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会议时间，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灵魂好像已经飘出了躯壳，悬浮在会议室上空，看着下面那个脸色惨白、坐姿僵硬得像尊雕塑的自己。
程砚后面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个恐怖的备注“宝宝”，和那句索命般的“在开会”。
会议终于在程砚一句“散会”中结束。
众人如蒙大赦，迅速收拾东西作鸟兽散，但离开前，那若有似无瞟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意味深长。
我手脚发软，几乎是最后一个磨蹭着站起来，低着头想混在人群最后面溜出去。
“陈薇。”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道定身符，把我牢牢钉在原地。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身。
程砚还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几份文件，正抬眼看向我。
其他同事瞬间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会议室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最后一点喧嚣。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空气凝滞，压迫感十足。
“程、程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迈着长腿朝我走来。
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他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带着点雪松味的淡淡香气。
以前觉得这味道和他的人一样冷，现在……现在只觉得窒息。
他垂眸看着我，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该怎么解释，或者说，该怎么死得比较有尊严一点。
是立刻滑跪道歉“程总我错了我不该在会上玩手机更不该吐槽您”，还是干脆装死到底，假装那条消息不是我发的？
就在我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没问。
只是抬起手，将他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屏幕，朝我稍稍倾斜了一下。
屏幕上，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表盘，正中央，显示着一条微信消息预览。
来自【A】。
内容赫然是——
「哦。」
那个在我收到他“在开会”的回复后，大脑宕机、魂飞魄散之下，慌乱回复过去的，只有一个字的——
「哦。」
我：“……”
血液轰的一下全涌到了脸上，烧得厉害。
我当时完全是懵的，根本不知道回什么，只想赶紧结束那恐怖的对话。
他看着我这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弧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他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下午上班，把整理好的会议纪要发我邮箱。”
说完，他没再看我，径直越过我，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就、就这样？
没骂我？没开除我？甚至没提那条消息一个字？
这简直比直接判我死刑还让我难受！这是钝刀子割肉啊！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位，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同事周雨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薇薇！什么情况？！那个‘宝宝’真是你发的？你和程总……？！”
“不是我！我不知道！别瞎说！”我立刻否认三连，声音都在发飘。
“可那微信头像明明……”
“巧合！一定是可怕的巧合！”我抓住她的手，眼神绝望，“你信我，我就算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跟活阎王……那样啊！”
周雨将信将疑，但看我脸色实在难看，也没再多问。
整个下午，我都处在一种极度的焦虑和恍惚中。
敲会议纪要的时候，手指都是抖的。
好不容易熬到把纪要发进程砚邮箱，我看着那个灰暗的猫猫头像，点开，又关上，反反复复。
要不要解释一下？
可怎么解释？
说“程总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这不就等于承认了会上发消息吐槽老板的是我？
说“程总我们游戏CP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这岂不是自爆得更彻底？
我抓狂地揉着头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逼疯了。
就在我对着电脑屏幕愁云惨雾的时候，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嗡嗡——
又是那种低频的震动。
我心脏条件反射地一缩，做贼似的飞快抓起手机。
是“A”。
他发来了消息。
不是文字。
是一个游戏组队邀请。
来自那款让我们结缘的、名字十分中二热血的手游——《幻界》。
邀请备注那里，还特意标注了一行小字：
【今晚八点，上线，陪我屠城。】
我盯着那行字，瞳孔地震。
屠、屠城？
在这款以帮会争夺和野外PK为核心玩法的游戏里，“屠城”通常指的是集结一个帮会或者固定队的力量，去敌对帮会的据点或者主城进行无差别清剿，是一种极其嚣张且拉仇恨的行为。
他一个日理万机的大总裁，还有这闲情逸致？
还没等我从“总裁也要玩游戏”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紧跟着，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语气是他一贯的简洁，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漠，但内容却让我遍体生寒。
「不然，扣你项目奖金。」
我：“……”
看着那冰冷的“扣奖金”三个字，再抬头看看电脑屏幕上，我刚刚提交上去、还热乎着的会议纪要……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的游戏CP，真的是那个高高在上、冷面无情的大老板。
而且，他好像……在用我的奖金，威胁我陪他打游戏？
这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点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