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秘书处的灯一盏盏。打印机吐纸的声响像这秋天的细雨，茶水间进进出出，咖啡机在角落低低冒着热气。
李桔把今日议程，访客名单，条款修订清单和VDR日记导出提醒，按照顺序叠好，工作细致认真从不拖沓。
她最近总觉得身体像被抽掉了力气，不至于晕，但身上总像被着个沙袋，沉沉的，抬不起力气。可能是秋天下雨太多，有寒湿吧。她给自己泡了杯柠檬热茶，又含了一颗薄荷糖，想把这不适感生生压下去。
MH集团最近也风声鹤唳，因为集团又来了一位“新秘书”，与其说是秘书，不如说是他们的竞争对手。——顾氏医疗资本
顾氏资本虽然有技术和研发团队，但是一家才在国内经营半年的公司，缺乏MH集团的渠道，社会关系和亚太大区市场落地的经验。
于是，顾延川提出了“合作收购”的计划，派秘书先来MH嵌入式对接，协调文件，尽调资料。
这既是合作姿态，也是试探。
大家以为沈宸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
九点半的会议室。
顾氏秘书周明德坐在后排，沈宸和法务，风控正在对细节。苏妍清坐在侧位，翻到标注页面，不用提醒，签字笔已经递到沈宸手边。偶尔法务提到的一些国际上条款的部分，她在提出自己的专业意见，令法务和风控连连称赞。沈宸难得脸上有一股笑意，也满意得点点头。
门外茶水间里，秘书们的“八卦会议”也开得正热闹。
“你们说，沈总和苏秘书，是不是挺配？”
“门当户对，一米九霸总，一米七美艳小白花，天呐，这是养颜CP啊。”
“而且沈总只是抬了抬下颌，苏秘书就把沈总要得文件递上去了，竟然一次都没错。”
“配合这么默契，肯定私底下没少接触。”
“太配了，我要磕他俩的CP。”
李桔抱着资料从茶水间走出来，眼神“唰”地垂下，冷静又克制地开口：“有外人在，还是不要议论别人隐私了，而且苏秘书刚来，这样的传言对女孩子不好。”
大家唏嘘地散了。
李桔的心口起伏，大口呼吸保持着情绪稳定。办公室的灯光太亮了，她抬起头眯起眼，眼眶有点泛红。
——
十一点，周例会。
她站在投影仪侧边，不疾不徐得汇报本周工作，说到第三点时，视线突然模糊，脑子一片空白，打了个踉跄，手里的签字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场内一片安静。
“没事，继续。”沈宸声音不高，像把秩序拉回轨道。他侧过身，把李桔掉地上的笔捡起来放桌上，又顺手把水杯推进，把空调上调了一度，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抱歉。”李桔推了推眼镜，整理了一下深色工作套装。从不会工作出错的她，有点难为情。好在多年来形成了良好的工作习惯，文件内容已经自成框架，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没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更大的脸。
会后，李桔刚坐上工位，手机震动响起。是医院的来电——李衡第二期反应波动，医生建议短期多陪护。她“好”的一声，挂掉电话，打开公司邮箱，写下离职申请的草稿：家长亲人治疗期需要照护，恳请批准。
光标在“发送”上闪烁。她看了看总办门口的灯，把邮件收进“草稿箱”。
下午六点多，李桔整理了下资料，打算晚上带去小衡的病房加班。刚走到电梯门口，一阵晕眩感袭来，她脚下一晃，往前一倒，差点摔倒。有人一把托住她的手肘。
“去哪？”沈宸问。
“……回医院。”她想抽回手，“谢谢沈总，我自己就行。”
“少废话。你这样被周明德看到了，明天我苛待员工的名声就要在顾氏资本传开了。”
李桔不说话了，也对，沈宸是想和顾氏合作的，我不能影响他的名声。
车里异常安静。以前李桔因为工作也坐过沈宸的车，他们有时候会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有时候沈宸会问问李桔弟弟最近怎么样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
李桔侧过脸去看向窗外，晚霞被路灯一点点替换，江沪的秋天其实不算冷，车子开过最繁华的南京路，她看见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梧桐叶掉在地上，被秋雨浸泡，在路灯衬托下没了颜色，被马路上五颜六色的车压得没了生气。
她想，也许她就是这秋叶。春夏为沈宸装点色彩，秋天他要迎来自己的果实，也到了叶子落下的时候。
作为朋友，他不需要她。
作为秘书，他也似乎不需要她了。
沈宸坐在车上，现在也一肚子闷气。李秘书最近好像对他很冷淡，他好想把那晚的事跟她聊聊，告诉她，他被人做局了，无缘无故丢了自己的“第一次”，可是李桔好像根本没有想要了解，一点都不在乎。
而且，她还带着一脖子吻痕，告诉自己，她有男友了。
他们十年的同学，怎么谈恋爱了，不能提前告诉他。
车停到路边，沈宸突然下车大步迈出，并且命令式的口气告诉她：“在车上等我。”
几分钟后，他拎着一个透明袋出来，丢她怀里。
“葡萄糖，生姜糖，维C泡腾片。别在我车上晕倒，我可说不清。”
“谢谢沈总。”她轻声。
车到了医院门口，李桔刚准备下车，沈宸抢先开口。
“明天别来上班了，我给你放一天假，你本来就瘦，现在脸色跟个鬼一样，别让周明德看到了。”死嘴，明明想说让她好好休息，没想到话说出口又变毒舌了。
“好的，谢谢沈总。”李桔语气依旧公事公办，连停顿都像是控制过的。她打开车门，回头礼貌的点点头，走向住院部。
沈宸总觉得他有点变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到了病房，和小衡聊了会，看着他睡下。她把药袋放在桌上，拧开保温杯盖，喝了口温水。电脑屏幕亮起，草稿箱里静静躺着那封离职信。她盯了几秒，把鼠标从发送上移开，点击了删除。
——就再自私一点点，再看他一阵。
就算他要结婚，她也会送上最真心的祝福。
她把这句话在心里念了一遍，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顾氏医疗资本。
周明德在MH跟了一天会议，下了班还回到顾氏给顾延川汇报一遍。
“老板，这就是今天全部会议内容。”
顾延川扶了扶眼镜开口到：“很好，整理出来发我邮箱。另外沈宸新来的秘书工作能力如何？”
“您说李秘书吧，还真不错，中英法语流利，还懂国际法知识，沈总对她挺器重的，一个实习期秘书，都参加重要高层会议了。”
“她不仅能力强，也挺会察言观色的，沈总要什么文件一个眼神，她就懂了。”
“晚上好像还是沈总送她回去的。还有….”
“够了！”顾延川喝止他。“私人情况不需要汇报。”
“明白，顾总。”周明德奇怪叹气，这个大老板平时都笑脸迎人，哪怕对他们秘书也是微笑示人，怎么今天还生气了？
“下次联合会议什么时候？”
“后天，周五。”
“我跟你一起去。”
周明德点头称“是”，心里却犯起嘀咕，
老板不是后天要去实验室盯数据吗？怎么还要跟他去开无聊的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