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柳如烟化成灰都认得。
魏征。
曾经是她父亲麾下最勇猛的副将，也是她从小到大，除了萧珏之外，最亲近的人。
柳家军覆灭之时，传来的消息是，魏征为保护父亲，力战而亡，尸骨无存。
她亲眼看着他的名字，被写在了阵亡的名单上。
可现在，这个本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柳如烟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魏大哥……你……你没死？”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重新戴上，遮住了那张满是伤疤的脸。
“大**，属下……还活着。”
他单膝跪地，对着柳如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个称呼，这个动作，瞬间将柳如烟的思绪拉回了过去。
那时候，父亲还在，柳家军还在。
每一次她去军营，魏征都会这样恭敬地迎接她，然后偷偷塞给她一串冰糖葫芦。
往事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
“快起来！”柳如烟连忙上前扶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魏征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萧索。
“此事说来话长。”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皱了皱眉，“我们先处理伤口，离开这里再说。”
“镇北王的人，很快就会搜山。”
柳如-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心中一痛。
“对，先包扎。”
她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撕开魏征的衣袖。
那是一道极深的刀伤，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柳如-烟的眼眶又红了。
她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一瓶金疮药。
这是她以前在闺中学医时，自己调配的，效果极好。
她细细地将药粉撒在魏征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一圈一圈地仔细包扎好。
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魏征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僵，透过面具，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记忆中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烂漫天真，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坚韧。
“好了。”柳如-烟打上最后一个结，轻轻松了口气。
“多谢大**。”魏征低声道。
“我们之间，何须言谢。”柳如-烟摇了摇头，“魏大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柳家满门……真的是因为通敌叛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
魏征沉默了片刻，眼中燃起熊熊的怒火。
“柳家世代忠良，大帅更是对大周忠心耿耿，何来通敌叛国一说！”
“这一切，都是镇北王和太后策划的一场惊天阴谋！”
“他们伪造证据，勾结朝中奸佞，诬陷大帅，目的就是为了铲除柳家军，剪除陛下的羽翼，好让他们彻底掌控朝政！”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听到魏征说出真相，柳如-烟的心还是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的父亲，她的一百三十七位亲人，全都死于一场卑劣的政治阴谋。
“那……萧珏呢？”柳如-烟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知道真相吗？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柳家？
为什么还要亲手赐死她？
这是她心中最深的刺。
提到萧珏，魏征的神色更加复杂了。
他叹了口气：“陛下……他有他的难处。”
“新皇登基，根基未稳。朝中大权，几乎都掌握在太后和镇北王一党手中。当时的情况，陛下若是公然维护柳家，只会让太后一党找到借口，甚至可能引发宫变，动摇国本。”
“陛下他……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柳如-烟惨然一笑。
好一个无能为力！
所以，他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柳家满门被屠戮？
所以，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她的人头，去换取他皇位的安稳？
“那他救我，又是为何？”柳如--烟的声音冷了下来，“假惺惺的仁慈？还是为了弥补他心中的那点愧疚？”
“都不是。”魏征摇了摇头，“陛下救你，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什么计划？”
“一个……清君侧，诛国贼的计划。”魏征的声音压得很低，“柳家军虽然没了，但我们还有一支暗中培养的力量。当初大帅出事后，我奉命诈死，带着一部分忠心的兄弟潜伏了下来，等待时机。”
“陛下需要我们这支力量，来对抗太后和镇-北王。而你，大**，就是唤醒这支力量的关键。”
柳如-烟愣住了。
“我？”
“没错。”魏征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大帅在临终前，将可以调动这支秘密军队的虎符，交给了你。”
“虎符？”柳如-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什么虎符，爹爹什么都没给过我。”
“他一定给了。”魏征的语气很肯定，“大帅说过，虎符藏在一个你最意想不到，也最安全的地方。你仔细想想，大帅出征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特别的东西？”
柳如-烟努力地在脑中搜索着。
父亲最后一次出征前，确实来她的闺房看过她。
当时，他摩挲着她的头发，说了许多叮嘱的话。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不是什么精巧的玩意儿。
而是一支……最普通不过的桃木簪。
簪子做工粗糙，看得出是随手削成的。
“烟儿，爹爹这次去边关，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支簪子，你贴身戴着，就当是爹爹陪着你了。”
当时，她还嫌弃这簪子丑，不肯戴。
还是父亲硬塞给了她。
后来柳家出事，她被关进天牢，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
唯独这支不起眼的桃木簪，因为太过普通，被遗落了下来。
难道……
柳如--烟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发髻。
那支桃木簪，还好端端地插在上面。
她颤抖着手，将簪子取了下来。
魏征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支簪子上。
他接过簪子，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用力在簪尾处一拧。
“咔哒。”
一声轻响，簪子竟然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里面是中空的。
一枚小指大小，雕刻着猛虎图腾的赤金虎符，从里面滚落出来，掉在了柳如-烟的手心。
真的是虎符！
柳如-烟呆呆地看着手心的虎符，一时间百感交集。
原来，父亲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他用这种方式，将柳家最后的希望，交到了她的手上。
“大**，有了这枚虎符，我们就能调动潜伏在各地的三万‘惊蟄’军！”魏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三万兵马，足以和镇北王抗衡！只要我们和陛下的禁军里应外合，就有机会一举铲除国贼，为大帅和柳家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柳如--烟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她紧紧握住那枚虎符，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魏大哥，我们该怎么做？”
她不再是那个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少女，她是柳家的女儿，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家族荣辱。
魏征看着她眼中重燃的斗志，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们必须尽快赶往云州，那里是‘惊蟄’军的秘密集结点。”
“但是现在，镇北王的人肯定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城的要道，我们想离开京畿，恐怕没那么容易。”
柳如--烟皱起了眉。
这确实是个难题。
就在这时，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鸟鸣声。
三长两短。
是暗号。
魏征脸色一变，立刻起身走到洞口，警惕地向外望去。
片刻之后，他走了回来，神色有些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