元。
这是我的第一笔收入。
是我自己，亲手挣来的。
和那个即将被我抛弃的百亿家产，没有一毛钱关系。
我捏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底里涌上来。
那是一种踏实感。
脚踩在大地上的踏实感。
我没有急着去接新的订单。
我知道，我一个人，接不过来。
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之前在外卖站认识的一个兄弟，叫王胖子。
因为站长克扣工资，前几天刚被逼得辞了职。
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默哥？咋了？」王胖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想不想挣钱？」我问。
直接，干脆。
「想啊！做梦都想！可现在工作哪有那么好找……」
「来江城大学东门，我给你找个活儿。」我说。
「时薪三十，日结。」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三秒钟。
然后，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默哥！你等着！我马上到！」
我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经破百的订单数。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我，已经拿到了先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