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外卖事件后，我消停了几天。
我以加班为由，连续三天没有给她带饭。
张倩倩的脸，也连续三天都阴沉沉的。她每天中午都对着外卖唉声叹气，朋友圈也不发了，办公室里充满了低气压。
到了第四天，她大概是憋不住了。
午休的时候，她端着杯热水，坐到了我旁边的空椅子上。
“未未，”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嗯，有点。”我盯着电脑屏幕，头也没抬。
“哎，你们文案就是辛苦。”她叹了口气，开始铺垫，“不像我们商务，看着风光，其实都是虚的。你看我，现在怀孕了，什么业绩都做不了，天天在公司里混日子。”
我没接话。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说真的，未未，我特别佩服你。不仅工作能力强，还会生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得那么精致。不像我，嫁了人，跟没嫁一样。”
她开始卖惨了。
“我老公，你也知道，就是个直男，什么都不懂。我婆婆呢，思想又老旧。我要不是在公司里有你，我这怀孕的几个月，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说着，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要是再不表态，她就能当场哭出来。
“别这么说，”我只能转过头，看着她，“都是同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立刻抓住我的手，脸上多云转晴，“未未，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没吃你做的饭，我吃什么都没胃口。宝宝好像也不高兴，在肚子里都不怎么动了。”
这帽子扣的，我叹为观止。我不给她做饭，都能影响到胎动了。
“我……我今天晚上，特别想吃酸汤鱼。”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盼，“我听说，孕妇吃鱼，宝宝会变聪明。未未，你会做吗？”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我想吃”的脸，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我承认，我就是有点“圣母”心。看着一个孕妇，用这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我，我真的硬不起心肠。
“……会。”我听见自己说。
“太棒了！”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那明天……？”
“嗯。”我点点头。
“爱你！未未！你就是我的神！”
第二天中午，我打开便当盒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闻到了一股酸爽开胃的香气。
我特意用了保温效果最好的饭盒。一份酸汤龙利鱼，一份番茄炒蛋，还有一份清炒时蔬。
张倩倩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未未！我爱死你了！”她抱着饭盒，激动得无以复加。
那天中午的朋友圈，她写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情真意切。
“有一种幸福，叫做我的同事叫林未！孕晚期突然想吃酸汤鱼，结果第二天我的神仙同事就给我安排上了！这鱼片嫩滑，汤汁酸爽，我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宝宝今天在肚子里游得可欢了！#神仙同事#孕期小确幸#感恩”
从那以后，张倩倩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她不再满足于我做什么她吃什么。她开始了“点餐”服务。
今天说，“未未，我最近有点贫血，明天能吃点猪肝吗？”
明天说，“未未，医生让我多吃点粗纤维，明天能做个炒杂菌吗？”
后天又说，“未未，我老公说他想尝尝你做的红烧肉了，你明天能不能多做一点，我给他带回去？”
我从一个“爱心便当提供者”，彻底沦为了她的“专属孕妇食堂阿姨”。
我每天下班，都要先接收她的“点餐”微信，然后再去菜市场采购。我的生活，完全被她的口味和需求绑架了。
我不是没有过怨言。
但每次看到她抚着肚子，一脸幸福地吃我做的饭，听到她说“宝宝今天又长大了，肯定是因为未未阿姨的饭有营养”，我心里的那点不爽，就被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冲淡了。
也许，我是有点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顾言又找过我一次。
还是在茶水间。
“林未，”他看着我，开门见山，“你打算给她做饭做到什么时候？她生完孩子，你是不是还要给她做月子餐？”
我被他问得一愣。
“我……没想那么远。”
“你该想想了。”顾言的眼神很认真，“你的善良很珍贵，不应该被这么廉价地消费。张倩倩她，不是在把你当朋友，她是在利用你。”
“她没有……”我下意识地反驳。
“是吗？”顾言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嘲讽，“那你知不知道，她跟她老公说，你是为了学做饭，才主动要求给她带饭的？她跟她婆婆说，你是因为暗恋她老公，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你说什么？”
“上周末公司聚餐，她老公喝多了，跟我们部门的小王说的。”顾言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她说，你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没人要，就想学点厨艺，以后好嫁人。她给你这个机会，是‘提携’你。”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日行一善”，在她眼里，竟然是这么不堪的动机。
我成了她口中，那个为了嫁人而处心积虑讨好她的，可悲又可笑的大龄剩女。
而她，是那个给我机会“实习”的，高高在she_N的神。
我端着水杯的手，不停地发抖。
“林未，”顾言看着我，放缓了语气，“收回你的善良吧。有些人，不配。”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菜市场。
我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没睡。
第二天，张倩倩的“点餐”微信准时发了过来。
“未未小宝贝，我今天想吃糖醋里脊~[飞吻]”
我看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拿起手机，回了两个字。
“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