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休书砸在我脸上时,恰逢十年里最大的一场雪。我的夫君谢晏,京城最有名的探花郎,
为了他的白月光温如意,亲手将我赶出家门。“沈知微,你善妒不慈,无所出,
不配为我谢家妇。”他语气冰冷,如同这漫天风雪。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十年夫妻,
抵不过她一句愿意?”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只留下一句:“你从未及她万分之一。
”我被扫地出门,冻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除夕夜。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六岁。眼前,
二十岁的谢晏风华正茂,正跟着他父亲来我家提亲。他眉目清朗,对我笑得温和,
还是记忆中那个会给我买糖葫芦的邻家哥哥。可我知道,这张温和的皮囊下,
藏着怎样一颗凉薄的心。1.“微微,快来见过你谢家哥哥。”母亲拉着我的手,笑意盈盈。
我爹和谢晏的父亲是至交好友,两人喝多了,便拍板定下了我与谢晏的娃娃亲。前世,
我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只敢偷偷瞧他。他走过来,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支糖葫芦,
温声哄我:“微微别怕,以后我就是你夫君了。”一句“夫君”,让我念了他十年,
等了他十年,最后换来一纸休书,客死他乡。而这一世,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像从前一样羞怯。
我却挣开母亲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谢晏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所有人都愣住了。
谢晏也低头看着我,眼中满是错愕。我抬起头,用我能发出的最甜最糯的奶音,仰着脸,
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大哥哥,你真好看。”他显然没料到一个六岁的女娃会如此大胆,
怔了片刻,随即失笑,伸手想摸我的头:“小丫头,嘴真甜。”我却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我死死抱着他的腿,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真诚,
更充满童稚的占有欲:“大哥哥,我等你长大来娶我。你可不许娶别人!”大厅里先是一静,
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我爹抚着胡子,乐不可支:“这丫头,人小鬼大!
”谢晏的父亲也朗声大笑:“好!好!看来这门亲事是天作之合,我们微微都等不及了!
”只有谢晏,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二十岁,我六岁。在他眼里,
这或许只是一句荒唐的童言,一个可笑的负担。他想挣开我的手,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微微,你还小……”“我不小!”我打断他,
抱着他腿的力道更紧了,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爹爹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大哥哥你是读书人,是君子,你不能骗我!”我用上了小孩子最无赖的武器——哭。
眼泪说来就来,金豆子似的往下掉,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微微?
是不是想娶别人?呜呜呜……爹,娘,谢家哥哥不要我了……”这一下,谁都坐不住了。
我娘心疼地过来抱我,我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谢晏的父亲更是瞪了他一眼,
带着命令的口吻:“晏儿!还不快哄哄你媳妇!”谢晏的表情精彩极了。他大概从未想过,
自己会被一个六岁的奶娃娃逼到这个地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般蹲下身,
视线与我齐平。他从袖中掏出手帕,动作僵硬地替我擦眼泪,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几分妥协:“好,好,我答应你。”“我等你长大,等你及笄,就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他许下了承诺。我终于破涕為笑,
在他脸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他浑身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我看着他眼底的窘迫和隐忍,在心里冷笑。谢晏,这一世,游戏规则由我来定。我会等你,
慢慢地等你。等你从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熬成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而我,
会以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嫁给你。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却求而不得。这,才是我送你的,
第一份大礼。2.定亲后,谢晏以备考为由,搬去了城郊的书院,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里,
我安分守己,做着一个标准的名门闺秀。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我样样都学,且样样精通。
人人都夸沈家出了个才女,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将来必定是谢探花的贤内助。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温婉的面具下,藏着一颗怎样冰冷的心。我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日子。
谢晏今年二十三,春闱在即。前世,他便是在这一年高中探花,名满京城。也是在这一年,
他在琼林宴上,对尚书府的嫡女温如意,一见钟情。温如意,他的白月光,朱砂痣。为了她,
他冷落我十年;为了她,他将我休弃。这一世,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春闱放榜那日,
谢晏果然不负众望,高中探花。谢家门前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我爹娘也带着九岁的我,前去祝贺。在谢府,我见到了他。三年的时光,
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让他褪去了几分青涩,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他一身红袍,意气风发,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儿郎。他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叫了一声“微微”,便转身去应酬别的宾客。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邻家妹妹。我也不恼,
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小口地吃着点心。我知道,好戏,在晚上的琼林宴。
我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回到家,我对我爹说:“爹爹,
女儿想去看看琼林宴是什么样子。”我爹皱眉:“胡闹!那是天子为新科进士举办的宴席,
岂是你能去的?”我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声音软糯:“爹爹,女儿只是好奇嘛。
再说了,谢家哥哥也在,他如今是探花郎,女儿身为他的未婚妻,与有荣焉,
就想远远地看一眼,沾沾喜气。”我搬出谢晏,我爹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他沉吟片刻,
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只许在外面看一眼,不许进去捣乱。
”我乖巧地点头:“谢谢爹爹!”入夜,我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由丫鬟陪着,
偷偷来到了举办琼林宴的广乐楼。楼内灯火通明,丝竹悦耳,欢声笑语不断。
我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透过窗户的缝隙,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谢晏。
他也一眼就看到了立于阁楼之上的,温如意。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前世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一幕,在我眼前重演。温如意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清丽脱俗,
宛如月下仙子。她手持团扇,半遮着面,一双美目含羞带怯,脉脉含情地望着谢晏。
谢晏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我知道,他心动了。很好。
我就是要在他心动到极致的那一刻,亲手掐灭他所有的幻想。我转身对身边的丫鬟说:“去,
就说我在这里不小心摔倒了,崴了脚,疼得厉害。”丫鬟会意,立刻拔高了声音,
惊慌地喊道:“哎呀!**!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这一嗓子,
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很快,就有巡逻的禁卫军过来询问。丫鬟按照我的吩咐,
哭哭啼啼地说:“我家**是沈侍郎家的千金,是新科探花郎谢大人的未婚妻,
听闻谢大人在此赴宴,特地前来……谁知天黑路滑,**不慎摔倒,
伤了脚踝……”“谢探花的未婚妻”这几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瞬间激起千层浪。消息很快传到了楼里。我被人扶着,一瘸一拐,
满脸泪痕地出现在了琼林宴的大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到谢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也看到了阁楼上,温如意骤然苍白的脸,
和她眼中迅速褪去的光芒。他快步向我走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怒火:“沈知微!
你在这里胡闹什么!”我抬头看他,九岁的我,身形娇小,仰视着他,显得格外可怜。
我眼圈通红,委屈地瘪着嘴,
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谢哥哥……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听说,
琼林宴很热闹……我怕你喝多了酒……”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粉雕玉琢、满心担忧未婚夫的小姑娘,千里迢迢跑来看他,却不小心摔伤了。
而这个未婚夫,非但没有关心,反而开口就是质问。孰是孰非,高下立判。
周围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这谢探花,未免也太无情了些。”“是啊,未婚妻这般可爱,
还如此情深义重,他怎忍心苛责?”“听说那尚书府的温**也在,
莫不是……”谢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我,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但他终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这个“年幼无知”的未婚妻发作。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弯下腰,将我打横抱起。他的动作很僵硬,力道也很大,
捏得我生疼。我却顺势将头埋进他怀里,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带着一丝胜利的得意,轻声说:“谢哥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要抱稳了。”他的身体,
瞬间僵住。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他身上骤然散发出的,骇人的寒意。他抱着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广乐楼。我窝在他怀里,悄悄回头。阁楼上,
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谢晏,你的第一次心动,我亲手为你葬送。别急,
这只是个开始。在未来的九年里,我会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
什么叫“未婚妻”的责任与义务。3.琼林宴风波之后,谢晏与温如意的初遇,
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谢探花与尚书千金郎情妾意,
却被年仅九岁的未婚妻当场“捉奸”。这事成了京城好一阵子的谈资。
谢晏因此被御史弹劾“品行不端”,圣上虽未降罪,却也将他外放到了江南,
做了个小小的县令。从天子门生,到偏远县令,他的仕途,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知道,他恨我。他来向我辞行那日,依旧是温和的模样,可眼底的寒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微微,我要去江南了,许久不能回来。”他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拉着他的衣袖,满脸不舍:“谢哥哥,你要去多久?微微会想你的。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或许三五年,或许……更久。”他顿了顿,
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江南多出才子佳人,是个好地方。”我听懂了他的暗示。
他是想告诉我,即便去了江南,他也不会安分。他会遇到新的“温如意”。我仰头,
笑得比他更甜:“好呀!那谢哥哥要记得给微微写信,告诉微微江南有什么好玩的,
有什么好看的姐姐。”我故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他的笑容,果然凝固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我偏着头,天真地问:“谢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难道江南的姐姐们,没有京城的好看吗?”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他这一去,就是五年。这五年里,他果然如我所料,
一封信也没有寄回来。我爹娘颇有微词,觉得谢晏太过薄情。我却毫不在意,
甚至过得比谁都开心。我开始以谢晏未婚妻的身份,频繁地出入各种场合。
我打理着我娘亲的嫁妆铺子,学着做生意,将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结交京中的贵女,
与她们吟诗作对,品茶赏花。我将“沈知微”这个名字,经营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
沈侍郎家的千金,不仅才貌双全,更是对远在江南的未婚夫情深义重,痴心不改。我为自己,
也为谢晏,赚足了名声。我让他即使远在千里之外,
也无法摆脱“沈知微的未婚夫”这个身份。我像一张网,将他牢牢地困在其中。而这张网,
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越收越紧。五年后,谢晏回来了。他已经二十八岁,
不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五年的风霜,在他眼角刻下了淡淡的痕迹,
让他看起来更加内敛,也更加深沉。他回来那天,我去城门口接他。我长高了许多,
十四岁的我,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他看到我,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微微?
”他试探地叫我。我对他盈盈一笑,屈膝行礼:“谢哥哥,一路辛苦。微微等你很久了。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打量我,也在估量我。回到沈府,屏退下人后,
他终于开口了。“你及笄了。”他说,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是。”我点头,“过了年,
便十五了。”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他沉默了。我慢条斯理地为他沏茶,
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谢哥哥,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我特地为你留的。”他端起茶杯,
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壁。“微微,”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我,目光灼灼,
“这门亲事,是你我幼时戏言,当不得真。如今你已长大,我亦非良配。
你……”“当不得真?”我打断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谢哥哥,
你是在与我开玩笑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婚事,早已昭告天下。你说当不得真,
是想让我沈家,让我沈知微,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我并非此意。
我只是觉得,我们年岁差距太大,于你……不公。”“不公?”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谢哥哥,你离京五年,可曾有过一封书信?你可知,这五年,
我是如何过的?外面的人如何议论我?”“他们说我痴傻,说我被你抛弃,
说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你回来。可我不在乎。”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我只知道,我沈知微,是你谢晏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只要我活着一天,
这个事实,就谁也改变不了。”“你若想退婚,可以。”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然后缓缓地,残忍地,补充完了后半句:“除非,我死。”他的脸色,“唰”地一下,
变得惨白。4.谢晏到底还是没能退婚。我以死相逼,闹得人尽皆知。
我爹娘气得差点跟他爹绝交,整个沈家都站在我这边。舆论更是铺天盖地地指责他忘恩负义,
抛弃糟糠。他这五年在江南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政绩和名声,因为这一出退婚风波,
毁于一旦。他被困住了。不仅被这门婚事困住,更被我这个人困住。他看着我的眼神,
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多了一丝忌惮,一丝……恐惧。他终于明白,
我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六岁女娃了。我是一株藤蔓,会缠绕着他,吸食他的血肉,
直到他枯萎。接下来的三年,是我们最“相敬如宾”的三年。他留在京中任职,
每日按时上朝下朝。我则以未婚妻的身份,开始帮他打理人情往来。逢年过节,
该给哪家送礼,该去哪家拜访,我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他官场上的同僚,家中的女眷,
我都一一结交,关系处得极好。人人都夸他好福气,得此贤妻,夫复何求。他却日渐沉默。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娶温如意。温如意自琼林宴后,便大病一场,之后便一直待字闺中,
拒绝了所有提亲。所有人都说,温**是在等谢大人。而谢晏,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他用各种借口,拖延着我们的婚期。从我十五岁及笄,一直拖到我快十八岁。他说,
他官位不稳,不宜成家。他说,他母亲身体不好,需得静养。他说,他说,
他说……借口多得连我爹娘都快信了。我却从不催促,也从不抱怨。
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等着。我等得起。我每多等一天,他的年纪就大上一岁,
离那个风华正茂的自己就远上一步。而我,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一日比一日更加明艳动人。
这是一场无声的凌迟。我在用时间,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血肉。直到我十八岁生辰前夕。
温如意的父亲,吏部尚书,终于坐不住了。女儿年华渐逝,再等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尚书大人亲自找到谢晏,给了他最后通牒:要么,立刻退掉沈家的婚事,
娶温如意过门;要么,就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谢晏被逼到了绝境。那天晚上,
他来找我了。他喝了很多酒,满身酒气,双眼通红。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捏碎。“沈知微,”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毁了我,毁了如意,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我任由他抓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放过你?”我轻笑一声,反问他,“谢大人,
我何曾不放过你了?”“是我让你去招惹温**的吗?”“是我让你对我五年不闻不问的吗?
”“是我让你对我始乱终弃的吗?”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谢晏,”我抬起手,
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那里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你今年,三十二了。”“而我,
明天就十八了。”“我用我最美好的十二年,来等你。”“现在,你却问我,想怎么样?
”我凑到他耳边,用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声音,对他说:“我想嫁给你啊。”“谢晏,
我要你,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我过门。”“我要你,当着全京城人的面,亲口承认,
我沈知微,是你唯一的妻。”他浑身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猛地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