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明显醉意、却又充满得意和贪婪的男声,瞬间通过高音喇叭,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云顶’?哈!那就是老子的提款机!甲方那帮傻X懂个屁!材料?用点便宜的怎么了?标号低点怎么了?监理?塞点钱就搞定了!老子手指头动动,油水就够吃半年!…工程款?嘿嘿,挪点出来先救救急,**那边催得紧…等后面再想办法平账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声音,赫然正是陈锐!
喧闹的现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风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愤怒的家属忘记了哭喊,推搡的人群停下了动作,维持秩序的保安也呆立当场。媒体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采访台上小吴手里那个小小的手机,也对准了泥地里那个瞬间石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陈锐。
他停止了磕头,保持着那个卑微的跪姿,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泥浆、血污和泪水,混合成一种极其肮脏可怖的颜色。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置信的惊恐,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那喇叭里传出的,是他自己的声音!是他几个月前在酒桌上,得意忘形时吐露的“真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也清晰地烙在现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的火山爆发!
“是他!就是这个畜生!”
“挪用公款!偷工减料!草菅人命!”
“报警!抓他!枪毙他!”
“打死他!别让他跑了!”
人群彻底疯狂了!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警戒线!无数愤怒的身影,带着滔天的恨意,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个跪在泥地里的身影!
陈锐看着那汹涌而来、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的愤怒人潮,脸上的惊恐瞬间达到了顶点,扭曲变形。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尖叫:“不——!!!”
尖叫未落,他猛地从泥地里弹起来,像一只受惊的、慌不择路的野狗,转身就想跑。但晚了。
一只沾满泥浆的破旧劳保鞋,带着千钧的愤怒,狠狠踹在他的后腰上!
“啊!”陈锐惨嚎一声,被踹得向前扑倒,再次重重摔进泥水里。
紧接着,无数的拳头、脚、随手抓起的石块、烂菜叶…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他蜷缩起来的身体上。怒骂声、哭喊声、殴打声,混杂在一起。
“打死他!”
“畜生!”
“偿命!”
陈锐在泥水里翻滚、哀嚎、求饶,声音凄惨无比,却瞬间被淹没在愤怒的浪潮里。他的眼镜被打飞了,西装被撕烂了,脸上身上迅速布满青紫和血痕,泥水裹着血水,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在泥潭里挣扎的、肮脏的怪物。
我站在人群外围,冷冷地看着。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给我带来无尽耻辱的男人,在泥泞和拳脚中翻滚、哀嚎。看着他的尊严被彻底碾碎,看着他的人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毁灭。
高音喇叭里,他那些贪婪狂妄的醉话,还在循环播放着,像一首为他量身定做的、通往地狱的丧钟。
冰冷的快意,如同最醇烈的毒酒,顺着脊椎一路烧上来,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微微发颤。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只是他应得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