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有两个经久不衰的话题。第一个,是吏部尚书家的那只纯白波斯猫,
今天又上了谁家的屋顶,需要出动多少个家丁去请下来。第二个,
便是安国公府今天又拆了哪间房。此刻,安国公府的正厅,就很有几分要被拆的架势。
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壮汉,正拎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紫铜锤,满脸涨红地咆哮。
“姓秦的!你再给老子说一遍!我那匹‘踏雪’,怎么就只值五两银子一天的诊费了?
它吃的草料都比你这破药贵!”壮汉名叫萧烈,大周朝最年轻的冠军侯,
以脾气火爆和战场上不要命著称。他口中那个“姓秦的”,名叫秦子归,
是京城里医术最高、名声最臭的神医。说他医术高,是因为阎王要收的人,
他能给你拽回来;说他名声臭,是因为他看病,先看人有没有钱,再看自己心情好不好,
而且收费标准极其离谱,抠门到令人发指。秦子归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根银签,
剔着自己指甲缝里不存在的污垢,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萧将军,话不能这么说。令嫒,
哦不,令爱马,四蹄发软,虚汗不止,此乃肾水亏空之兆。我开的方子,君臣佐使,
光一味三百年的老山参,就价值千金。我收你五两,那是看在……”“看在谁的面子!
”萧烈的大锤“哐”一声砸在地上,青石板砖应声裂开一道蛛网,“你他娘的就是想讹我!
”“看在它只是一匹马的份上。”秦子归终于抬起了头,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开化的野人,“如果换成是你得了这病,诊费后面,
至少得再加三个零。而且,是黄金。”“**……”“咳咳!”一声轻咳,从主位上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萧烈头顶的火。两人同时转头,
望向那个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手捧一卷《南华经》,眉眼温润如玉的年轻人。安国公世子,
陆云帆。他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皮肤白皙,眼角天然带着一丝笑意,
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善意。京城里谁都知道,安国公戎马一生,杀伐果断,
却生了个文弱得像个书生一样的儿子。这陆世子,不好武,不涉政,唯一的爱好就是读读书,
赏赏花,顺便调解一下他身边这两位爷的日常纷争。“萧大哥,子归,又为何事争吵?
”陆云帆放下书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为了区区几两银子,
把传国公亲笔题的匾额震下来,值得吗?”萧烈和秦子归同时抬头,
只见大厅正上方的“忠勇传家”四个大字,果然在那一锤之下,摇摇欲坠。
萧烈悻悻地收回锤子,瓮声瓮气地嘟囔:“还不是这铁公鸡,趁火打劫。
”秦子归冷笑一声:“总比某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要好。
”“你说谁!”“谁应说谁。”眼看战火又要重燃,陆云帆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
递了过去:“好了,萧大哥的诊费,我来付。五十两,子归,够了吗?”秦子归看到银票,
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抽过去,动作快得像只偷腥的猫。他展开银票吹了吹,又对着光照了照,
确认无误后,脸上立刻堆满了职业假笑:“够了够了,世子爷就是敞亮。萧将军的爱马,
保证药到病除,今晚就能去踏平烟花巷。”萧烈气得胡子直抖,却又不好发作,
毕竟陆云帆的面子不能不给。他只能狠狠地瞪了秦子归一眼,心里把这“奸商”骂了一万遍。
陆云帆看着这闹剧收场,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与他气质截然相反的精光。很好。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冠军侯萧烈,
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神医秦子归,是个见钱眼开的市侩小人。而他安国公世子陆云帆,
是个与世无争、只会和稀泥的老好人。这出戏,他们演了三年了。观众,也该入场了。
2.全京城都知道陆世子是个“冤大头”陆云帆“冤大头”的名声,不是一天两天了。
起因是三年前,他刚从江南游学归来,就干了一件震惊京城的大事。他在京郊的皇家猎场,
从当朝三皇子赵王的手里,截胡了一块地。那块地,不夸张地说,狗都嫌弃。盐碱地,
种啥啥不长,旁边还有个乱葬岗,阴气森森。赵王之所以想买,
纯粹是因为听信了一个江湖术士的鬼话,说那地底下有“龙脉之气”。结果,
就在赵王志在必得的时候,陆云帆横插一脚,用高出市价三倍的价钱,把地买了下来。
赵王府的人都以为陆云帆是故意挑衅,准备找他麻烦。结果陆云帆亲自登门,
态度谦卑到了尘埃里,说自己买地,纯粹是看上了那里的风水,想建个别院,种种花草,
安安静静地读读书。言语间,还不住地夸赞赵王眼光独到,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
一番话说得赵王云里雾里,最后只能认定,这安国公世子,
就是个不通庶务、钱多烧得慌的傻子。从那以后,陆云帆的“冤大头”之路,
便一发不可收拾。萧烈在兵部跟人起了冲突,把新任侍郎的门牙打掉了两颗。对方不依不饶,
闹到皇帝面前。陆云帆亲自拎着厚礼去侍郎府,点头哈腰赔不是,不仅赔了汤药费,
还把人家里里外外都打点了一遍,花的银子,够那侍郎把满口牙换成纯金的。
秦子归开了个医馆,名叫“济世堂”,结果一年到头,救的都是些达官贵人,
穷人连门都进不去。京城百姓骂声一片,说他“济世”是假,“济仕”是真。
陆云帆为了挽回他的名声,自己掏钱,每月初一十五在济世堂门口设棚施粥赠药,风雨无阻。
结果药材被秦子归以次充好,克扣了一大半,陆云帆也只是笑笑,浑不在意。久而久之,
全京城都知道了。安国公府这三位,一个莽夫,一个奸商,
还有一个是个人都能上去踩一脚的“冤大头”世子。此刻,三皇子赵王府的书房里,
一个幕僚正在向主座上的华服青年汇报。“殿下,据我们的人回报,陆云帆又当了回和事佬。
萧烈和秦子归差点在安国公府打起来,最后还是陆云帆自己掏钱平息的。
”幕僚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赵王赵乾,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之一,
也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他生性多疑,手段狠辣,
最擅长的便是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抿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陆云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扶不起。安国公英雄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儿子。”“谁说不是呢。
不过殿下,最近有一事,颇为蹊跷。”幕僚呈上一份卷宗,“户部正在清查各地的官仓,
发现亏空严重。尤其是江南漕运上,有一大笔税银不知所踪。这事,
是太子殿下在负责督办的。如果查不出个所以然,太子殿下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乾接过卷宗,眼神一凛。他与太子斗了多年,深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批税银的数目不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绝非易事。经手的人,必然留有痕迹。
”赵乾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你觉得,这京城里,谁有这个胆子和能力,
敢动太子的钱?”幕僚沉吟片刻,试探性地说道:“敢和太子殿下掰手腕的,除了您,
不做第二人想。但这事……我们并没有做。”“我知道不是我们。
”赵乾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但,可以是‘我们’做的。”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望着安国公府的方向。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型。“一个有勇无谋的将军,
一个贪财如命的神医,再加上一个愚蠢懦弱的‘冤大头’。你说,这么一个完美的组合,
是不是天生就该用来背黑锅的?”幕僚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赵乾的意思:“殿下英明!
只要我们稍加引导,伪造些证据,将这盆脏水泼到安国公府头上。以萧烈的暴脾气,
必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届时,太子为了平息事端,必然会严惩安国公府。
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一箭双雕,同时打压太子和安国公两股势力!”“去办吧。
”赵乾的笑容里充满了自信,“记住,戏要做得真一些。高端的猎人,
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而这一次,本王要做那个最顶级的猎人,安国公府,
就是那只最肥美的猎物。”他绝对不会想到,他这句自鸣得意的话,在不久的将来,
会以一种何其讽刺的方式,应验在他自己身上。
3.那个抠门神医又在给自己收尸费了秦子归的“济世堂”,
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但门前却总是冷冷清清。原因无他,门槛太高。
门口立着一块黄杨木的牌子,上面用狂草写着几行字:“一、急症不看,看心情。
二、穷鬼不看,看身价。三、凡俗小病,出门右转,庸医一条街。四、诊金一律先付,
概不赊账,死不退款。”这几条规矩,直接劝退了京城百分之九十九的病人。
但剩下的那百分之一,非富即贵,都是些得了疑难杂症,被别的医生判了死刑,
只能来他这里寻求一线生机的人。今天,济世堂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形瘦削,面带菜色,一看就是个穷酸秀才。他一进门,
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正在算账的秦子归连连磕头。“秦神医,救命!
求您救救小生的性命啊!”秦子归头都没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嘴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钱。”那秀才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布包,
颤颤巍巍地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二两。“神医,
这是小生全部的家当了!小生寒窗苦读十年,下个月就要秋闱了,
可……可最近总是咳血不止,恐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求神医大发慈悲!
”秦子归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算盘,抬眼瞥了一眼那几块碎银,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他站起身,走到那秀才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在那秀才的手腕上搭了一下,不到三息,
便松开了。“肺痨晚期,病入膏肓,没救了。”他转身走回柜台,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回去吧,想吃什么吃点什么,准备后事吧。”“不!
神医,您一定有办法的!全京城都知道您是华佗在世,阎王见了都得绕道走!
”秀才跪行几步,抱住了秦子归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有办法,你也付不起诊金。
”秦子归试图把自己的腿抽回来,但那秀才抱得死死的,“我这的药,最便宜的一副,
也得五十两。把你卖了都凑不齐。”“我……我可以给您做牛做马!我给您当药童,
我给您扫地,我不要工钱,只求您能治好我的病!”“我这不缺人。
”秦子归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对着后堂喊了一声,“阿贵,送客。
”一个长相憨厚的药童从后面跑了出来,想把秀才拉起来,但秀才就是不肯松手。拉扯之间,
秀才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正好溅在秦子归那双崭新的、价值不菲的云锦靴子上。秦子归的脸,瞬间黑了。
他低头看着靴子上的血迹,眼神冷得像冰。他一脚踹开秀才,指着大门,
声音里已经带了杀气:“滚!立刻!马上!弄脏了我的鞋,把你这条命赔给我都不够!
”秀才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看着秦子归那副嫌恶至极的嘴脸,
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指着秦子归,
悲愤地嘶吼:“你……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庸医!你枉为医者!你会遭报应的!”说完,
他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消失在人群中。药童阿贵看着自家先生,小声地问道:“先生,
那人的病,真的没救了吗?”秦子归脱下靴子,用一块丝帕,厌恶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头也不抬地回答:“救是能救,吊住他的命,让他撑过秋闱不成问题。
但得用‘九转还魂丹’,那玩意儿的成本,就要三百两。为了一个穷鬼,
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做。”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这人死前,
倒是可以发挥点余热。你去查查,他家住何处,有无亲人。等他死了,
我们医馆可以‘大发慈悲’,免费帮他收尸。记得,收尸的时候,让街坊四邻都看见,
就说我秦子归,虽然诊金贵,但心还是善的。”阿贵听得目瞪口呆,自家先生这抠门的境界,
真是已经突破天际了。连死人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要榨干。而这一幕,不多不少,
正好被街角茶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都记下了吗?
”赵王府的幕僚放下茶杯,对着身边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文士问道。“记下了,先生。
”那文士停下笔,吹了吹墨迹,“‘神医’秦子归,见死不救,贪婪无度,
连穷秀才的收尸费都要算计。明日此时,这篇《济世堂前说济仕》,
就能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幕僚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
该轮到我们的冠军侯,登场表演了。”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对面的酒楼里,
萧烈正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对着身边的空气说道:“世子,鱼上钩了。这穷秀才演得不错,赏他五十两,
让他今晚加个鸡腿。”4.暴躁将军在线砸场子,谁也拦不住第二天,
关于秦子归见死不救、连死人都要算计的文章,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一时间,
“济世堂”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甚至有激愤的百姓,往医馆门口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秦子归倒也沉得住气,大门一关,挂上了“东家有喜,歇业三天”的牌子,
任凭外面闹翻了天,他自岿然不动。但有个人,坐不住了。冠军侯萧烈,
在一品楼喝得酩酊大醉,听着周围酒客对秦子归的口诛笔伐,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他娘的!秦子归那狗东西,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医术好就了不起?连个快死的读书人都见死不救,简直丢尽了我们安国公府的脸!
”他一边骂,一边往外走,手里还拎着个酒坛子。酒楼老板想上来拦,
被他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今天,老子就要去砸了那家黑店!替天行道!
”萧烈醉醺醺地走在朱雀大街上,身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
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很快,他就来到了“济世堂”门口。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和满地的狼藉,他更是火冒三丈。“姓秦的!给老子滚出来!
”他怒吼一声,飞起一脚,直接将那块厚实的朱漆大门踹了个大窟窿。
门内的药童阿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侯……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我们先生不在……”“不在?”萧烈一把推开他,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公牛,冲进了医馆,
“老子今天就把你这破店给你拆了,看他回不回来!”说着,他抄起墙角的一根门闩,
对着那些摆满了珍贵药材的药柜,就是一通乱砸。
“哗啦——”“噼里啪啦——”人参、灵芝、鹿茸……那些价值千金的药材,
混着破碎的瓷瓶木屑,撒了一地。百姓们在门口看着,一边叫好,
一边又心疼那些被毁掉的药。“住手!”一声清冷的断喝,从后堂传来。
秦子归穿着一身白衣,缓缓走了出来。他看着满地的狼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只是淡淡地看着萧烈。“萧将军,发什么疯?”“我发疯?”萧烈扔掉门闩,
指着秦子归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见死不救的畜生!那个秀才,就因为没钱,
你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良心?那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换钱花?
”秦子归冷笑一声,“我的医馆,我定的规矩。他付不起钱,就该死。天经地义。”“好!
好一个天经地义!”萧烈气得浑身发抖,“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拳头!”说着,
他砂锅大的拳头,就朝着秦子归那张俊俏但欠揍的脸挥了过去。百姓们发出一阵惊呼。
谁都知道冠军侯这一拳下去,足以开碑裂石。秦子归一个文弱书生,怕不是要当场毙命。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都住手!”陆云帆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赶了过来。
他冲进人群,正好挡在秦子归面前,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接下了萧烈这含怒一击。
“砰”的一声闷响,陆云帆被打得连退三步,嘴角立刻渗出了一丝鲜血。全场,瞬间死寂。
“世子!”萧烈酒醒了一大半,看着自己打伤了陆云帆,顿时慌了手脚,
“我……我不是故意的……”陆云帆摆了摆手,擦掉嘴角的血,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萧烈,
眼神里第一次没了往日的温和,而是充满了失望。“萧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子归就算有错,也该由王法来论处。你当街行凶,砸人店铺,还出手伤人,与恶霸何异?
”他又转向秦子归,语气同样严厉:“还有你,子归!医者父母心,你却把人命当儿戏,
视财如命。你对得起你‘神医’的名号吗?”他一个人,把京城里最不能惹的两个人,
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了一顿。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还是那个只会和稀泥的“冤大头”世子吗?陆云帆深吸一口气,
对着围观的百姓朗声说道:“今日之事,是我安国公府管教不严,给各位添麻烦了。
济世堂所有损失,由我陆云帆一力承担!秦子归,从今日起,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
不准再开门营业!萧烈,回府领家法,禁足一月!”他处理得干脆利落,赏罚分明。
萧烈和秦子归,一个低着头,一个面无表情,竟都没有反驳。赵王府的幕僚混在人群中,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回到王府,向赵乾汇报。“殿下,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顺利。
萧烈和秦子归已经彻底反目,陆云帆为了平息事端,怕是也要元气大伤。安国公府内部,
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赵乾听完,满意地笑了:“很好。鱼已经上钩,饵也吃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该放长线,钓大鱼了。”他下令道:“让户部的人,
把那批漕运税银失踪案的‘证据’,‘不经意’地,送到太子殿下的书案上。记住,
所有线索,都要指向一个人——冠军侯,萧烈。
”5.一两银子引发的“血案”济世堂被砸,萧烈被禁足,陆云帆当众吐血。这三件事,
像长了腿的评书,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茶馆酒肆。安国公府,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安国公府,此刻却是一片祥和。后花园的凉亭里,
陆云帆正悠闲地喂着池子里的锦鲤。他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昨天嘴角那抹血,不过是提前藏在嘴里的一点鸡血罢了。萧烈和秦子归坐在他对面,
正在为最后一碟桂花糕,进行着激烈的眼神厮杀。“我说,世子,
你这招‘苦肉计’用得也太狠了点。”萧烈揉着自己的拳头,昨天那一拳,他看似用了全力,
实则在打中陆云帆身体的前一瞬,收了九成力道,饶是如此,也把他自己震得不轻,
“我这辈子打人,还没打得这么憋屈过。”“憋屈?”秦子归终于抢到了桂花糕,
得意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我那些上好的药材,可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你那一通砸,我损失了至少三千两。世子,这笔账,你可得给我报了。”陆云帆笑了笑,
将手中的鱼食撒尽,拍了拍手:“放心,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非但不少,等这事了了,
我让你把整个京城的药材市场都盘下来。”他又看向萧烈:“萧大哥,委屈你了。不过,
赵王这条鱼,生性多疑,不下点猛药,他是不会彻底相信我们已经内讧的。你那一砸,
砸得恰到好处。”萧烈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还是你小子心眼多。不过,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他把黑锅扣我头上?”“当然不。
”陆云帆的眼神沉了下来,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深邃,“他想让我们当猎物,
那我们就得演得像一点。不仅要像,还要主动往他的陷阱里钻。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锭,放在石桌上。“子归,这东西,你认得吗?
”秦子归拿起银锭,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牙咬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官银?不对,
成色和分量都有问题。这是私铸的银子,手法很高明,但留了一个很小的瑕疵。
如果不是常年跟钱打交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没错。”陆云帆道,
“这是江南漕运上流通的一种‘官票私银’。说白了,就是用来做假账,偷梁换柱的。
那批失踪的税银,根本不是被人劫走了,而是被江南漕运总督张启年,用这种私银,
一点点换掉了。”萧烈和秦子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张启年?
那不是太子殿下的舅舅吗!”萧烈惊呼道。“正是。”陆云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所以,
这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太子如果查,就会查到自己舅舅头上,包庇,
就是欺君;不包庇,就是自断臂膀。赵王把这案子捅出来,就是想看太子左右为难。
”秦子归明白了:“所以,赵王想把这口黑锅,从张启年头上,转移到萧大哥头上。
这样一来,既能打击太子,又能削弱安国公府的兵权。”“一石二鸟,算盘打得不错。
”陆云帆把玩着那枚私银,“可惜,他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算漏了什么?
”萧烈和秦子归异口同声地问。陆云帆神秘一笑:“他算漏了,这世上,
还有比他更想让太子倒台的人。”他站起身,走到凉亭边,看着满园的秋色。
“赵王以为他在第四层,太子在第三层,而我们在第一层。他却不知道,
我们早就到了第五层。他想借我们的手去攻击太子,那我们就遂了他的愿。只不过,
这把刀递出去之后,伤的是谁,可就由不得他了。”他转过身,对着秦子归说道:“子归,
你那个‘见死不救’的穷秀才,该派上用场了。让他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就告我,
安国公世子陆云帆,草菅人命。”秦子归愣住了:“告你?为什么?
”“因为……”陆云帆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恶作剧般的狡黠,“因为他咳出的那口血里,
被人下了毒。而能解此毒的,只有你。但你,却因为一两银子,见死不救。
”一场因一两银子而起的“血案”,即将上演。而这,仅仅是陆云帆千层套路中,
最不起眼的第一层。6.殿下,这局稳了,他们已经狗咬狗了顺天府的鸣冤鼓,
已经有小半年没响过了。今天,却被人擂得震天响。击鼓之人,
正是前几天被秦子归赶出医馆的那个穷秀才,名叫林文远。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眼神里却充满了不惜一切的决绝。顺天府尹刘正,
是个出了名的老油条,为官之道只求一个“稳”字。一听是状告安国公府的案子,
他头都大了三圈。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不受理。公堂之上,
林文远将秦子归如何见死不救,自己如何在绝望中求助于其他医馆,
却被告知身中奇毒“牵机引”的经过,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一遍。“大人!
‘牵机引’乃是宫中禁药,无色无味,中毒者七日之内,肺腑糜烂而死!小生不过一介寒士,
与人无冤无仇,是何人要下此毒手啊!”“最可恨的,是那神医秦子归!
他分明已经看出了小生中了毒,却因为小生拿不出诊金,便眼睁睁看着小生去死!此等行为,
与杀人凶手何异!”“更可疑的是,小生在被他赶出医馆的第二天,便有一黑衣人深夜造访,
塞给小生一百两银子,让小生远走高飞,不要再追查下毒之事。小生追问其主使,
那人却只说,是奉了陆世子之命!”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千层浪。
下毒、禁药、世子……每一个词都足以引爆整个京城。刘府尹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一边命人去传唤陆云帆和秦子归,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案子该如何和稀泥。很快,
陆云帆和秦子归便被带到了公堂。陆云帆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对着刘府尹拱手一礼,
气度从容。秦子归则是一脸的不耐烦,仿佛来公堂玷污了他高贵的身份。面对林文远的指控,
秦子归甚至懒得辩解,只是冷哼一声:“一派胡言。我看他就是得了肺痨,想讹钱罢了。
”反倒是陆云帆,听完林文远的陈述,眉头紧锁,对着刘府尹说道:“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我与这位林秀才素不相识,为何要对他下毒,又为何要给他银两封口?这完全不合常理。
”刘府尹捻着胡须,点了点头,觉得陆云帆说得有理。他正想顺着这个台阶下,
宣布退堂择日再审,堂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冠军侯萧烈,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他虽然被禁足,但顺天府的大门,还拦不住他。“好啊!陆云帆,秦子归!
你们两个居然背着我,干出这种下毒害人的勾当!”萧烈指着两人,怒不可遏,
“我说你们最近怎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在搞这些阴谋诡计!
你们把我安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说着,他竟从怀里掏出一份供状,扔在地上。“刘大人!
这是我府上一个马夫的供状!他亲口承认,前几日,陆云帆曾让他去跟踪这个秀才,
还在他的水缸里投了些东西!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一下,
整个公堂都炸了。谁也没想到,来指证陆云帆的,竟然是他的好兄弟,冠军侯萧烈!
陆云帆看着地上的供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望着萧烈,
嘴唇微微颤抖:“萧大哥……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萧烈冷笑道,
“我萧烈一生光明磊落,最恨的便是你们这种背后捅刀子的小人!
我不能眼看着安国-公府的百年清誉,毁在你们手里!”秦子归在一旁,也是一脸的错愕,
他看着反目成仇的两人,眼神闪烁,似乎在盘算着如何脱身。刘府尹看着这“兄弟阋墙,
当堂对质”的年度大戏,彻底懵了。他知道,这案子,已经不是他能和稀泥的了。
他当机立断,将陆云帆、秦子归暂时收押,并将所有案情,一五一十地写成奏折,
连夜送进了宫里。赵王府内。赵乾听着幕僚的汇报,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好!
好一出狗咬狗的大戏!本王真是小看了这个萧烈,没想到他蠢是蠢了点,却还有几分血性!
”幕僚也是一脸的喜色:“殿下,这局稳了!如今安国公府内讧,人证物证俱在,
陆云帆下毒谋害举子的罪名,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们甚至不用再费心去栽赃漕运的案子,单凭这一件,就足以让安国公府万劫不复!
”赵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充满了胜利者的快意。“传令下去,
让御史台的人明天都精神点,在朝堂上,给我狠狠地参他安国公一本!本王要让他陆家,
从此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他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幕僚在低头领命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杂着兴奋与恐惧的复杂光芒。这盘棋,
下得太大了。大到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棋手,都感到了一丝心惊肉跳。7.你的每一步,
都在我的剧本里大理寺天牢。这里是全大周最阴森、最牢固的地方,
关押的都是些王公贵族和朝廷重犯。陆云帆和秦子归,就被关在最深处的两间相邻的牢房里。
牢房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但陆云帆却毫不在意,他甚至还有心情,用一根稻草,
逗弄着墙角的一只蜘蛛。“我说,你就不怕吗?”隔壁的秦子归,
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调侃,“谋害功名举子,这罪名可不小。搞不好,
你这世子之位就没了。”陆云帆笑了笑,收回稻草:“怕什么?戏台已经搭好,
演员也全部就位,我这个‘总导演’,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着看戏就好了。
”秦子归躺在茅草堆上,翘起了二郎腿:“萧烈那家伙,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昨天在公堂上那眼神,我都差点以为他真的要跟你割袍断义了。”“他要是不演得真一点,
怎么能骗过赵王那只老狐狸?”陆云帆站起身,走到牢门边,透过小小的窗口,
望着外面一线天似的天空,“赵王以为,他掌控了全局。他以为萧大哥的‘背叛’,
是压垮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却不知道,那根稻草,是我们亲手递到他手里的。
”秦子归坐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那个马夫,是你的人?”“当然。
”陆云帆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他三年前进入安国公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