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陈默,在豪门沈家当了四十年的“沈默”。这四十年,
我活得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早上六点起床,不是自然醒,是生物钟的精准报时。
六点半陪我那便宜爹沈鸿轩看全球股市行情,
七点整用三十二件纯银餐具吃一份精确计算过卡路里的早餐。笑不能露齿,
那是轻浮;走不能带风,那是毛躁;握手的力度、酒杯的高度、甚至打高尔夫时挥杆的角度,
都有沈家祖传的规矩标尺。我熬啊,熬啊,终于从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
熬成了一个眼角有了细纹、发际线开始微妙后退的四十岁“精英”男人。直到今天,
我终于等来了我的解放日。2客厅里,一个和我年纪相仿,但皮肤黝黑,身材精壮,
手上带着明显劳碌痕迹的男人局促不安地站着。他就是沈家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儿子,沈磊。
而我,是四十年前在医院里被抱错的,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的儿子。我那便宜爹沈鸿轩,
此刻正襟危坐,脸上是董事会决议重大投资时才有的肃穆。我那便宜妈周雅茹,
用一方丝质手帕轻轻按着眼角,但完美的妆容一丝没乱,显然没掉一滴真眼泪。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沈磊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不甘,
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即将夺回一切的快意。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不甘心让位,用尽手段打压坚韧真少爷,
最后被无情揭穿、扫地出门的经典戏码。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3在他们开口上演苦情戏或者审判戏之前,我“噌”地一下站起来,
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小风——这在我过去的四十年里是绝对不允许的。我冲上二楼书房。
三分钟后,我拿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袋和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咚咚咚”地跑下楼,
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
在所有人震惊、疑惑、甚至带着点“他是不是受**疯了”的目光中,我一把冲到沈磊面前,
用力握住他那只粗糙、布满茧子却充满力量的手,眼含热泪,
声音因为巨大的喜悦而微微颤抖:“兄弟!我的亲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沈磊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浑身一僵,下意识想抽回手,
眼神里全是警惕:“你……你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
我当然是把这沈家继承人的重担,这泼天的富贵,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啊!”我声情并茂,
说得比拿到奥斯卡还激动,“兄弟,你不知道,我替你扛这担子扛得有多辛苦!这家,
真不是一般人待的!”我指着墙上价值不菲的古董挂钟:“看见没?晚上十点准时宵禁,
超时一分钟,管家就会用‘关爱’的眼神注视你半小时!
”我又指着酒柜里那些标着天价的洋酒:“看见没?那些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在特定场合,
以特定角度,陪特定人物‘鉴赏’的!想痛饮一杯?不如去做梦!
”我再指向我那便宜爹:“还有爸……哦不,沈董!
每周五晚上雷打不动的‘家族精神传承’课,从曾祖父白手起家讲到未来十年战略布局,
不准走神,不准质疑,必须表现出受益匪浅的样子!”沈磊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我那便宜爹沈鸿轩的脸,从严肃变成了铁青。我那便宜妈周雅茹的手帕也忘了按眼角了,
只是呆呆地看着我。4我趁热打铁,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沓资料:“喏,
这是沈氏集团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草案,我熬夜做的,算是交接班礼物。
”“这是各大股东和合作商的喜好与禁忌清单,背熟了能少踩很多雷。”“还有这个,
高尔夫球俱乐部的VIP卡,马术俱乐部的年费会员卡,瑞士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都给你!
从今天起,你就是真正的沈默,不,你是沈磊,是沈家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还在发懵的沈磊怀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语气沉重中带着无比的真诚:“兄弟,保重!这豪门阔少,真不是人当的!
规矩多得能出百科全书,你……慢慢学,慢慢熬!”说完,我拉起行李箱的拉杆,
转身就朝大门走去,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陈默!你去哪儿!
”身后传来沈鸿轩带着怒气的低吼。我停下脚步,回头,
露出了四十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咧开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我回我亲生父母家!
听说他们在城东开了一家小小的修车铺,我这就去帮忙拧螺丝!再见!不,最好是再也不见!
”5走出那栋压抑了四十年的豪华别墅,外面阳光正好,空气清新。
我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手机响了,
是我那刚刚相认不久的亲生母亲发来的语音,声音带着市井的温暖和嘈杂:“小默啊,
晚上回来吃饭不?妈给你炖了排骨,你爸今天活不多,正好教你认认扳手!”我按下语音键,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响亮:“妈,我这就回来!以后,天天都回来吃!”关掉手机,
我大步向前,第一次感觉脚下的路,是如此的真实而充满希望。
至于沈家那泼天的富贵和能憋死人的规矩?谁爱要谁要去吧!我,陈默,
现在要去拥抱我的扳手和人间烟火了。6城东,“老陈修车铺”的招牌经过多年的风雨,
字迹有些斑驳。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看着那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正麻利地给一辆电动车补胎的中年男人——我的亲生父亲,
**。他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拘谨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小默?真、真回来啦?快,快进来!外面灰大。
”没有管家审视的目光,没有必须遵守的礼仪,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和橡胶的味道,
真实而刺鼻,却让我莫名安心。“爸。”我喊了一声,这个称呼在嘴里滚了四十年,
今天才终于落到了实处。我脱下那件昂贵但束缚的羊绒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的旧椅子上,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刚回来,歇着!这里脏得很,
别弄脏了你的好衣服。”我看着他那双和沈磊一样粗糙、甚至更显沧桑的手,心里一酸。
这就是我的根,平凡,却充满了生命力。“没事,我学。”我挽起衬衫袖子,
露出同样因为长期健身而结实的手臂,“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7与此同时,
沈家别墅。沈磊坐在那张能容纳二十人的长条形餐桌主位上,浑身不自在。
面前摆着鎏金边的骨瓷餐盘,里面是米其林三星主厨精心烹饪的、摆盘如艺术品的法式鹅肝。
他拿起沉甸甸的纯银刀叉,感觉比拿农具还费劲。试图模仿记忆中陈默那种优雅的姿势,
却把盘子划拉得吱呀作响。管家垂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但眼神里细微的变化让沈磊如坐针毡。“磊少爷,”管家适时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按照规矩,咀嚼时不能发出声音,喝汤时也不能。另外,您的餐巾应该平铺在腿上。
”沈磊手一抖,叉子差点掉地上。晚上,他躺在那个大得可以打滚的豪华卧室床上,
床垫柔软得像云朵,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念城中村那个嘈杂但充满烟火气的家,想念隔壁夫妻的吵架声,想念楼下烧烤摊的香味。
他拿起手机,想给以前的工友发个信息,
却发现手机在进入这个房间时就被要求放在了特定的屏蔽柜里,理由是“保障休息质量,
避免辐射”。沈磊瞪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第一次对“泼天的富贵”产生了一丝怀疑。
8我在修车铺的第二天,就闹了笑话。亲生母亲李秀娟让我帮忙换个汽车电瓶。
我凭着过去在沈家偶尔翻阅机械杂志的理论知识,以及强大的自信,上手就干。
结果正负极接反,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电瓶冒出一股青烟,直接报废。李秀娟吓了一跳,
赶紧跑过来:“哎哟我的祖宗!你没电着吧?”她看着我被熏黑一块的衬衫袖口,
心疼得直跺脚,“这衣服很贵吧?糟蹋了糟蹋了!”我看着她焦急又心疼的样子,
却忍不住笑了:“妈,没事,衣服坏了再买。知识没学到家,是我的问题。
”这种犯了错可以被包容,甚至可以自嘲的感觉,在沈家是绝不可能的。在那里,
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被放大为“有失体统”。**走过来,没责怪我,只是蹲下来,
拿起工具,一边拆解那个报废的电瓶,
一边用最朴实的语言给我讲解原理和正负极的判断方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
落在他的背影和那些冰冷的工具上,
构成了一幅比我过去四十年看过的所有名画都更动人的画面。9一周后,沈氏集团总部。
沈鸿轩带着沈磊参加一个重要的董事会议。会议内容是讨论收购一家新兴科技公司。
沈磊听着那些复杂的财务模型、市场分析和法律条款,感觉像是在听天书。他试图发表意见,
说的是他熟悉的领域——“他们那个核心技术,
是不是就跟我们以前在工地用的那个新型搅拌机一样,
核心是那个传动轴……”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压抑的窃笑。几位董事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鸿轩脸色难看地打断他:“沈磊,不懂就不要乱说。”沈磊的脸瞬间涨红,
讷讷地坐了回去。他感觉到一种比体力劳动更深的疲惫。在这里,
他引以为傲的力气和经验毫无用处,他像个闯入精密仪器的野蛮人,格格不入。
他想起了陈默离开时那如释重负的笑容和那句“保重”。当时他觉得是嘲讽,
现在品出点别的味道来了。10一个月后,我已经能熟练地帮父亲打下手,
换个轮胎、补个漆面不在话下。手上磨出了新的茧子,皮肤也晒黑了些,但眼神越来越亮,
胃口也前所未有地好。李秀娟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说我以前在那边肯定没吃过一顿饱饭。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修车铺后面不大的起居室里,看着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吃着水果,
聊着家长里短。水果盘里的水果,我可以随便拿,吃到撑都没人管。这天,
我正钻在车底检查底盘,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尾数很华丽,属于沈家的风格。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电话那头是沈磊,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陈默……你……你当初留下的那个,
‘股东喜好与禁忌清单’……还能再发我一份详细的吗?”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那个张董事,喜欢雪茄,我……我今天送了他一盒最好的普洱茶。”我愣了一下,
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面有多尴尬。我从车底滑出来,靠在轮胎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清单我可以发你。”我说,语气平静,“但是沈磊,有些东西,
不是靠一张清单就能解决的。”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知道,我那“泼天的富贵”,
此刻正化作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了这位真少爷的身上。而我,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机油味,
听着父亲敲打钣金的叮当声,只觉得无比踏实。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属于陈默的生活。
11日子在扳手与机油的交响中飞快流逝。我不仅学会了基础的维修,
更在拆卸一个个零部件、观察一辆辆不同车况的汽车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
沈家四十年的“精英教育”并非全无用处,至少让我具备了敏锐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
我注意到,来父亲修车铺的很多客人,开的都是有些年头的旧车。
他们常常在维修费用超过车辆残值时陷入两难——修,不划算;不修,没车用。而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