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根冰冷、雕刻着繁复藤蔓的白银长矛抵住我喉咙时，
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我那刚提交的毕业论文，查重率千万别超过百分之十五。我叫林薇，
一个平平无奇的植物学研究生，为了采集一种罕见的苔藓样本，
我独自一人钻进了这片从未在任何地图上被标记过的原始森林。然后，我迷路了。
就在**着一棵巨大到不像话的古树，绝望地啃着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时，
一群骑着巨鹿、身披月光色铠甲的生物包围了我。他们美得不像真人，耳朵尖尖的，
眼神高傲又疏离。是精灵。我脑子里的玄幻小说DNA动了。领头的那个精灵，
有着一头铂金色的长发和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他就是用长矛指着我的那个。他审视着我，
眉头紧锁，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人类？你怎么敢踏足圣地‘埃尔文’？
”他的声音像冬日的溪流，清冷悦耳，但毫无温度。我举起双手，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我……我迷路了。我没有恶意，我马上就走。”他没理我，
目光落在我身后的那棵巨树上。那是一棵通体银白、散发着微光的巨树，但此刻，
它的叶子大半枯黄，光芒也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我刚才就是被它吸引过来的。
“你碰了‘圣树’伊格德拉？”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危险。我点点头，
又慌忙摇头：“我就靠了一下……”“放肆！”他厉喝一声，
长矛的尖端刺破了我颈间的皮肤，一丝温热的血流了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法兰。”人群分开，
一个头戴枝杈王冠、身穿华贵绿袍的老精灵走了出来。他的气场截然不同，虽然面容苍老，
但眼神深邃如星海。他就是精灵王，艾拉瑞安。艾拉瑞安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我身上，
而是死死地盯着**过的那棵圣树。在他震惊的注视下，我刚才倚靠过的那一小片树干上，
原本死寂的银色树皮，竟然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柔和的绿意。那抹绿意，像沙漠中的一滴水，
让所有精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艾拉瑞安的视线猛地转向我，带着一种狂热的审视。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我的右手手腕上。那里，有一块叶形的红色胎记。
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那双看过万年风霜的眼睛里，竟然涌出了泪水。
“圣树的回应……‘初生之叶’的印记……”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下一秒，
这位统御着整个精灵族的王者，在所有精灵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地、郑重地，向我单膝跪下。
“埃尔文子民，恭迎圣女殿下回归。”长矛从我脖子上移开了。周围的精灵们，
包括那个差点杀死我的法兰，全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我，林薇，
一个为了毕业论文差点把自己饿死在森林里的人类，被精灵王当场认错，成了精灵族的圣女。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个荒唐的误会。我被迎进了他们建立在巨树枝干上的城市，
一座巧夺天工、美轮美奂的银色城邦。我被安排住进了最高处、紧邻圣树的圣殿。
十二个精灵侍女日夜服侍，她们为我沐浴，用沾着晨露的花瓣擦拭我的皮肤；她们为我梳头，
用镶嵌着星辰碎屑的秘银发饰装点我的黑发；她们为我更衣，
那些用月光和蛛丝织成的衣袍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我试图解释。“国王陛下，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叫林薇，是个普通的人类，不是你们的圣女。
”我坐在柔软的苔藓王座上，面对着恭敬垂首的艾拉瑞安，感到坐立难安。艾拉瑞安抬起头，
眼神狂热而坚定：“殿下，您不必怀疑自己的身份。圣树伊格德拉已经沉寂了五百年，
任何精灵触碰它都会被生命力枯竭的它反噬，唯有您，能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还有您手腕上的‘初生之叶’，更是先知预言中圣女独一无二的印记。
”他指着圣殿中央的水晶镜，镜中清晰地映出圣树的景象。我之前靠过的地方，
那抹绿意已经扩散到了巴掌大小，像一块美丽的翡翠，镶嵌在衰败的银白之中。
所有精灵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近乎虔诚的喜悦。他们的希望太沉重了。
沉重到让我无法再说出“我真的不是”。我被告知，
圣树伊"格德拉是整个精灵族的生命之源。树在，则精灵永生不朽，青春永驻。树枯，
则精灵会随之衰老、死亡。五百年来，圣树日渐枯萎，精灵族的新生儿越来越少，
许多年长的精灵甚至已经出现了白发和皱纹，这是灭族的征兆。而预言说，
一位带有“初生之叶”印记的圣女将会降临，用她的生命力重新唤醒圣树，拯救整个精灵族。
他们把我当成了那根救命稻草。我的反驳被他们解读为圣女的谦逊，
我的不安被他们理解为圣女对族人苦难的慈悲。他们用最华丽的辞藻赞美我，
用最谦卑的姿态侍奉我，却用最坚固的牢笼囚禁了我。圣殿之外，是无形的墙。
我不能随意走动，不能接触任何“污秽”的凡物。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坐在圣树下，
进行所谓的“沟通”和“祈福”。我当然沟通不了。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
一坐就是一天。奇怪的是，只要我待在树下，那棵树的绿意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蔓延。
而我，也感觉不到疲惫，反而精神越来越好。也许，我真的有什么特殊体质？
在这种自我怀疑和被动的接受中，我度过了一个月。我开始习惯了精灵们的美食、华服，
也开始习惯了他们狂热的崇拜。我甚至，对那个曾经用长矛指着我的法兰，
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法兰，圣殿骑士团的团长，被国王指派为我的贴身护卫。
他依旧沉默寡言，表情冰冷。但他会默默地在我长时间**后，递上一杯温热的花蜜。
会在我无聊地拨弄池水时，用风系魔法卷起水珠，为我变幻出各种小动物的形态。
会在我夜里因为陌生的环境惊醒时，告诉我，他就守在门外，一步也不会离开。他的温柔，
是克制的，是沉默的，像月光下的冰泉，冷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我以为，
他或许对我……直到莉拉的出现，将我所有天真的幻想，击得粉碎。那天，
是一年一度的“星辰祭”。按照传统，圣女要主持祭典，为圣树祈福。
我穿着生平最华丽的祭祀长袍，站在圣树的最高枝干搭建的祭台上，
俯瞰着下方成千上万的精灵子民。他们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和崇敬。
巨大的虚荣和不真实感包裹着我。就在我准备按照艾拉瑞安教我的那样，
念出那些拗口的祈祷词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一个卑贱的人类，
凭什么站在圣树之巅！她是个骗子！”人群骚动起来。
一个穿着银色铠甲、容貌绝美、气质却无比高傲的女精灵，排开众人，走到了祭台之下。
她和我差不多年纪，一头耀眼的金发，碧绿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嫉妒和怒火。“莉拉！
退下！”艾拉瑞安国王厉声呵斥。“我不退！”那个叫莉拉的女精灵高昂着头，直视着我，
“王，您被她骗了！五百年来，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初生之叶’的印记，
应该出现在我们银月家族的血脉中！我，莉拉·银月，才是预言中真正的圣女！
”她猛地扯开自己右手的手套，高高举起。在她的手腕上，赫然也有一块叶形的印记。
颜色比我的略淡，是浅红色的。全场哗然。两个圣女？我愣住了。
我看着她手腕上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胎记，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艾拉瑞安国王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莉拉的印记，眼神复杂。
莉拉冷笑着看着我，充满了挑衅：“怎么，骗子，无话可说了吗？
你不过是恰好和圣女殿下拥有相似的印记，又恰好走了狗运，能够亲近圣树罢了！
你这个窃贼，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荣耀！”“够了！”艾拉瑞安打断了她，
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莉拉，圣树选择了她，这就是铁证！
”“圣树只是在回应‘初生之叶’的印记，而不是在回应她这个人类！
”莉拉毫不示弱地反驳，“只要让**近圣树，我也一定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比她更好！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各位，你们真的愿意把精灵族的未来，
交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手上吗？她会衰老，会死亡，她的生命短暂而污浊，
怎配引领我们走向永恒？”她的话，
精准地戳中了精灵们内心深处对异族的排斥和对自身高贵血统的骄傲。
广场上开始出现窃窃私语。那些原本狂热崇拜的眼神，渐渐变得怀疑、审视、甚至敌意。
我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只觉得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法兰。
他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希望从他那张冰冷的脸上，
看到一丝一毫的信任和支持。然而，我失望了。法兰的眉头紧锁，他看着我，又看看莉拉，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动摇。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我。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莉拉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她向前一步，
声音传遍整个广场：“为了证明我所言非虚，我请求与这个人类骗子，
一同接受‘血脉圣泉’的洗礼！圣泉会甄别出最纯净、最高贵的精灵血脉，到那时，
谁是真正的圣女，谁是卑劣的窃贼，将一目了然！”“血脉圣泉？
”我听到周围的精灵侍女发出了惊呼。艾拉瑞安国王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厉声道：“不行！
圣泉之力太过霸道，她只是个人类，根本承受不住！”“那正好！”莉拉笑得残忍，
“就让圣泉洗去她身上的污秽，也洗清我们精灵族的耻辱！”“我同意。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说话的，是我。
我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或怀疑、或期待、或幸灾乐祸的脸，看着莉拉势在必得的傲慢，
看着艾拉瑞安国王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也看着法兰那张写满动摇的脸。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被他们推上神坛，不是因为我是谁，而是因为我“是”谁。现在，
可能有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我就成了一个需要被检验的赝品。我的尊严，我的人格，
在他们所谓的种族未来面前，一文不值。“我同意接受洗礼。”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我有一个条件。”我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法兰。
“我希望由法兰团长，亲自护送我前往圣泉。”法兰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
对上我的视线，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艾拉瑞安国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准。”他或许以为，我是想用法兰来保护我。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想做的，是彻底撕碎自己心中那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
血脉圣泉位于圣树根部的地底溶洞中。那是一汪散发着银色光辉的泉水，
据说蕴含着精灵族最原始的生命魔力。我和莉拉一左一右，站在泉水边。
艾拉瑞安国王和几位精灵长老站在我们身后，神情肃穆。法兰，就站在我的身侧。
他离我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雪松气息。从刚才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人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莉拉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跪下来求我，
或许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作为我的奴仆活下去。”我没有理她，只是侧过头，看着法兰。
“法兰，”我轻声问，“你信我吗？”他没有看我，目光投向别处，
声音低沉：“我……只相信圣泉的裁决。”我笑了。是啊，他只相信圣泉的裁决。
他从不曾相信过我，林薇。他所维护的，不过是那个被安在我头上的“圣女”头衔。
当这个头衔出现争议时，我这个人，也就不再重要了。那一个月的默默守护，
那看似温柔的细节，原来都只是对他职责的忠诚，和对“圣女”这个符号的敬畏。
是我自作多情了。“好。”我轻轻地说出一个字，然后转过身，
面向那汪看似美丽的致命泉水。“我准备好了。”艾拉瑞安国王点了点头，
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随着他的吟唱，整池圣泉开始沸腾，银色的光芒越来越盛，
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进去吧。”他命令道。莉拉高傲地扬起下巴，率先踏入了泉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