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近郊,一栋隐蔽性极佳的私人医疗会所。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某种昂贵香氛混合的冰冷气息。顶层的手术观察室外,林以宁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安静地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前。
玻璃另一侧,是无菌手术室。无影灯冰冷的光线聚焦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沉稳专注的眼睛,手中的器械在灯光下反射出寒芒。躺在台上的,是自愿接受了深度麻醉的苏晚。而另一边的一张类似牙科治疗椅的器械上,则坐着林以宁。
这不是普通的美容整形。这是一项游离在法律与伦理边缘的尖端技术——“面部生物织构重塑”。它并非简单的切割与填充,而是通过精密仪器采集供体面部的全部生物信息数据——骨骼轮廓、肌肉纹理、皮下脂肪分布、皮肤质感,甚至细微的表情纹路与动态特征,再通过纳米级生物打印与细胞层诱导重塑技术,在受体面部进行“覆盖式”重建。
过程极其痛苦,且风险未知。术后需要佩戴特制的生物纤维固型面罩至少两周,期间面部不能有任何表情,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并且,理论上,这张“换”来的脸,将与她自身的面部组织深度融合,无法轻易剥离,有效期……很可能是永久。
一个穿着铁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林以宁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看向玻璃那侧。厉家大少,厉寒声同父异母的大哥,厉钧。男人身形比厉寒声更为高大挺拔,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比厉寒声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深沉与冷厉。
“最后确认一次,林**。”厉钧的声音低沉,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像大提琴最低沉的那根弦振动,“一旦开始,没有回头路。你确定要放弃你自己,变成‘她’?”
林以宁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依旧焦着在手术室里,那个即将成为她新面孔的女人身上。苏晚。厉寒声心口的朱砂痣,也是她林以宁过去三年爱情笑话的根源。
这一个月,她如同行尸走肉。厉寒声来找过她无数次,电话,短信,堵在她家门口。他解释,忏悔,说那只是一时糊涂,说苏晚只是意外回国,说他爱的始终是她林以宁。多么动听。可惜,那段视频,还有苏晚那个胜利者的微笑,早已将他的谎言戳得千疮百孔。
她哭过,闹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直到有一天,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憔悴不堪、却依旧与苏晚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时,一股极致的恶心与恨意涌了上来。
毁掉这张“替身”的脸?不,那太便宜他们了。
她要拥有苏晚的脸。她要顶着这张厉寒声最迷恋、最珍视的脸,站在他面前,亲手将他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百倍奉还。
“我确定。”林以宁终于开口,声音因为连日来的煎熬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林以宁已经在那天晚上死了。现在,我只想用他们的方式,让他们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厉钧侧头,深不见底的黑眸审视着她。他提供这个机会,并非出于善心。厉家内部继承权的争斗已进入白热化,厉寒声凭借已故母亲外家的支持和他惯会笼络人心的手段,最近风头正劲。而苏晚,作为某个关键项目合作方的千金,她的态度倾向,对厉寒声至关重要。厉钧需要一枚棋子,一枚能精准打入厉寒声软肋,搅乱他阵脚的棋子。偶然得知真相、且怀揣着滔天恨意的林以宁,无疑是绝佳的人选。
这是一场交易。他给她复仇的武器和平台,她替他扮演好“苏晚”的角色,在关键时刻,给予厉寒声致命一击。
“记住你的角色,也记住,”厉钧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观察冰凉的玻璃表面,语气淡漠,“我能给你这张脸,也能收回一切。”
林以宁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虚无的笑:“放心,厉总。演戏,我可是学了三年。”跟厉寒声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在扮演他心目中的“完美女友”,不是吗?
厉钧不再多言,微微颔首。
手术室内的灯光似乎更亮了一些,主刀医生抬了抬手,示意准备就绪。
林以宁最后看了一眼玻璃反射出的、自己那张即将消失的、属于“林以宁”的脸。清秀,温婉,带着几分天生的怯意。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向隔壁的准备室,走向那条无法回头的、换颜之路。
身后,冰冷的器械无声运转,即将塑造一个全新的、只为复仇而生的“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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