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温青穗揣着奶奶的古籍手稿，提前半小时到了“老书斋”。书店藏在老巷深处，木门上的铜环磨得发亮，推开时“吱呀”一声响，混着旧纸墨香的风扑面而来——这是她昨晚在网上查到的店，据说藏了不少绝版的传统花艺书籍。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书架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泛黄的书脊上印着模糊的书名。角落里摆着张旧木桌，桌上摊着几支拆开的毛笔、一罐半干的糨糊，还有叠成整齐方块的宣纸。青穗的目光被桌角一本蓝布封皮的书吸引，封面上写着《古法花艺器具考》，正是她昨晚翻遍图书馆都没找到的书。
她踮着脚去够书架上层的书，帆布包的拉链没拉严，里面的古籍手稿滑了出来，“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更糟的是，手稿还带倒了桌上的糨糊罐，浅褐色的糨糊溅在宣纸边缘，几支刚修好的毛笔也滚到了脚边。
“抱歉！对不起！”青穗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蹲下来捡手稿，指尖蹭到糨糊也顾不上擦。手稿的纸页散开，夹在里面的干枯腊梅花瓣掉了出来，落在一支银灰色笔杆的毛笔旁。
“别动。”清冷的男声突然从头顶传来。青穗抬头，撞进一双覆着细银框眼镜的眼睛——男人穿着灰调亚麻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正弯腰去扶倒在桌角的糨糊罐。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罐口时，还特意避开了溅出的糨糊。
是沈砚。青穗愣了愣，昨晚整理参考稿时，她在工作室见过他送古籍修复订单，只是没敢打招呼。此刻他离得近，能看见他衬衫口袋里插着的旧钢笔，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砚”字。
沈砚没看她，先把滚到地上的毛笔一支支捡起来，对着光检查笔锋，确认没受损才放回瓷笔洗里。接着他才低头，目光落在散落在地上的手稿上，视线在某一页停住——那页画着蜡梅插花图，旁边用小楷写着“蜡梅插瓶需配‘草木灰花泥’，保水七日不谢”。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纸页边缘，没去碰那片干枯的腊梅花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这手稿……是你家传的？”
“是我奶奶的。”青穗把花瓣小心夹回手稿里，指尖还沾着点糨糊，“我想找资料补全里面的技法，昨天笔记被咖啡泡了，借出去的参考稿也还没拿回来……”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怕对方觉得自己麻烦。
沈砚没追问，伸手把那本《古法花艺器具考》从书架上拿下来，递到她手里：“这本书里有‘草木灰花泥’的配比，比你手稿里记的更详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沾着糨糊的指尖，又补充道，“这技法很少见，普通花泥撑不住蜡梅的吸水性，你要是找不到草木灰，别用化肥代替，会烧根。”
青穗握着书，指尖碰到书页粗糙的质感，心里突然暖了一下。这是除了奶奶之外，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跟她讲古籍里的花艺细节——不是敷衍的“加油”，也不是别有用心的“帮忙”，而是实实在在的专业提示。
她连忙道谢，想把书抱在怀里，却发现手稿还散在地上。沈砚弯腰帮她把纸页按顺序理好，手指碰到最末一页奶奶的签名时，动作顿了顿：“你奶奶……是不是叫温玉茹？”
青穗猛地抬头：“您认识我奶奶？”
“不算认识。”沈砚把理好的手稿递还给她，镜片后的目光软了些，“我之前修复过一本民国花艺画册，扉页上有她的题字，笔锋和你手稿上的很像。”他没再多说，只是把桌上的糨糊罐盖好，用干净的宣纸擦了擦溅出来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