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子失踪黑夜沉沉,四周静悄悄,唯有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猫头鹰凄厉的啼叫。
叶收吃力地瞪着三轮车,不知是车上的载重,还是他浑身没力气,只蹬得他呼吸加快,
满身臭汗,出城不远,刚拐上土路,竟差点将一个人撞倒,
就听那人骂道:“**想把老子撞死啊,得是想给老子掏棺材钱了?”“是陈二宝?
”陈二宝是叶收的邻居。“噢,原来是‘野兽’,我说咋恁不通人性。”陈二宝爬起来,
边拍**上的土边道,“我说‘野兽’,你深更半夜蹬上三轮,是走私呀,还是贩毒?
”“没屁你就甭放!”叶收骂陈二宝,继而又解释道:“我、我去给我丈人家送两麻袋红苕。
”“送红苕?那咋不白天送?偏要晚上送,就不怕车翻到阴沟里摔死?
”叶收答:“白天没功夫。”“嘻嘻。”陈二宝继续打趣道:“哎我说‘野兽’,
你恁是讨丈母娘的好,得是想媳妇了,想让她回来?”“去**!”叶收骂道,
他不再理陈二宝,忙蹬车赶路。背后,还听陈二宝嘀咕道:“这小子**走运,
说了两个婆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天亮,叶收自外头归来,
便急匆匆去前妻处接儿子“圆圆”“团团”,送他们上幼儿园。叶收的前妻名叫史芹芹,
两人结婚三年,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圆圆”,老二“团团”。现今,圆圆八岁,
团团五岁。小兄弟俩活像他们的名子那样,全都长的胖嘟嘟,肉乎乎,大大的眼睛,
高高的鼻梁,红扑扑的小嘴,各有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一笑俩酒窝,
眉里眼里都透着股机灵气,嘴巴又甜,见了老人叫爷爷奶奶,见了年轻的叫叔叔阿姨,
真是人人见了人人爱,个个见了个个夸。叶收早年学过劁猪骟羊的手艺,只要人勤快,
骑上车子三里五乡一转悠,不愁没进项。一双老人虽已都年过花甲,可身板硬朗,精神好,
见天在汽车站门口摆个瓜籽水果摊摊,赚下的钱足够老两口吃喝花销,根本不用他操心。
剩下他们一枝亲亲四口,儿子活泼可爱,媳妇能干贤惠,小日子真是比蜜还甜,然而,
叶收心里仍是老大不满足,眼见这几年,左邻右舍、连连暴发,东家开旅社、西家办商店,
钞票大把大把地赚,一座座小洋楼拔地而起。想想自己,光靠劁猪骟羊,终究发不了大财。
叶收便毅然丢了手艺改做生意。但是,由于他一心急发财,对顾客下刀子太狠,
又总想弄虚作假,坑人骗人、所以,不管他做何生意,
最长不过半年或三个月便自己砸了自己的牌子,亏本赔钱不说,还落得名声颇臭。
想发财急忙发不了,叶收急得眼里几乎要淌血,回家便拿老婆孩子出气。不是打娃娃,
就是骂史芹芹,没本事,挣不来钱。并说人家谁谁的老婆卖成衣赚了多少多少,
谁谁的媳妇卖布匹,不足三年,给家里盖了座二层楼,唯有自己老婆窝囊废,
大子挣不来一个,只会吃死男人,养活她简直不如养活一头猪。史芹芹气不过,
顶他道:“你少糟蹋人,要不是俩娃拖累,别人能干的事我也能干。”叶收撇嘴道:“咦,
看把你能的,你要是真能出门挣钱,我情愿变婆娘侍候你。”“你说话算数?
”“不算数我是地下爬的!”“那好,从明起咱俩就打个颠倒。”史芹芹说到做到,
果真找亲戚朋友,凑了本钱,跟人做开了布匹生意。叶收留在家里管家管孩子。
史芹芹不放心,便又请了叶收的表妹翠玲来帮忙。翠冷刚满十八岁,虽只念过小学,
倒还聪明。她到了叶家后,家务操持的头头是道,孩子也管的好,使叶收省了不少心。
叶收满心盼望妻子能挣大钱,尽快圆了自己的发财梦。无奈,史芹芹也是初做生意,
一缺经验,二少门路;再加上这几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所以,尽管她辛苦奔波没少受,
却总也赚不了啥钱,叶收不耐烦,一心想别谋生财之道。叶收家住县城西关村,紧靠西环路,
长途汽车站就坐落在西环路西侧。因此,路两边国营、集体、个体旅社比比皆是。其中,
有不少个体旅社就是叶收他们村上人开的。自打妻子外出做生意,家里有翠玲帮忙,
自己闲时间多了,叶收有事没事总爱往那些个体旅社跑,看那些南来北往的生意人打麻将,
听他们讲生意经,讲外边的野闻趣事。不过,叶收最爱听的,还是那些有关“野鸡”的故事。
而且,他渐渐从中受到启发,萌生出一赚钱门路,把主意打在了翠玲身上。
叶收先用哄骗利诱手段占有了翠玲。等发展到翠玲离不开自己,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时候,
他便摊了牌,要翠玲和自己一起合伙做皮肉生意,三七开成。
翠玲本就是个既无知又轻浮的姑娘,自从和表相夫有了那事,更无羞耻之心。
又见有钱可赚也便点头答应。但他们知道,做这事必须要紧瞒过史芹芹。
史芹芹的规律是白天跟会进货,晚上回家。所以,叶收他们的肮脏勾当便放在白天进行。
几次得手,叶收心下窃喜,干如此营生,不光轻松,且收入可观,他唯愿上帝保佑,
平安无事,财路绵长。谁知老天不作美,叶收和翠铃的肮脏勾当终于败露,
被史芹芹碰到当面。史芹芹问清情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本想告发,
但是经不住翠玲苦苦跪求,要她顾及自己的名声,说自己才十八岁,以后还要嫁人。
史芹芹想想,这事本来主要怪自家男人,也就咬咬牙忍了。史芹芹打发走翠玲,
便向叶收提出坚决离婚。叶收则坚决不离,凭心而论,
他打心眼里承认史芹芹是位难得的好媳妇,自己实在舍不得。事情僵持了两三个月,
史芹芹主意不变,叶收也只好同意离婚。但他提出一个条件,两个儿子必须归自己,否则,
自己宁可拖一辈子。史芹芹一心为能早日脱离叶收,最终答应了他的条件。办完离婚手续,
史芹芹在别处租了一间房,继续做她的布匹生意。叶收硬留下两个儿子,
自有他自己的打算:因为他清楚儿是娘心一块肉,只要自己留下儿子,史芹芹就会牵肠挂肚,
久而久之,就有复婚的希望。而史芹芹则明确表示,即使自己一辈子再不嫁人,
也绝不会跟他叶收复婚。复婚无望,叶收便四下张罗为自己寻找对象,无奈多数女方,
一听说他有俩儿子,就望而却步。此时,他才稍稍后悔,怨自己当初不该鬼迷心窍,
留下圆圆团团俩拖累。有心将儿子送人,父母又坚决不允。当初离婚,他父母就不同意。
老人虽不明事情就里,但敢肯定是自家儿子不好,可劝熄妇又劝不转,便只好听之任之。
如今,听说儿子又要把孙子给人,气即不打一处来。他父亲叶老壮指着他的鼻子道:“畜牲,
圆圆团团是叶家的根,你不要,我要,想给人,没门!”当下,便把孙子接到了自己身边,
精心抚养。叶收找媳妇心切。他深知,要想找一个可心女人,必须要有好的条件。于是,
他用原来和翠玲做皮肉生意的肮脏钱,又找亲戚朋友借了笔债,将家里内外装修一新,
并添置彩电、冰箱等家用电器,对外只说自己做生意发了财,俨然一个新的暴发户。
经过多番努力,叶收终于如愿以偿,将寡归张秀香娶进了屋里。张秀香小叶收两岁,
前夫因车祸丧生,给她丢下一个六岁的女儿丫丫。梅开二度,因两个都是过来人,
更懂夫妻间的事。随结婚,叶收和张秀香真个好的如胶似漆。
张秀香曾亲口告诉过和自己相好的姐妹,说他们成亲两个月,从来没在两个被窝里睡过,
一晚上要干好几回。闲谈中,张秀香也曾问起叶收和前妻离婚的原因,叶收竟随口捏造说,
史芹芹常年在外跑生意,勾引下了野汉,自己不愿戴绿帽子,才坚决离了婚。
张秀香心底不坏,婚后不久,她便私下劝叶收说,自己以前没过来也就不说了,如今进了门,
若再将小兄弟俩放在公婆处,别人会说闲话,骂自己当后娘的容不得人。
她要叶收接回了圆圆和团团。通过几天相处,三个孩子倒还蛮合得来。两人便商议,
说等圆圆和丫丫将来长大,就让他们结婚,子母婆妇,关系好处,家庭一定会和睦相亲。
然而,日子一长,就出现了矛盾,原因大都是出在孩子们身上,她说他骗了他娃,
他说她骗了她娃,常常打不完的嘴官司。时间长了,双方便有了隔阂,最后,
竟闹到势不两立的地步。张秀香一气之下,抱上丫丫回了娘家。张秀香一走一个月,
叶收几次带上礼品去叫她,她硬是不回来。叶收急得坐卧不宁。他既要奔生计,又要管孩子,
实在狼狈不堪。有心仍将圆圆团团送回父母身边,可不久前,他妈因患有高血压,
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成半身不遂,他爹光侍候老伴就够劳累的了,哪还有精神管俩孙子?
史芹芹倒有心要孩子,无奈前不久已结了婚,男方也有一双儿女,男人不乐意,
她也不好勉强。好在丈夫还算通情达理,平常她给孩子们送吃送穿、付生活费,他从不过问,
有时,史芹芹甚至把俩娃接到家里住几天,他也不多嫌。一来二去,圆圆团团路熟了,
小娃想娘,便常去寻妈妈。就在前两天,小兄弟俩还住在史芹芹处。再说叶收到了史芹芹家。
史芹芹见是他,便冷冷地说:“你来做啥?”叶收即答道:“我来接娃。
”史芹芹仍板着脸道:“娃我昨天就送回去了。”叶收立刻吃惊道:“没有呀,我就没见娃!
”史芹芹略怔了怔,继而道:“看是不是到他爷爷奶奶那去了?”于是,史芹芹和叶收,
一前一后赶去问叶父叶母,两位老人也说没见娃们。二人这才慌了神,忙四下寻找,
寻遍了两人所有的亲朋熟人,寻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但仍不见俩娃的下落。
二、冤魂托梦圆圆团团失踪,史芹芹痛不欲生,叶收和叶父叶母也悲痛欲绝。
他们给派出所报了案,值班警察向他们了解了丢娃的经过。
史芹芹先说俩娃先在她那住了两天,因为自己第二天要去远处跟会,丢下四个娃,
一怕丈夫照看不过来,二怕圆圆和团团讨丈夫嫌,便于头天上午将俩娃送往叶家。
她像过去每次一样,只将娃们送到叶收住处附近,眼看小兄弟俩进了门,自己才转身离去。
警察又问她怎么开的门:史芹芹说,圆圆脖项挂的钥匙,他自己会开。问叶收,
叶收说他那天去转乡劁猪骟羊,回来就没见娃,最后他还说,反正娃是从史芹芹处丢的,
她如不交出娃,自己跟她不得毕!史芹芹说他冤枉好人,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几乎打起来,警察忙从中劝阻,并解释说,俩娃究竟如何失踪,现在哪里,谁也说不清,
现在不是大家相互埋怨的时候,而是应该努力寻娃要紧,派出所方面更会尽力而为,
不管哪方面有了娃们的消息,都必须及时通气。从派出所回去,史芹芹和叶收,
分别在县、地、省广播电台、省地电视台以及省报上发了寻人启事,
在电视台和报纸上并附了俩娃的照片。启事中言称,无论是谁,只要能告知俩娃的下落,
或将娃们送回来,他们都必定给以重谢。这件事很快传开来,小小县城议论哗然。有人说,
现在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多,说不定娃们被人贩子拐出去卖了。更有甚者,
还有人说现在有人专门用小娃的脑子、心脏炼药,娃的零件,如肾脏什么的还可以卖大价钱,
说不定娃们给人害了。这些活传进史芹芹耳朵里,差点没把她吓成半疯。她布也没心思卖了,
整天只是一门心思寻找儿子。她寻遍了城里以及随近的下水道、排碱渠、水库、机井,
俩娃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史芹芹简直成了祥林嫂,逢人便问:“你见我俩娃没有?
大的叫圆圆、老二叫团团,俩娃长的可亲可亲,又听话又聪明,你要是见了告诉我,
你要啥我给你啥。”人家摇摇头。见了第二个人,她还是那话:“你见我俩娃没有?
老大叫圆圆、老二叫团团,俩家长的可亲可亲,又听话又聪明,你要是见了就告诉我,
你要啥我给你啥。”人家摇摇头。她见了第三个、第四个仍是照样问下去。再不然,
她就一个人无力地呼唤,圆圆团团回来,妈妈想你们。圆圆团团回来,妈妈想你们。
史芹芹成了县城的知名人物,人们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位可怜的**。为寻娃,
史芹芹还算遍了城里所有的卦摊。有些算卦的,认识她,听说过她的不幸,不忍心骗她,
便总半搪塞半安慰地劝她,让她不要太伤心,说娃们该回来到时候就回来了。
这些人从不收她的卦钱。但也有某些缺德鬼,收了她的钱,就信口开河,
说娃们在哪个哪个方向,哪个哪个方向,史芹芹即信以为真,无论路程多远,
她也要前往寻找打听,结果自然是扑空。但是,她还是要问,还是要算。一天,她听人说,
北边塬上有个神老婆灵的很,她问清地址,便买下重礼,专门搭车前往问神。
史芹芹问神回来,就去找叶收。自从圆圆团团失踪后,叶收也整天失魂落魄似的。
他不再转乡劁猪骟羊,不是烧饼铺靠靠,就是台球桌子前立立,再不然就是喝的醉醺醺。
史芹芹找见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家酒馆喝酒,已喝得醉眼朦胧。
史芹芹冲他道:“我都问过神了,娃没想了,被人害了,害娃的坏东西还不是外人!
”听了史芹芹的话,叶收一声没吭,只是双眼呆呆地盯着史芹芹,手里的半瓶酒流了一桌子。
神老婆本来说的也是不负责任的话,可史芹芹却深信不疑,还专门跑去找叶收,想问个究竟。
她没有问出个子丑卯酉,又把神老婆的话说给旁人,连旁人也认为她说的是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