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咔哒声，和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窗外早就黑透了，
CBD的霓虹灯透过落地窗，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空气里有种消毒水和隔夜咖啡混合的怪味。我揉了揉发僵的后颈，把最后一份标书检查完，
点了发送。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戒指在抽屉深处一个丝绒小盒里躺了三年。周叙不喜欢公私不分。他是这么说的。
电梯下行键亮着。我盯着金属门模糊的倒影，里面映出一张被高强度工作熬得有点脱相的脸，
眼下的乌青粉底也盖不住。这就是欧阳瑾，周叙隐婚了三年的妻子，
也是他手下那个加班到最晚的策划部总监。“叮”一声脆响，电梯门开了。周叙站在里面。
他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
三个月前那场该死的车祸没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眼神变了，看我的时候，
像看一件公司标配的办公家具，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他旁边站着林璎珞。
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刚毕业，像一颗挂着露珠的青葡萄，年轻得晃眼。
她穿着一条米白色连衣裙，手里捧着杯奶茶，吸管上还沾着一点粉色的口红印。“周总。
”我点了下头，走进去，按了一楼。电梯门缓缓合拢。空气凝固了。
只有电梯运行的低沉声音。“欧阳总监又加班到这么晚啊？”林璎珞的声音清脆，
带着点刻意的甜腻，“好辛苦。”她自然地往周叙身边靠了靠。周叙“嗯”了一声，
目光落在电梯楼层不断变化的数字上，并没有看我。“还好，赶个进度。”我盯着自己鞋尖，
声音没什么起伏。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周总，您看，我刚才提的那个创意，
就是关于情人节线上活动的……”林璎珞转向周叙，身体语言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和依赖，
“您觉得用‘怦然心动’这个主题怎么样？我灵感一下子就来了呢！”周叙侧过头，看着她。
他脸上那种专注的神情，我太熟悉了。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我，眼睛里有星星。车祸后，
星星灭了，现在那点微弱的光亮，似乎转移到了林璎珞身上。“创意不错，切入点很新颖。
”周叙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回头把详细方案发我邮箱。”“真的吗？
太好了！谢谢周总！”林璎珞的声音雀跃起来，脸颊飞起红晕，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眼神里有点得意的探究。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周叙很自然地伸出手臂，
虚虚地护在林璎珞身后，让她先出去。那个保护性的姿态，像针一样扎进我眼里。他走出来，
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我闻到他身上干净的须后水味道，
混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林璎珞的甜腻香水味。“欧阳总监，”他开口，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公事公办，“明早九点，项目例会别迟到。”“知道了，周总。
”我没看他，径直走向大门外的寒风里。身后传来林璎珞娇俏的声音：“周总，
我的车送去保养了，能麻烦您……”“走吧，我送你。”周叙的声音低沉悦耳。
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我裹紧了大衣。地下车库的方向，隐约传来跑车引擎启动的轰鸣声。
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副驾的位置，现在坐的是另一个女人了。心脏那块地方，像是被冻硬了，
又冷又沉。项目例会开得火药味十足。
林璎珞负责的情人节线上活动方案被几个老资历的经理挑了一堆刺，说华而不实，落地性差。
小姑娘咬着唇，眼圈都红了，求助地看着主位上的周叙。周叙皱着眉，
手指敲着桌面：“欧阳，这个项目你们策划部是主导，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我翻着手里的方案，
条理清晰地列出几个关键数据支撑的风险点，然后给出调整建议：“……所以，
主题可以保留‘怦然心动’，但具体玩法需要更下沉，结合实体店引流，
预算分配也要重新规划。过于理想化的方案，执行起来容易崩盘。”“可是欧阳总监，
”林璎珞急了，声音带着委屈，“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这种浪漫的感觉啊，
您是不是……太保守了？”保守？我抬眼看向她。她立刻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
“市场部前期调研数据支持欧阳总监的判断。”周叙开口了，语气不容置疑，
“方案按欧阳总监的意见修改。林璎珞，你配合欧阳总监，多学习。”他看向我，“欧阳，
辛苦你带带新人。”“好。”我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散会后，我抱着笔记本回自己工位。
茶水间里隐隐传来林璎珞带着哭腔的声音：“……她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在周总面前挑刺，
显得她多厉害似的……周总，您看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脚步没停，直接推门进去。
林璎珞正对着周叙哭诉，看到我，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周叙背对着我，
手里端着杯咖啡。他转过身，看到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欧阳总监……”林璎珞怯怯地叫了一声。“策划案修改意见我邮件发你了，
下午两点前给我初稿。”我走到咖啡机前，拿起自己的马克杯，声音平静得像在布置任务。
“是……好的。”林璎珞小声答应。“周总，”我侧头看向周叙，“如果没什么事，
我先去忙了。”周叙看着我，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去吧。
”下午一点五十分，林璎珞抱着修改好的方案，期期艾艾地站在我办公桌旁。“欧阳总监，
我改好了……您看看……”她把文件递过来。我接过来，翻开。改动敷衍，避重就轻，
关键数据依旧模糊。我拿起红笔，开始圈画。林璎珞站在旁边，身体微微发抖。
当我圈到第三处明显的数据错误时，她突然低呼一声。“啊！
”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和滚烫液体溅开的动静。我猛地抬头。
林璎珞手里那杯刚冲好的热美式，不知怎么泼了大半出来，
褐色的咖啡渍迅速在她米白色的裙摆上洇开一大片，冒着热气。
有几滴滚烫的咖啡也溅到了我的手背上，皮肤立刻传来灼痛。“对、对不起！欧阳总监！
我不是故意的！”林璎珞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却先低头去擦自己的裙子，
好像被烫到的是她自己，“我、我手滑了……好烫……”她眼泪说来就来，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几个同事被惊动，探头看过来。“怎么回事？”周叙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大概是从办公室听到了动静。林璎珞像看到了救星，
带着哭腔说：“周总……我、我拿方案给欧阳总监看，
不小心把咖啡……泼到她了……也泼到了自己裙子……”她抬起手臂，
上面也溅到几点咖啡渍，红红的。周叙快步走过来，
目光先扫过林璎珞狼狈的裙子和泛红的手臂，眉头紧锁。然后，
他的视线才落在我被烫红的手背上，以及桌子上那份被咖啡浸湿了一角的方案。
他眼神沉了沉，看向我：“烫到了？去处理一下。”“没事。”我抽了张纸巾，
擦掉手背上的咖啡渍，皮肤**辣的。“欧阳总监，”周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璎珞是新来的，做事毛躁了点。你……别太苛责她。”我擦手的动作顿住了。苛责？
我看向林璎珞，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嘴角却似乎有一丝极快隐去的弧度。周围的同事窃窃私语。“周总这是在维护林璎珞吧？
”“欧阳总监手背都红了……”“新来的实习生，
周总好像挺照顾的……”心口那股被冻住的寒意，瞬间裂开了缝隙，涌出滚烫的岩浆。
我放下纸巾，直视着周叙：“周总，你的意思是，她泼我咖啡，是我苛责的结果？
”周叙被我直白的质问噎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欧阳瑾，注意你的态度。我只是说，
她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她自己心里清楚。”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另外，
这份修改方案，依旧不合格。错误百出，敷衍了事。”林璎珞猛地抬起头，
眼泪汪汪：“欧阳总监，我真的认真改了！您不能因为我笨，就、就……”“够了！
”周叙低喝一声，打断了林璎珞的表演。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冰锥，“方案重做！
林璎珞，你跟我来办公室！”说完，他转身就走，甚至没再看我的手背一眼。林璎珞咬着唇，
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小跑着跟上周叙。同事们噤若寒蝉。我坐回椅子上，
手背上的灼痛感一阵阵传来。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工作日程，只觉得无比疲惫。
抽屉里那个丝绒小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慌。日子在压抑和暗流涌动中滑过。
周叙对我越来越疏离，对林璎珞的“照顾”却越来越明显。她像一个拿着免死金牌的闯入者，
在我的工作领域里横冲直撞，留下一堆烂摊子，然后总能得到周叙一句轻描淡写的“新人，
多包容”。公司里关于周总和林璎珞的流言开始发酵。茶水间、卫生间，成了八卦的集散地。
“你们看到没？周总看林璎珞的眼神，啧啧……”“听说周总车祸后，性格变了好多。
”“欧阳总监真可怜，老公失忆了爱上别人，
还要天天在公司看着……”这些话不可避免地钻进耳朵。我把自己埋在无尽的工作里，
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只有深夜独自回到那个冰冷的大房子时，才能卸下铠甲，
对着空气发呆。那里曾经有过周叙的温度，现在只剩他遗忘的痕迹和昂贵的家具。
直到那天下午，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喂，是欧阳瑾吗？”一个中年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我是周叙的妈妈！你快来市一院急诊！周叙他突然头疼得厉害！”婆婆？我脑子嗡的一声。
周叙车祸后，他父母一直住在国外休养，最近才回来。“妈？周叙怎么了？
”我抓起包就往外冲。“不知道啊！在公司开会，突然就抱着头喊疼！司机送他去急诊了！
你快来！”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一路飞车赶到医院。急诊室里人很多，
我一眼就看到穿着病号服躺在观察床上的周叙，他闭着眼，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婆婆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妈！”我跑过去。婆婆看到我，眼圈更红了：“小瑾，
你可算来了！阿叙他……”“欧阳总监？”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转头。
林璎珞居然也在！她端着一杯水，站在床边，一脸担忧和无措。她什么时候跟来的？
周叙这时微微睁开了眼，眼神有些涣散，似乎还在忍受疼痛。他看到我，眉头下意识地蹙紧。
“周总，您感觉怎么样？喝点水吗？”林璎珞立刻凑上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
试图把水杯凑到周叙嘴边。“璎珞，你怎么来了？”周叙声音虚弱，但看向她的眼神，
是我许久未见的温和。“我、我不放心您……”林璎珞柔声说。婆婆这时猛地站起身，
一把挡开林璎珞递过来的水杯，动作有点大，水溅出来一些。她脸色铁青，
毫不客气地指着林璎珞：“你谁啊？离我儿子远点！”林璎珞被吼得一愣，水杯差点掉地上，
脸上瞬间涨红，委屈地看向周叙：“周总……”周叙挣扎着想坐起来：“妈，您别这样，
她是我同事，是来看我的……”“同事？看你的？”婆婆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头疼得要死，她跟着来算怎么回事？你老婆在这儿呢！
”婆婆一把拉过我，把我推到周叙床边，“小瑾，你看看阿叙！他疼得脸都白了！
”我猝不及防被推到周叙面前，和他苍白痛苦的脸近在咫尺。他看着我，
眼神里有片刻的迷茫和剧烈的挣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深处翻搅。
林璎珞被婆婆的气势吓住了，咬着嘴唇，强撑着说：“阿姨，
我、我只是关心周总……”“关心？”婆婆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林璎珞，
眼神犀利得像刀子，“小姑娘，收起你那点心思！我儿子是有老婆的人！
他们结婚证还在我保险柜里锁着呢！轮得到你来献殷勤？”“轰”地一声，
整个急诊观察室的嘈杂似乎都安静了一瞬。旁边几个病人和家属都看了过来。
林璎珞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看婆婆，
又猛地看向我，再看向周叙。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叙也彻底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婆婆，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的迷雾像是被狂风撕裂，
剧烈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翻涌上来：“……妈？您说什么？结婚……老婆？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我，“她……她是我……妻子？”婆婆气得胸口起伏：“不然呢？
你出车祸撞坏了脑子！连自己老婆都忘了！只知道工作工作！现在倒好，
让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钻了空子！”婆婆意有所指地狠狠剜了林璎珞一眼。
林璎珞身体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和当众羞辱，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捂住脸，转身就想跑。“站住！”婆婆厉声喝道，
“话没说清楚就想跑？你刚才不是挺会关心人的吗？”周叙没再看林璎珞，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
震惊、困惑、痛苦、还有一丝……陌生的探寻？他努力想坐直，
却因为剧烈的头疼而闷哼一声。“阿叙！”婆婆赶紧扶住他。“医生！医生！
”我顾不上其他，立刻按响了呼叫铃。医生很快过来检查，初步判断是车祸后遗症，
脑部可能有血块压迫或神经**引起的剧烈疼痛，需要做进一步详细检查。林璎珞趁着混乱，
捂着脸哭着跑出了急诊室。婆婆陪着周叙去做检查了。我坐在急诊走廊冰冷的塑料椅子上，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刚才那场疾风骤雨般的揭露，像一场荒诞的闹剧。隐忍了三年，
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这样一个狼狈的地方，
被婆婆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撕开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璎珞发来的微信，
只有一句带着哭腔的语音：“欧阳瑾！你故意的！你和你婆婆串通好的！就是想让我出丑！
你等着！”我直接按掉，没听后半句。现在没空理会她的歇斯底里。
周叙被要求住院观察几天，进行系统检查。婆婆留下来照顾他。我处理好公司紧急的事务后，
买了些水果去医院。推开病房门时，周叙正半靠在床头，婆婆在削苹果。气氛有些沉闷。
“小瑾来了。”婆婆招呼我。“妈。”我把水果放下，“周总感觉好点了吗？
”周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再是之前的冷漠或疏离，而是充满了探究，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他点点头：“好多了，谢谢……欧阳总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用了这个称呼。婆婆瞪了他一眼：“叫什么总监！叫小瑾！叫老婆！
”周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吭声。我岔开话题，汇报了一下公司的情况，
重点提了几个需要他决策的项目。婆婆削好苹果，硬是塞给我一半：“小瑾，你也累坏了，
吃！”我接过苹果，默默吃着。病房里只剩下苹果清脆的咀嚼声和仪器的滴答声。
周叙看着我，忽然开口：“妈……当年……我们……是怎么……”他问得有些艰难。
婆婆叹了口气，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还能怎么？你这个臭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