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芳和孙丽家就隔一道青砖院墙,门挨门杵着,
两人好得就像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姐妹。开春,孙丽家用酸菜炖了五花肉,
锅刚开就掀开锅盖就往王春芳家端上一大碗,油星子顺着粗瓷碗边往下滴,
嘴里还嚷嚷:“快尝尝,我积的酸菜配肉能香迷糊你!”到了秋里王春芳家收了粘玉米,
也准得挑最饱满的,装一布袋子给孙丽家送过去,让她家孩子煮着吃。谁家孩子放学没人接,
另一个准得提前去校门口等着,把孩子领回家,还得给孩子塞块糖,等着大人下班回来。
闲下来的时候,两人就搬着小马扎,坐在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闲唠嗑。孙丽嗑着瓜子,
王春芳手里攥着针线活,一唠起东家长西家短,能从东家媳妇因为丈夫晚归拌了一宿嘴,
到西家孙子期末考试考了双百,再到菜市场的白菜又涨了一毛钱,一聊就能聊到太阳落山。
两人心里头还揣着个一样的念想,都是从苦日子熬出来的,一定要对娘家掏心掏肺地好,
尤其是对自个儿的弟弟,当姐姐的就得帮衬着,不然头里不踏实。
孙丽总跟王春芳说:“咱俩都有一个弟弟,血浓于水的情分,你说,咱不帮他帮谁?
”王春芳也总点头附和,手里的针线都忘了动:“可不是嘛,弟弟过得好,咱脸上也有光,
回娘家也能挺直腰杆不是?”(一)那年夏天的东北,热得邪乎,
连院儿里的老榆树都耷拉着叶子,没了精气神。可孙丽家的高兴劲儿却跟烧了旺炭火,
透着股子挡不住的热乎气。原来,周伟明家有一处老房子要拆迁了,不光分了两套两居室,
还可以得到八十万拆迁款。你说这对谁来说不是个大喜事?听到消息那天,
孙丽攥着那张盖了红戳的拆迁协议,如捧着块烫手的金砖。俩口子半夜都没睡着,
孙丽靠在床头,周伟明盘腿坐着,手指头在被单上扒拉来扒拉去,
算得比账房先生还认真:“咱留一套自个儿住,另一套租出去,一个月好歹能收两千块租金,
够给儿子买几箱进口奶粉、添件新衣裳了;八十万呢,留五十万给儿子存着,
将来上大学、娶媳妇都得用钱,这钱就是咱的定心丸,动不得;剩下的三十万存定期,
万一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跟亲戚张嘴借钱看脸色,你看咋样?”他说着,
还伸手拍了拍孙丽的手,眼里满是对往后日子的奔头。孙丽一听完,把头一摇,
态度很明确:“不行不行!我弟孙伟还没房没车呢,前阵子处的对象又黄了,
不就是因为没个窝嘛!咱得把那套空房给我弟,再拿六十万给他,装修得亮堂点,
再买辆代步车,也好成个家。不然他这辈子都得打光棍,我妈在地下都闭不上眼!
”周伟明一听就急了,“你有点疯了?咱辛苦一辈子,起早贪黑的,终于有了这点家底,
全给你弟了,咱以后咋办?儿子明年就要上高中,补习班、资料费哪样不要钱?
你就不替他想想?”孙丽也不让步,,声音中带着悲伤:“他是我亲弟!
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有糖都先给我吃,他没房没车,我这个当姐的不帮他,谁帮他?
儿子有咱呢,以后咱再慢慢挣呗,怕啥?总不能看着我弟一辈子没个家,让人戳脊梁骨吧?
”俩人争论了一宿,从半夜吵到天快亮,一直从窗外天黑变成了鱼肚白,
周伟明到底是架不住孙丽又哭又闹,还威胁说要收拾东西回娘家,
最后他只能耷拉着脑袋松了口。那套空房没过多久就过户给了孙伟,六十万也一笔打了过去。
孙伟拿到房和钱,高兴得就好像中了彩票大奖,特意请孙丽两口子去馆子吃了顿饭。
馆子就在巷口,挂着块红布幌子,是“东北家常菜”。
席间他一口一个“姐”“姐夫”亲切地叫着,还不停地给周伟明敬酒,酒杯举得老高,
“姐夫,您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挣钱,不辜负您和姐的好意,将来还得给你们养老呢!
”周伟明心里头特别别扭,可看着孙丽笑得眼角都堆起了褶子,也没多说啥,
只闷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再不时仰脖灌上几口闷酒。可是没出仨月,
孙丽就从娘家嫂子那儿听说了一件让她心里发堵的事儿。这天她正在厨房炖排骨,
嫂子打来了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丽啊,你弟把那房子卖了,
拿着卖房的钱和你给的六十万,跟一个门路广的朋友去搞啥‘投资’,
结果让人骗得一干二净!”孙丽一听,当时就发懵了,手里的搪瓷碗“啪”地掉在地上,
滚烫的排骨汤溅在她的裤脚上,烫得她直咧嘴。没过两天,孙伟就耷拉着脑袋找上门来了。
他一进门没等孙丽开口,“扑通”一声就给孙丽跪下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姐,
我错了,我不该瞎投资,我不该听别人的话,现在钱都没了,你再借我二十万吧,
我保证这次好好干,开个小饭馆,等挣了钱就还你!”孙丽看着弟弟那可怜样儿,心又软了,
站在旁边周伟明却气得直跺脚,脸憋得通红:“不能借!咱家里就剩二十万了,
那是留着应急的,儿子明年要上补习班?这钱动不得!”可孙丽压根没听进去,
她趁周伟明转身去厨房倒水的工夫,偷偷从衣柜里摸出银行卡,塞给孙伟的时候,
手还在抖:“里边有十万块,这次可得小心点,别再让人骗了,好好干,姐相信你的能力。
”孙伟攥着银行卡,千恩万谢地走了,周伟明从厨房出来,看着这一切,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只叹了口气:“你啊,你要把你弟惯上天了!
”(二)周伟明看到孙丽偷偷给孙伟塞了那张卡之后,气得好几天没跟孙丽说一句话。
俩人分房睡了半拉月。谁知道祸不单行,没过多久,孙丽就总觉得胸口发闷,
疼起来的时候如有针在扎。一开始她以为是累着了,硬扛着没当回事,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
连气都喘不上来,周伟明一看这架势,吓得魂儿都快没了,赶紧骑送她去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把周伟明叫到办公室,眉头一皱:“乳腺癌,得赶紧手术,还得化疗,
光手术费就得二十多万,还有后续治疗的钱也少不了。”周伟明拿着诊断书,手哆嗦得厉害,
脑子里“嗡嗡”响。孙丽瞅着周伟明脸色不对,追问了好几句,他才支支吾吾说了实话。
孙丽当时就吓得瘫在走廊的椅子上,眼神发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有眼泪无声地流出来。
周伟明把家里剩下的十万块划拉划拉都取了出来,还是差一大截。他最后实在没办法,
只能去找孙伟。他琢磨着,就算拿不回十万,能要回五万也行,先把手术费凑上,
别耽误了孙丽的治疗。可孙伟一见周伟明,脸立马就变了,
之前那股子“姐夫”叫得甜腻腻的劲儿全没了,嘴角耷拉着,语气冷得跟冰碴子:“姐夫,
我姐当初给我钱是自愿的,又不是我抢的,现在她生病了,跟我有啥关系?我投资被骗,
自个儿都快喝西北风了,钱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吧!”周伟明气得浑身发抖,
他从手机里调出孙丽给孙伟打钱的转账记录,往他眼前一亮,声音都在颤:“这些都是证据!
这钱也有我一半,你要是不还,我就去法院告你!”孙伟却满不在乎地笑了,跷着二郎腿,
脚在地上打着晃,手里还把玩着新换的智能手机,他慢悠悠地说:“你去告啊!
我姐肯定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她最疼我了,你以为她能眼睁睁看着我吃官司?你要是真告了,
我姐第一个不饶你!”周伟明看着孙伟这副无赖样儿,气得差点动手打他,
可是拳头都举起来了,转念一想,要是真闹起来,孙丽在医院里知道了,再气出个好歹,
那可就真完了。他深吸一口气,把拳头慢慢放下,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周伟明垂头丧气地回到医院,推开病房门,就看见孙丽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