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鸾衔月雨,冰冷刺骨,敲打着陈慕云工作室老旧的窗棂,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夜色深沉,巷子里的路灯在雨幕中晕染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斑,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眸。
工作室里充满了古旧木料、金属锈蚀和化学试剂混合的气味,但今夜,
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檀香气,始终萦绕不散,
仿佛一个无形的幽灵在室内徘徊。陈慕云,一位以技艺精湛但性格孤僻闻名的古镜修复师,
正凝神审视着工作台上的古老铜镜。镜背的缠枝莲纹间,一只形态诡异的鸾鸟衔着一轮残月,
鸾鸟的眼睛是两粒暗红色的宝石,在台灯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镜面原本应是一片晦暗,
此刻却奇异地保留着些许水银光泽,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偶尔反射出扭曲的光。
“这镜子…很邪。”陈慕云的声音干涩,他戴着白色棉布手套的指尖,悬在镜面上方,
不敢轻易触碰。他感到一股阴寒的气息正从镜中丝丝缕缕地渗出,顺着他的指尖缠绕而上。
他对面,坐在一张老旧藤椅上的马老先生,身形干瘦得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他双手交叠按在一根盘出包浆的沉香木手杖上,指节突出,皮肤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
闻听陈慕云的话,他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嘴角扯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陈师傅是业内顶尖的高手,见过的古怪玩意儿不少。这面青鸾镜,
非您不能让其重现光华。”“重现光华?”陈慕云微微蹙眉,“马老先生,恕我直言,
这镜子…似乎并不需要‘修复’。它有一种…自洽的、完整的气场,
我的任何干预都可能是亵渎。”“它需要。”马老先生的语气不容置疑,手杖轻轻顿地,
发出沉闷的“叩”声,仿佛敲响了某种仪式的开始。“她需要变得完美,
就像…就像她最初被铸造出来时那样。”就在这时,陈慕云无意间调整了一下镜子的角度。
昏黄的灯光下,镜面似乎荡漾了一下,像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紧接着,
一张脸清晰地浮现出来——那不是他的倒影!那是一张少女的脸,苍白如纸,
五官精致却毫无生气,一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仿佛刚从水里捞起。陈慕云猛地抬头,
心脏骤然收紧:“您…您看见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马老先生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没有任何波澜:“看见什么?”他的反问平静得可怕。
陈慕云再猛地低头看向镜面,只映出他自己略显苍白和惊惶的脸。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心中的悸动:“没什么…可能是光线错觉。”他顿了顿,转移话题,
“这镜子的工艺很特别,中西合璧,但阴刻的手法…带着很重的怨气,不像嫁妆,
倒像是…冥器。”马老先生发出一声干瘪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叫:“光绪年间,
一位英国传教士带来的工匠,为他心爱的中国女子打造的。可惜,红颜薄命,大婚前夕,
投井自尽了。”他的手杖再次轻轻点触镜框边缘,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眷恋。
“她叫青鸾,这镜子,也叫青鸾镜。”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短暂的死寂后,
炸雷滚过天际,震得窗户嗡嗡作响。在雷声的掩盖下,
陈慕云似乎听到镜子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女子幽怨的叹息。他背脊一凉,
但还是在马老先生那近乎逼迫的目光下,在那份纸质泛黄、条款古怪的契约书上,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合着窗外愈发急促的雨声,
以及那始终萦绕不散的诡异檀香,构成了一曲不祥的前奏。
第二章夜半窥镜修复工作正式开始后,陈慕云的生活逐渐脱离了常轨。
工作室在夜晚不再安宁。最初是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沙沙”声,若有若无,
每当陈慕云凝神去听,声音便消失了。后来,声音升级为清晰的脚步声,
在他工作室外的走廊来回踱步,有时还会停在他的门前,
门把手会发出轻微的、被转动的声音。陈慕云几次猛地拉开门,
门外只有空荡荡、漆黑一片的走廊,穿堂风冷得刺骨。他安装了摄像头,对准工作台。
但回放录像时,夜晚的画面只有静止的工作台和被防尘布覆盖的古镜。然而,
音频却清晰地记录下了一些声音——不仅仅是刮擦和脚步声,
还有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女子哼唱声,调子古老而哀婉,像是某种失传的江南小调,
歌词模糊不清,但反复出现的“青鸾”、“井”、“月”等字眼,让人不寒而栗。“慕云,
你脸色很差。”林婉如,陈慕云的女友,一位在图书馆古籍部工作的温婉女子,
担忧地看着他。她将一杯热牛奶放在工作台角落,
小心地避开那些锋利的修复工具和盛放着各色化学试剂的瓶罐。“是不是这面镜子…?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面被陈慕云用厚厚的防尘布盖住的青鸾镜。
陈慕云关掉显示着镜面成分光谱分析图的电脑屏幕,
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镜面的汞镀层里,混合了一些…无法解释的物质。仪器分析显示,
含有高度碳化的有机组织,类似…类似经过高温焚烧的血液和毛发碎片。”他顿了顿,
声音低沉,“而且,放射性检测显示它有微弱的异常能量辐射,不是已知的任何放射性元素。
”林婉如的脸色微微发白:“会不会是…样本污染或者仪器误差?”“我希望是。
”陈慕云苦笑,“但我重复检测了三次,结果都一样。”就在这时,
林婉如无意间瞥见防尘布没有完全覆盖的一角镜面。她突然“啊”地一声低呼,
猛地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一个高脚凳,发出刺耳的响声。
“镜子里…刚才有个穿着旧式衣服的女人!她…她在对我笑!”林婉如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手指颤抖地指向镜子。陈慕云迅速转身,一把掀开防尘布。镜面光滑,
只映出他们两人惊疑不定的脸。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
那股甜腻腐朽的檀香味骤然变得浓烈,仿佛有人刚刚在房间里点燃了劣质的檀香,
烟雾尚未散去。深夜,万籁俱寂。陈慕云独自一人留在工作室,台灯是他唯一的光源,
在青鸾镜上投下昏黄的光圈。他强迫自己专注于修复镜框上一处细微的裂纹,
试图用特制的金属粘合剂进行填补。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镜面似乎波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镜中不再是他的倒影,也不是工作室的景象。
那是一个穿着藕荷色旧式旗袍的少女,领口绣着精致的玉兰花纹,
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珍珠发簪,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一点鲜红,如同滴血。
她静静地站在镜中,背景是一片模糊的、像是旧式宅院的景象。她的眼神空洞,
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哀怨,正直勾勾地“看”着陈慕云。
陈慕云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动弹不得,
只能与镜中的少女对视。然后,他看到少女那鲜红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开合着。没有声音,
但陈慕云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幽怨、冰冷的声音,
如同直接从灵魂深处响起:“救…我…”几乎就在同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尖锐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市第一医院”的字样。他机械地接起电话,
护士急促的声音传来:“是陈慕云先生吗?马老先生突发脑溢血,情况危急,
昏迷前一直重复喊着您的名字和…一面镜子…”陈慕云放下电话,再看向那面青鸾镜。
镜中的少女影像已经消失了,镜面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但那声“救我”,
和医院传来的消息,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第三章怨灵低语马老先生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维生设备的管子,
像一具被线缆操控的木偶。他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高浓度药物的气味,
但陈慕云依然能隐约闻到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檀香味,
仿佛它已经烙印在了自己的嗅觉记忆里。马老先生的助理,
一个面色同样苍白、眼神躲闪的年轻人,递给陈慕云一个紫檀木打造的小匣子,
上面雕刻着与青鸾镜背面相似的鸾鸟衔月纹样,只是更加繁复诡异。
“董事长昏迷前非常清醒…或者说,非常焦躁。”助理的声音很低,带着恐惧,“他反复说,
‘时候到了’,‘她等不及了’,然后把这个交给您,说…说您看了就明白。
”陈慕云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本纸张脆黄、边缘卷曲的线装日记本。
扉页上用毛笔写着“马正元民国二十六年记”。马正元,正是马老先生的祖父。
在记载着婚礼筹备事宜的页面上,陈慕云看到了青鸾镜的精细素描,
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注释:“…自青鸾得此镜,每日对镜梳妆,时长愈增,
常言镜中可见故人容颜,与之私语,状甚欢愉。然其面色日渐苍白,眼神空洞,似魂不守舍。
自腊月起,拒食荤腥,常于子夜时分独坐镜前,低语啜泣,直至天明。家人皆以为癔症,
延医用药皆无效…”陈慕云的心沉了下去。他立刻联系了林婉如。凭借在古籍部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