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安排的办公室位于市中心一栋高级写字楼的顶层,与“晚星集团”总部同楼,却独立于主办公区,是一个僻静的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景,但沈炼对此毫无波澜。办公室不大,陈设极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脑,正如他所要求。但空气中弥漫的昂贵香氛和一丝不苟的整洁,无不昭示着苏晚的控制欲和“体贴”背后的审视。
沈炼并不在意。他需要这个据点,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来掩饰他真正的行动。他注册了一家名为“砺剑”的咨询公司,业务范围模糊地写着“商业信息分析与战略顾问”。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落魄前夫在强大前妻庇护下,试图重拾旧业的一个可怜又可笑的笑话。
他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对着电脑,偶尔会见几个看起来同样不起眼的访客。他利用“影子”提供的信息和自己在狱中积累的独特人脉,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他首先确认的是林薇女儿的情况。通过特殊的渠道,他拿到了朵朵更详细的病历和出生证明的复印件。病历显示病情确实危重,但出生证明上的信息经过“影子”团队的技术分析,存在后期涂抹和修改的痕迹,虽然极其隐蔽。更重要的是,一份来自私立医院的、被刻意隐藏的产检记录显示,林薇在与他婚姻存续期间曾有过一次流产,此后直到他入狱,再无怀孕记录。
这个叫朵朵的女孩,大概率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个结果让沈炼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涌起一股更深的寒意和悲哀。林薇,那个曾经看起来最与世无争、最注重职业道德的女人,竟然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利用一个患病的孩子来博取同情、捆绑他。是为了钱?为了应对她的职业危机?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他没有立刻戳破,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支付着朵朵高昂的医疗费,并真的通过关系联系了国外的专家进行远程会诊。他要看看,林薇这场戏,到底要演到哪一步。
与此同时,他对柳青青的试探也在继续。他约她在一个人流密集的商场咖啡厅见面,环境公开,避免单独相处。柳青青精心打扮,带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包,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表功。
“沈炼,你看,这是我最近收集到的!”她拿出几张模糊的财务表格打印件和一段嘈杂的录音文字稿,“赵坤那个王八蛋,他不仅当年陷害你,现在还在偷偷转移资产到海外!你看这个账户,还有这段录音,虽然不清楚,但能听出他在跟一个叫‘老板’的人汇报,说的就是你那案子的事!”
沈炼扫了一眼那些材料,和他之前判断的一样,都是些边缘信息,看似指向赵坤,却无法形成有效的证据链,更像是在引导他去仇恨和攻击赵坤。他不动声色地问:“这个‘老板’是谁?录音原件呢?这些财务流水,没有银行印章和详细路径,在法律上毫无意义。”
柳青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委屈和愤慨取代:“原件……原件在我一个朋友那里,他怕惹麻烦,不肯轻易拿出来。至于‘老板’,赵坤口风很紧,我还在查。沈炼,你要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沈炼看着她表演,心中冷笑。他故意流露出些许失望和不耐烦:“柳大律师,我是坐过牢的人,时间对我来说很宝贵。如果你只有这些,那我们的合作恐怕要重新考虑了。我需要的是能立刻把赵坤送进去的东西,不是这些猜谜游戏。”
柳青青急了,一把抓住沈炼的手,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沈炼!你别急!再给我点时间!我……我其实还查到,赵坤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个很大的势力,能量超乎想象!我担心……我担心如果我们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甚至会有危险!”她压低了声音,“所以我们必须谨慎,要找到最稳妥的办法……”
欲擒故纵,同时也是在为自己拿不出实质性证据找借口。沈炼心中了然,抽回手,冷淡地说:“好吧,我再等你消息。不过,我的耐心有限。”
就在他和柳青青周旋的同时,苏晚那边的危机彻底爆发了。
鼎峰资本赵坤突然发动了总攻。先是几家有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同时刊发重磅报道,详细披露晚星集团数个重大项目的巨额亏损、隐藏的债务以及高管涉嫌利益输送的“内部消息”,引用的数据详实得令人心惊。紧接着,两家主要的合作银行宣布冻结对晚星的新增贷款并要求提前收回部分旧贷。股市开盘,晚星集团的股价如同自由落体般直线暴跌,盘中一度触发熔断。
苏晚试图力挽狂澜,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但面对记者连珠炮似的尖锐提问和出示的部分“证据”,她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市场信心崩溃,投资者疯狂抛售,供应商围堵总部要求结款……曾经风光无限的晚星集团,一夜之间走到了破产边缘。
沈炼在办公室里,冷静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噩耗和苏晚在发布会上强作镇定却难掩憔悴的脸。他知道,苏晚很快就会来找他。她手中的牌,已经快打光了。
果然,当天晚上,苏晚不顾形象地直接冲到了沈炼的办公室。她显然是从某个紧急会议中直接过来的,妆容有些花,头发也有些凌乱,昂贵的套装起了褶皱,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虑。她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的高冷和强势,看到沈炼的瞬间,几乎是扑了过来,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沈炼!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赵坤那个**!他要把我往死里整!晚星撑不住了!银行要断贷,股东要撤资,供应商在砸门!我……我该怎么办?”她抓住沈炼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晚星!那也是你当年的心血啊!”
沈炼平静地掰开她的手,给她倒了杯水,示意她坐下。“苏晚,冷静点。慌解决不了问题。”
“我怎么冷静?!”苏晚几乎是在低吼,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冲花了眼线,“十年!我花了十年心血才把晚星做到今天!不能就这么毁了!沈炼,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我知道我势利,我在你出事后就……但我没办法!我当时也自身难保!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肯帮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复婚!资产!甚至……甚至公司的控制权,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让晚星活下来!”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许诺着。这番“真情流露”,比起出狱那天程式化的交易,多了几分走投无路的绝望,却也更加暴露了她的真实目的——她需要沈炼这个“招牌”和可能存在的隐藏实力来稳定局面,至于感情,不过是此刻最不值钱的添头。
沈炼看着她,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像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他心里没有多少快意,也没有多少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苏晚,帮你,我能得到什么?你承诺的一半资产,随着晚星股价暴跌,已经缩水大半,甚至可能是负资产。公司的控制权?一个即将破产的空壳子,我要来有什么用?”
苏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沈炼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沈炼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的眼睛:“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说实话。当年我入狱前,你是不是早就察觉了赵坤的计划?甚至……你有没有参与?哪怕只是沉默,或者,顺势而为,借他的手除掉我,好独占公司?”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苏晚内心最隐秘、最不堪的角落。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极度的惊恐、羞愧,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狼狈。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曾经精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慌乱和……默认的绝望。
苏晚的沉默,震耳欲聋。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嚣。沈炼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直视她灵魂深处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