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红梅雪隆冬,雪落无声。户部尚书府的梅林里,江清涵拢了拢素色披风,
指尖冻得发红,却仍望着枝头那抹最艳的红。今日是上元节,京中处处张灯结彩,
她却偏爱这园子里的清净。“姑娘,天儿忒冷,咱们回吧?仔细冻着。
”贴身侍女挽月捧着暖炉,轻声劝道。江清涵摇摇头,目光落在一枝探过墙头的梅枝上,
那里缀着朵开得最盛的红梅,雪压枝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她正看得出神,
忽闻墙外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有人踩碎了积雪。“谁?”挽月警觉地喝了一声。
墙头探出半张脸,玄色锦袍沾了雪,墨发微乱,却掩不住那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辰。
男子约莫二十许,身形挺拔,见了园中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纵身跃了下来,
动作轻捷如豹。“抱歉,惊扰了姑娘。”他拱手,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歉意,
“方才追一只受惊的兔儿,失了分寸。”江清涵脸颊微红,连忙低下头。她虽久居深闺,
却也看得出眼前人气质不凡,绝非寻常人家子弟。男子目光落在她望着的那枝红梅上,
笑道:“姑娘也爱这梅?”“嗯,”她轻声应着,“梅花生于寒雪,最是坚韧。”他闻言,
抬手折下那枝最艳的红梅,递到她面前。指尖相触的瞬间,她觉出他掌心的温度,
烫得她慌忙缩回手。“这枝送你。”他笑意更深,“姑娘之名,是否如这梅一般清雅?
”“小女江清涵。”她接过梅花,指尖微微发颤。“江清涵……”他念着这名字,似在品味,
“好名字。在下萧珏。”萧珏。这名字像一粒雪,轻轻落在她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她抬眼望他,恰见他眸中映着漫天飞雪,也映着她的影子,一时竟看呆了。
挽月在旁提醒:“姑娘,该回了,夫人该等急了。”江清涵这才回神,匆匆行了一礼,
转身带着挽月往内院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却见萧珏仍站在原地,
手中把玩着一片飘落的梅瓣,望着她的方向,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那一笑,
如这雪中红梅,猝不及防地撞进她心里,成了往后无数个日夜,她反复回想的模样。
回到暖阁,江清涵将红梅**青瓷瓶里,置于窗台。挽月一边为她暖手,一边笑道:“姑娘,
方才那位萧公子,瞧着倒像是个有福气的,眼神也亮堂。”她脸上发热,嗔道:“胡说什么。
”心里却忍不住一遍遍描摹他的样子——玄色锦袍上的落雪,折梅时微扬的眉梢,
还有念她名字时,那低沉的语调。窗外雪还在下,梅香幽幽。她不知道,这场上元节的偶遇,
这枝染雪的红梅,会是她一生痴缠的开端,也会是她万劫不复的序幕。几日后,
萧珏竟提着礼物登门,说是感念那日江府梅林的清净,特来拜谢江尚书。江清涵躲在屏风后,
听着父亲与他谈论时政,他言辞犀利,见解独到,连素来严苛的父亲都频频点头。她的心,
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又过了半月,他借着拜访江家公子的名义,
来得更勤了。有时会在书房与兄长论棋,有时会在花园里驻足,
目光若有似无地往她的院落瞟。一日,他在梅林再次遇见她。这次,他没有折梅,
只是递给她一本诗集。“前日见姑娘案头有此诗集,想是喜爱,这是在下珍藏的刻本,
送与姑娘。”她接过,指尖碰到书页,也碰到他的指尖。这一次,她没有躲。
书页里夹着一张小笺,上面是他苍劲的字迹:“清涵如梅,寒而愈艳。若得佳人,此生无憾。
”江清涵捂住发烫的脸,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此时的萧珏,正需要户部的财力支持,
以稳固他在朝中的地位。她更不知道,他眼中的欣赏,三分是真,七分是算计。她只知道,
那个上元节折梅的男子,住进了她心里。从此,她的喜怒哀乐,都系在了他身上,
像那枝被折下的红梅,离开了根,只能在他掌心,等待或荣或枯的命运。
第二章红妆冷自那张小笺递出后,萧珏的心意便不再遮掩。他会借着各种由头送来物件,
或是一方砚台,说是“见姑娘练字,此砚发墨极佳”;或是一盒酥点,笑言“听闻姑娘喜甜,
这是京中最好的铺子新做的”。江尚书何等通透,早已看穿这三皇子的意图。户部掌管财政,
是夺嫡之争中各方拉拢的对象,他本想让女儿嫁入书香世家,安稳度日,
怎料她竟对萧珏动了心。这日,江渊屏退左右,单独唤来江清涵。书房内檀香袅袅,
他看着女儿泛红的眼角,终是叹了口气:“清涵,萧珏是皇子,他的世界,不是你能应付的。
”江清涵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笔直:“父亲,女儿知道。可女儿心悦他,无关他的身份。
”“心悦?”江渊声音沉了几分,“皇家情爱,最是凉薄。他今日对你好,
或许明日就能为了权势弃你如敝履。江家护不了你一辈子。”“女儿不怕。”她抬起头,
眼中闪着执拗的光,“若能嫁他,便是刀山火海,女儿也认了。”江渊看着她决绝的模样,
知她心意已决。他沉默良久,终是闭了眼:“罢了,你既选了这条路,便自己走下去吧。
只是记住,无论何时,江家都是你的后盾。”他不知道,这句承诺,日后会成剜心的利刃。
萧珏得知江尚书松了口,当日便进宫请旨。皇帝本就属意制衡各方势力,
见三皇子与户部联姻,欣然应允,只是下旨封江清涵为侧妃——因早有旨意,
萧珏需迎娶镇国将军之女柳嫣然为正妃,以拉拢军方势力。旨意传到江府,
江清涵正在绣一方帕子,针脚细密,绣的正是那日梅林的红梅。听闻是侧妃,
她手中的绣花针猛地刺进指尖,血珠沁出,落在洁白的丝帕上,像极了雪中红梅。
挽月惊呼:“姑娘!”她却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点血迹,低声问:“他……可知是侧妃?
”“三皇子府的人说,殿下也是刚得知,正进宫求陛下改旨呢。”挽月连忙安慰。
江清涵垂下眼,遮住眸中的失落。她信了。她想,他那样郑重地写下“此生无憾”,
怎会让她受委屈。可直到大婚那日,她也没等来改旨的消息。红妆十里,鼓乐喧天。
江清涵坐在花轿里,凤冠霞帔压得她脖子发酸,心口却空落落的。盖头下的视线模糊,
她只能攥紧手中的红绸,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拜堂时,
她与另一位穿着正红色嫁衣的女子并肩而立。那便是柳嫣然,镇国将军之女,眉眼张扬,
看向她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萧珏站在她们身前,一身蟒袍,面容俊朗,
却看不出太多情绪。他对着柳嫣然时,微微颔首;转向她时,目光淡淡扫过,便移开了。
礼毕,送入洞房。江清涵的“新房”设在偏院,虽也布置了红绸喜烛,却远不及正院的气派。
她坐在床沿,一等便是几个时辰。烛火跳跃,映着满室红,却暖不了她的心。
挽月端来热茶:“姑娘,殿下许是在正院应酬,您先喝点茶暖暖身子。”她摇摇头,
指尖冰凉。夜深了,院外传来脚步声,她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坐直了身子。门被推开,
带着一身酒气的萧珏走了进来,玄色外袍上沾了雪,
却不是从正院来的——柳嫣然的正院在东边,而他身上的寒气,更像是从外面奔波归来。
“你来了。”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萧珏解开外袍,随手递给下人,
语气平淡:“今日事多,来晚了。”“你……去见过柳侧妃了?”她忍不住问,话一出口,
又觉不妥,连忙低下头,“我不是有意打听……”“嗯,去过了。”他打断她,
语气听不出喜怒,“府中诸事繁杂,往后你在这院里住着,安分些,莫要给我惹麻烦。
”这便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体己话”?江清涵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萧珏,
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他看着她,眸色深沉:“清涵,你该懂的。我娶你,是真心的,
但眼下局势,容不得我儿女情长。”“真心?”她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真心便是让我做侧妃,真心便是大婚之夜让我独守空房,真心便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他沉默片刻,走近几步,抬手想抚她的发,却被她偏头躲开。“清涵,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江家的事,户部的事,还有朝中各方势力,我都要一一打点。
柳嫣然的父亲手握兵权,我不能得罪。你懂事,该明白轻重。”懂事?原来在他眼里,
她的委屈,她的期盼,都该被“懂事”二字压下。她望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
那个上元节折梅的男子,那个递诗集的男子,仿佛都被这满室的红烛映得模糊了。“好,
我懂。”她缓缓道,声音轻得像叹息,“殿下忙吧,我歇息便是。”萧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门被关上的瞬间,江清涵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
靠在床柱上。红烛泪,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像无声的哭。挽月上前,抱着她的肩膀,
哽咽道:“姑娘……”她摇摇头,泪水却汹涌而出。原来那枝雪中红梅,
从被折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慢慢枯萎。而她不知道,
这仅仅是开始。萧珏走后,并未回房,而是径直去了书房。心腹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他进来,
连忙递上账册:“殿下,江尚书送来的嫁妆,已按您的吩咐,转至暗中账户,
足够支撑咱们接下来的动作了。”萧珏翻开账册,目光冷冽,
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很好。告诉江尚书,他的女儿,我会‘好好’待的。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落在萧王府的琉璃瓦上,无声无息,却冻彻骨髓。
第三章金钗碎入府三月,江清涵渐渐摸清了这王府的规矩。正妃柳嫣然恃宠而骄,
又有将军府撑腰,在府中说一不二。她自恃身份,从不将江清涵放在眼里,
平日里寻衅滋事是常事,萧珏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淡淡吩咐“家和为贵”。
江清涵谨记父亲的话,也念着初见时的情分,一味退让。她将偏院打理得雅致清净,
每日读书练字,莳花弄草,仿佛要将自己活成一幅与世无争的画。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
柳嫣然派人来请,说是新得了一匹云锦,请她去鉴赏。江清涵明知多半是鸿门宴,
却也只能带着挽月前往正院。正院暖阁里,柳嫣然斜倚在软榻上,
手中把玩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见她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妹妹来了,坐吧。
”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施舍般的傲慢。江清涵依言坐下,刚端起侍女奉上的茶,
便听柳嫣然笑道:“说起来,妹妹嫁入府中也有些时日了,殿下却鲜少踏足偏院,
想来是妹妹伺候得不周吧?”江清涵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轻声道:“殿下忙于正事,
妾身不敢叨扰。”“正事?”柳嫣然嗤笑一声,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过她鬓边的素银簪子,
“妹妹倒是俭省,这等小家子气的东西,戴在头上也不怕丢了殿下的脸面。”她说着,
摘下自己头上的赤金步摇,递到江清涵面前:“这支步摇,是前日殿下赏我的,
妹妹若不嫌弃,便拿去戴吧,也算是我这个正妃,体恤你。”那步摇上的珍珠硕大圆润,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可递过来的姿态,却分明是羞辱。江清涵站起身,
福了一礼:“多谢姐姐美意,只是妾身蒲柳之姿,不配戴这样贵重的物件,
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你这是不给我面子?”柳嫣然脸色一沉,猛地将步摇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步摇上的翠羽散落,一支金钗从中滚落,断成了两截。“哎呀!
”柳嫣然惊叫起来,“这可是殿下亲赐的!江清涵,你竟敢摔碎殿下的赏赐?
”江清涵愣住了,她明明没有碰那步摇。“姐姐明鉴,妾身并未……”“还敢狡辩!
”柳嫣然厉声打断她,扬手便朝她脸上扇去。江清涵下意识地闭眼,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她睁开眼,只见挽月扑在她身前,硬生生受了那一巴掌。“姑娘!
”挽月脸颊红肿,却死死护着她,“王妃娘娘,我家姑娘绝没有摔碎步摇,
是您自己……”“一个贱婢也敢插嘴!”柳嫣然怒火更盛,抬脚便要踹去。“住手!
”一声冷喝从门口传来,萧珏一身朝服未换,不知何时立在了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柳嫣然见他来了,眼眶一红,委屈地扑过去:“殿下!你可来了!
江清涵她……她不仅顶撞我,还摔碎了你赏我的步摇,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萧珏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步摇上,又扫过江清涵苍白的脸,以及挽月红肿的脸颊,
眸色深不见底。江清涵望着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期盼。她想,他总会信她一次的。
可他却转向柳嫣然,声音听不出情绪:“不过一支步摇,碎了便碎了,孤再赏你更好的便是。
仔细气坏了身子。”柳嫣然一听,立刻破涕为笑:“还是殿下疼我。”江清涵的心,
瞬间沉入冰窖。她看着萧珏,声音发颤:“殿下,不是我。”萧珏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信任,只有不耐:“够了。嫣然是正妃,你身为侧妃,理应敬她让她。
这点小事,也值得闹成这样?”“小事?”江清涵惨然一笑,“在殿下眼中,
她折辱我是小事,她的婢女受辱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是你的权势?你的储位?
”“放肆!”萧珏厉声喝道,“江清涵,别忘了你的身份!若不是看在江尚书的面子上,
你以为孤会容你?”江尚书的面子……原来,连她这点仅存的体面,都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父亲。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看着地上那截断掉的金钗,忽然觉得,自己那颗交付出去的心,大约也像这金钗一样,
碎得彻底了。“妾身……知错了。”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萧珏见她服软,
脸色稍缓,却也没再看她,只对柳嫣然道:“好了,别气了,孤陪你用晚膳。”说着,
便拥着柳嫣然往里间走去,自始至终,没再给江清涵一个眼神。江清涵站在原地,
看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眼眶终于湿了。挽月扶着她,哽咽道:“姑娘,我们回去吧。
”她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听柳嫣然娇笑着说:“殿下,你看她那副样子,
真是扫兴。若不是看在她父亲还有用,我早把她赶出府了。”萧珏的声音传来,
带着一丝纵容:“安分些,别做得太过火。”太过火……原来在他心里,这还不算太过火。
走出正院,寒风迎面吹来,江清涵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早已冻得青紫。挽月想为她拢紧披风,
却被她拦住了。“挽月,”她望着漫天飞雪,轻声道,“你说,这梅花开得再艳,
若是没人珍惜,是不是也只剩下冷了?”挽月答不上来,只能陪着她掉眼泪。回到偏院,
满室清冷。江清涵坐在窗前,看着那瓶早已枯萎的红梅,忽然抬手,
将头上那支素银簪子拔了下来,用力掷在地上。簪子没有碎,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
发出轻微的声响,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她知道,从今日起,那个上元节为她折梅的萧珏,
是真的死了。死在了他的权势里,死在了这深宅大院的算计里。而她,
还要在这没有温度的红墙内,日复一日地等下去,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回头的人。
只是这等待,已渐渐没了当初的滚烫,只剩下刺骨的寒凉。
第四章家书烬自金钗碎裂那日起,江清涵便更少踏出偏院了。
她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读书写字上,仿佛要在笔墨间寻一处避世的角落。萧珏偶尔会来,
多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与政务的疲惫,沉默地坐一会儿,或是问几句江尚书的近况,
便又匆匆离去。她从不主动攀谈,他亦不再流露半分温情。两人之间,
像隔了一层结了冰的湖,谁也不愿先破冰,生怕触到水下的寒凉。这日,
江府的老管家忽然来了,神色慌张,见了江清涵便扑通跪下:“**,不好了!
老爷他……他被御史弹劾,说……说他私通敌国,陛下已经将老爷打入天牢了!”“什么?
”江清涵手中的笔“啪”地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墨渍。她踉跄着起身,扶住桌沿才站稳,
“不可能!父亲一生忠君爱国,怎会私通敌国?定是弄错了!
”“是三皇子……”老管家哽咽着,“老奴听府中眼线说,那些‘证据’,
都是三皇子府递上去的!**,您快求求殿下,救救老爷啊!”萧珏……是他?
江清涵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父亲当初的劝阻,想起他说“皇家情爱最是凉薄”,原来那时,
父亲便已看透了萧珏的野心,只是她被猪油蒙了心,死活不肯信。“挽月,备车,
我要去见他。”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决绝。偏院到书房的路,平日里觉得短,
今日却漫长得像没有尽头。廊下的积雪反射着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书房里灯火通明,
萧珏正与心腹议事,见她闯进来,眉头瞬间蹙起:“谁让你来的?”“萧珏,
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江清涵无视他的冷脸,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中满是红血丝,
“那些所谓的‘证据’,是不是你伪造的?”萧珏的脸色沉了下来,挥退了心腹,
才冷冷道:“朝堂之事,不是你该过问的。江渊通敌,证据确凿,陛下已有定论。”“定论?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在你眼里,我父亲的性命,
就只是你夺嫡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吗?你娶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要利用江家,
最后再亲手毁掉它?”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眸色微动,却依旧硬声道:“清涵,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江家挡了我的路,我不能留。”“挡了你的路……”江清涵喃喃重复着,
忽然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书房里回荡,两人都愣住了。萧珏抚着脸颊,
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寒意:“江清涵,你放肆!”“我放肆?
”她胸膛剧烈起伏,泪水汹涌而下,“萧珏,我父亲待你不薄,江家为你倾尽财力,
我更是……我更是把一颗心都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够了!”他厉声打断她,
“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你若安分守己,或许还能保你一命。若再胡闹,休怪我无情!
”“无情?”她望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你何曾对我有过情?”说完,
她转身便走,脊背挺得笔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回到偏院,她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挽月不解:“姑娘,您要做什么?”“我要去天牢见父亲。”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珏不肯救,我自己去求陛下,去求所有能求的人!”可她连王府的大门都没出去,
就被拦了回来。萧珏下令,禁足她于偏院,不许任何人探视。接下来的日子,
成了江清涵的炼狱。她听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只能在无尽的焦虑与绝望中煎熬。
直到七日后,老管家再次偷偷混进来,带来的却是江家满门抄斩的消息。“**,
陛下下旨了,三日后行刑……老夫人受不了打击,已经去了……”老管家泣不成声,
“老爷让老奴给您带句话,说……说让您好好活着,莫要为江家报仇,
莫要再惦记不值得的人……”江清涵僵在原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满门抄斩……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那还在蹒跚学步的幼弟……全都没了?
她忽然疯了一样冲向桌案,抓起笔墨,飞快地写着什么。挽月凑过去看,
只见纸上写满了“萧珏”二字,笔画凌厉,力透纸背,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姑娘……”她猛地将笔掷开,抓起那张纸,用火折子点燃。火苗舔舐着宣纸,
将那两个字烧成灰烬。她看着灰烬在风中飘散,忽然笑了起来,
笑得比哭还难看:“父亲说莫要报仇,可我怎能不恨?萧珏,我江清涵对天起誓,
此生若有机会,定要你血债血偿!”三日后,是江家行刑的日子。萧珏特意去了偏院,
想看看她的情况。他推开房门,只见江清涵坐在窗前,身上穿着素白的孝服,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深井。“清涵……”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她没有看他,只是轻声问:“今日,是我家人上路的日子,对吗?”他沉默着,算是默认。
“我想去送送他们。”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萧珏皱眉:“不行,
那地方晦气。”“晦气?”她终于转头看他,眼中淬着冰,“在你眼里,我江家满门的性命,
就只配用‘晦气’二字形容吗?萧珏,你让我去送他们最后一程,否则,
我今日便死在你面前!”她的眼神太过决绝,萧珏竟一时被震慑住了。他沉默良久,
终是点了点头:“可以。但你只能在远处看着,不许闹事。”刑场设在城外的乱葬岗附近,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与雪粒。江清涵被侍卫“护送”着,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
她看到了穿着囚服的父亲,虽形容枯槁,脊背却依旧挺直;看到了抱着幼弟的母亲,
哭得几乎晕厥;看到了平日里熟悉的家丁仆妇,一个个面如死灰。当监斩官的“斩”字落下,
当刀光闪过,当那一颗颗熟悉的头颅滚落在雪地里,江清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想冲过去,却被侍卫死死按住。“放开我!让我过去!父亲!母亲!”她嘶吼着,
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眼泪却流不出来了,仿佛早已在连日的绝望中流干。
她看着父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悲悯与牵挂,仿佛在说“清涵,活下去”。
那一刻,江清涵忽然停止了挣扎。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寒风刮过脸颊,
任由那血腥气钻入鼻腔。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平静,平静得可怕。萧珏站在她身后,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竟莫名地升起一丝慌乱。他想上前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行刑结束,人群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与血迹。江清涵缓缓转过身,看着萧珏。
她的脸上没有泪,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萧珏,你看,雪被染红了,
像不像……像不像那年上元节,你送我的那枝红梅?”萧珏的心脏猛地一缩,竟说不出话来。
她没再看他,转身一步步走下高坡。她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却也踩碎了过去所有的痴念。回到王府,江清涵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