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借心

我们村的女人，生来无心，是靠「借心」续命的人偶。二十岁是最后期限。我妈打来电话，

冷冰冰地问我：「已经是第十八个了，还不合适吗？」我看着熟睡的男友，

微微一笑：「这回的心，十分合适。」1.沈澈的呼吸均匀绵长，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额头。

他的心脏在我的掌心下，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咚、咚、咚。」

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我贪婪地感受着这份独属于我的生命力，

眼底的笑意却一寸寸冷了下去。明天就是我的二十岁生日，也是我的死期。除非，

我把沈澈的这颗心，完好无损地移植到我的胸腔里。手机在枕头下震动，屏幕上「妈妈」

两个字，像一道催命符。我悄悄起身，走到阳台接通。「林溪，第十八个了，找到了吗？」

电话那头，我妈声线发冷。我们村的女人，是无心的怪物。出生时胸腔里只有一个空洞，

靠着一种特殊的草药吊着一口气，直到二十岁。二十岁前，

必须找到一个心甘情愿为我们去死的男人，「借」走他的心，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活下去。

「找到了。」我低声道。「这次的满意么？」我脑海里浮现出沈澈的脸。他会在我生理期时，

提前一个小时起床为我熬好红糖姜茶。他会记住我所有不经意说过的喜好，

然后在某个平常的日子里，像献宝一样捧到我面前。他会带我见他所有的朋友，

骄傲地宣布：「这是我打算娶回家的姑娘。」他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好的男人。

也是最适合的一颗「心脏」。「很满意。」我说完，听见我妈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别再像前十七个那样心软了。林溪，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必须活着。」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干脆利落。我看着玻璃倒影里自己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心软？是的，

我心软了十七次。每一次，都在最后一刻放走了那些男人。可这一次，我没有退路了。

这几天，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衰败的迹象。胸口时常传来密集的刺痛，呼吸也变得困难，

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我不能再等了。回到卧室，沈澈不知何时醒了。他靠在床头，

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我，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溪溪，怎么了？

做噩梦了？」他向我伸出手。我走过去，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他的胸膛温暖而坚实，

那颗心脏的跳动透过薄薄的衣料，再次清晰地传来。「我没事，」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冷。」「傻瓜，窗户都没关。」他轻声责备着，起身去关窗，

又把我往被子里掖了掖，「快睡吧，明天可是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惊喜？

我的心狠狠一沉。明天，他也会收到一份来自我的，「惊喜」。2.第二天清晨，

我是在一阵尖锐的门**中惊醒的。沈澈已经不在身边，客厅里传来他和人交谈的声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披上外套走出去。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

姿态高傲地打量着这间公寓，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是沈澈的妹妹，沈瑶。她一见到我，

漂亮的脸上就满是敌意：「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朋友？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沈澈的脸色沉了下来：「沈瑶，注意你的言辞。」「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沈瑶冷眼盯着我，

「林溪是吧？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我们沈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我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沈澈把我护在身后，语气冷硬：「沈瑶，道歉。」「凭什么？哥，

你是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

哪点配得上你？」沈瑶的声音又尖又利，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我心上。是，

为了方便「借心」，我们村的女孩都会被伪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身份。在外人看来，

我就是个除了脸蛋一无所有的穷丫头。「她配不上，谁配得上？你介绍的那些千金**吗？」

沈澈显然被激怒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我不！爸妈让我来，

就是看看你找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沈瑶不依不饶，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指着我的手腕尖叫起来，「哥！你居然把奶奶的镯子给了她？你疯了！」我下意识地缩回手。

那是我和沈澈交往一百天时，他送给我的。他说，这是他奶奶的遗物，只传给沈家的长孙媳。

当时的我，有多感动，现在的我，就有多难堪。「她也配戴奶奶的镯子？赶紧给我摘下来！」

沈瑶说着，竟直接伸手来抢。「够了！」沈澈猛地打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沈瑶踉跄了一下。

「沈澈！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沈瑶的眼圈瞬间红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公寓里的气氛降至冰点。就在这时，我的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眼前阵阵发黑。

我闷哼一声，扶住了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溪溪！你怎么了？」沈澈立刻紧张地扶住我，

脸上满是担忧。「我……我没事，老毛病了。」我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还装！

我看你就是想用这招博同情！」沈瑶在一旁凉凉地开口。沈澈打横将我抱起，快步走向卧室，

路过沈瑶身边时，声音冰冷，「滚出去。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他把我放在床上，

手忙脚乱地给我倒水，又拿来我的常备药。看着他焦急的模样，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苦涩的黄连水里。他对我这么好，我却要取他的性命。

沈瑶的哭闹声和摔门声从外面传来，最终归于平静。沈澈坐在床边，握着我冰冷的手，

轻声说：「溪溪，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我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越是这样，

我心里的罪恶感就越是浓重，几乎要将我吞没。或许，我真的不该选他。可是，

已经来不及了。我妈寄来的东西，就藏在衣柜的最深处。一把锋利的乌木短刀，

和一包能让人陷入深度沉睡，心脏却依旧保持活力的草药。今晚，就是我动手的最后时机。

3.沈澈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他大概是怕我因为沈瑶的事难过，变着法地哄我开心。

他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我爱吃的菜。饭后，又捧出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烛光摇曳，

映着他温柔带笑的眼睛。「溪溪，二十岁生日快乐。」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许个愿吧。」我闭上眼睛。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沈澈。这样，

我就不会如此痛苦，如此挣扎。「许了什么愿？」他笑着问。「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切蛋糕时，我的手一直在抖。沈澈握住我的手，

带着我一起切下了第一刀。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我却觉得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晚上，

我借口不舒服，早早地躺回了床上。沈澈端来一杯温牛奶，里面已经按照我的「习惯」，

被他放好了助眠的药物。他不知道，这只是普通的维生素。真正的好戏，在后面。

我看着他喝下那杯我为他准备的水，里面放了我妈寄来的草药粉末。无色无味，见效很快。

「溪溪，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他躺在我身边，将我拥入怀中，

满足地叹息。「好。」我应了一声，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很快，

他的呼吸就变得沉重而均匀。时机到了。我轻轻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衣柜前，

从最里面的角落里，取出了那个黑色的布包。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我一步一步走回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沈澈睡得很沉，

俊朗的眉眼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我伸出手，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颊，他的眉毛，

他的嘴唇。对不起，沈澈。对不起。我举起短刀，对准了他心脏的位置。只要刺下去，

再用村里秘传的手法，就能取出那颗鲜活的心脏。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刀柄。

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滴砸在他的胸口，晕开小小的水渍。不可以。我做不到。

我不能杀了他。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去他妈的「借心续命」，

去他妈的活下去！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杀死我爱的人，那我宁愿去死！我猛地收回手，

将短刀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我最后看了一眼沈澈，

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我宁愿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静静地迎接死亡。

然而，我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溪溪，

你要去哪儿？」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我猛地回头，

对上了一双清醒无比的眼睛。沈澈正半靠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哪里还有半分昏睡的模样。「游戏才刚刚开始，怎么能提前离场呢？」

4.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他没睡着？他怎么会没睡着？我妈给的草药，

足以让一头牛睡上三天三夜。「很惊讶？」沈澈缓缓坐起身，顺手开亮了床头的灯。

柔和的光线瞬间将他笼罩，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他拿起被我扔在地上的乌木短刀，

在指尖把玩着，嘴角噙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笑。「这把刀，做工不错。

你们村里，人手一把吗？」我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你……你什么时候……」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替我说完，轻笑一声，「从你接近我的第一天起。」我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

「不可能……」「没什么不可能的。」沈澈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

那个他亲手为我戴上的玉镯，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镣铐，「我找了你们很久了，

『无心村』的人。」无心村。这是我们村子真正的名字。

一个几乎不存在于任何地图和记载上的地方。他到底是谁？「你……你想干什么？」

我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干什么？」沈澈站起身，一步步向我逼近。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我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让我安心的薄荷味，

此刻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当然是……请君入瓮。」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林溪，你演得很不错。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你的目的，

可能真的会爱上你。」他的话像一把刀，将我最后一点幻想残忍地剖开。原来，那些温柔，

那些体贴，那些深情，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他演给我看的。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我曾亲吻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却写满了算计和嘲讽。「你费尽心思地演戏，

就是为了……」为了什么？杀了我？「为了这个。」沈澈没有回答我，而是拉着我，

走到了书房门口。他输入一串密码，又进行了指纹和虹膜识别。

厚重的书架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通往地下的，闪着金属冷光的通道。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里，居然有一个我从未发现过的密室。他拉着我走下台阶，

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出现在我眼前。

各种我看不懂的精密仪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实验室的中央，

摆放着一张手术台。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实验室尽头的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

玻璃墙后面，是一个和我这里一模一样的房间，而房间里，一个女孩被牢牢地绑在手术台上，

嘴巴被堵住，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是林薇！我的堂妹！她比我小三个月，

也来到了这座城市「借心」。前几天她还打电话向我炫耀，

说她找到了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富二代。「你把她怎么了？」我厉声质问。沈澈轻笑一声，

将我狠狠地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他走到一面操作台前，按下一个按钮。实验室里响起一阵冰冷的机械女声。

「『换心』计划最终阶段启动，准备匹配捐赠者数据……数据匹配成功。」「捐赠者：林溪。

」「受赠者：沈瑶。」我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沈瑶？那个娇纵蛮横，

对我充满敌意的沈瑶？沈澈做这一切，是为了给沈瑶换心？「很意外，对不对？」

沈澈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我亲爱的溪溪，你以为你是猎人，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猎物。」他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

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疯狂与偏执。「我妹妹的心脏，天生衰竭。医生说，

只有换心才能活下去。可是，合适的供体太难找了。」「直到我发现了你们——无心村。

一群拥有着特殊体质，心脏充满强大生命力的『怪物』。」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

冰冷得像一条毒蛇。「你们的心，是最好的『容器』。纯净，强大，完美。」「所以，

你接近我，假装爱上我，就是为了我的心脏？」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那些甜蜜的过往，那些海誓山盟，原来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不然呢？」他笑得残忍，

「你真以为我会爱上一个想挖我心的怪物？」「林薇也是你抓来的？」「没错。

多一个备用选项，总是好的。可惜，她的匹配度不如你高。」沈澈站起身，拍了拍手，

「好了，故事讲完了。林溪，准备好做最后的贡献了吗？」几个穿着白大褂，

面无表情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向我逼近。我绝望地看着沈澈。这个我爱过的男人，

亲手为我编织了一场爱情的幻梦，又亲手将我推向了地狱。我恨他。更恨我自己。

如果我没有心软，如果我一开始就杀了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不。不对。

我忽然想起我妈挂电话前说的那句话。「林溪，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必须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