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里的灯油快耗尽了。火苗挣扎着,一明一暗,像我这口随时会断的气。
“咳咳……咳……”
我费力地侧过头,咳出一口血,暗红色的,带着一股败絮的腥气。真难闻。
六年了。我沈清晏嫁入赵家整整六年,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熬成了一个……即将病死的妇人。
外人都说我好命。说我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嫁给了京城新贵赵淮安,成了人人艳羡的富商夫人。
他们不知道,这泼天的富贵,是我用命换来的。
我爹爹早逝,继母刻薄。我带着母亲留下的几张残方和嫁妆,嫁给了还是个穷小子的赵淮安。
我改良了母亲的胭脂方子,做出了风靡京城的“玉容膏”。
我典当了母亲留给我的最后几件首饰,盘下了第一间铺子。
为了谈下江南的丝绸生意,我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回来孩子就没了。
赵家的生意,从一间小铺,到遍布全国的“万宝楼”,哪一寸的基业,不是我呕心沥血铺就的?
赵淮安从一个穷酸秀才,变成了燕国第一富商,人人敬称一声“赵半城”。
而我呢?我得到了什么?
一副被掏空的身子。一身洗不掉的商贾铜臭。还有……一碗续命的汤药。
“淮安……”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水……”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丫鬟,是赵淮安和他娘。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终究,还是念着几年夫妻情分的。
“安儿,那个丧门星怎么样了?还没断气?”婆婆尖利的声音,像一根针,刺进我的耳朵。
“娘,你小点声。”赵淮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但此刻听来,却透着一股凉意,“太医说了,就这两天的事。”
“哼,总算是要死了。真是晦气!”婆婆啐了一口,“当初要不是她上错了花轿,你早就娶了婉儿了。婉儿那样的大家闺秀,才是我们赵家的福星!哪像这个沈清晏,天生就是个劳碌命,还克夫!”
上……上错花轿?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我嫁过来那天,确实有两顶花轿。一顶去赵家,一顶……是去镇国将军府。
当时继母和我说,赵家是商户,喜好排场,那顶华丽的,就是赵家的。我信了。
难道……
“娘,都过去了。”赵淮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若不是她上错花轿,婉儿早就嫁给了那个残废将军。她误了我和婉儿的一生,如今也算是用命来还了。”
残废将军?顾决风?
那个传闻中,战功赫赫,却在北境之战中废了双腿,毁了半张脸的男人?
所以,我本该嫁的人,是他?
而赵淮安,他心里一直念着的,是我那柔弱貌美的继妹,柳婉儿?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我这六年,就是一个笑话!
我扶持他,成就他,为他耗尽了心血,熬干了骨髓。
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上错了花轿,占了他心上人位置的,倒霉鬼!
我误了他和柳婉儿的一生?
好一个“误了”!
他赵淮安,靠着我母亲的方子,用着我母亲的嫁妆,踩着我的骨血,成了燕国首富。
现在,他竟然说,我误了他!
“噗——”
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眼前的帐幔。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
门外,赵淮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娘,你放心。等她死了,我就把婉儿,八抬大轿,娶进门。她沈清晏的一切,都会是婉儿的。”
“这还差不多。”
……
好。
真好。
赵淮安,柳婉儿。
还有你,我的好婆婆。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我沈清晏,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
“**!**!醒醒啊!吉时快到了!”
一阵剧烈的摇晃中,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的,我出嫁前的闺房。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青涩,却明艳动人的脸。
我……我没死?
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我出嫁的这一天!
“**,你发什么呆啊!”丫鬟喜儿急得直跺脚,“赵家和将军府的花轿,都在外面等着了!你再不选,就误了吉时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老天有眼!
赵淮安,柳婉儿。
这一世,我回来了。
你们准备好,迎接我的,“大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