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地振。陈凡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块因为漏水洇出来的黄斑，
跟个破世界地图似的。他没动，任由它响。那声音像一只蚊子，围着你耳朵转，
你知道早晚得咬你一口，但就是懒得抬手拍死。终于，**停了。屋里又静下来，
能听见窗外工地打桩的声音，闷，一下一下，砸在人胸口。过了半分钟，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短信。陈凡坐起来，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弯腰捡起手机，屏幕亮着，
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全是“妈”。最后一条短信写着：“晚上七点，你弟带对象回来吃饭，
都过来。你不许缺。”他回了一个字：“哦。”把手机扔床上，他转身进了厕所。
水龙头拧开，流出来的水先是黄，然后才慢慢变清。他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很凉，
冻得他一哆嗦。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眼圈发青。这副模样，跟这间出租屋，
跟这漏水的天花板，跟这发黄的自来水，都挺配的。他想起小时候，家里还没那么有钱，
一家人挤在一个小院里。夏天，他爸会搬个竹床在院子里，他跟弟弟躺在上面数星星。
那时候，他妈还会给他扇风，嘴里念叨着：“慢点吃，别噎着。”现在，星星没了，
风也没了。只剩下一条短信，一个命令。他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出来，
在空气里都带着一股子霉味。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少爷。”陈凡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说：“把我那张卡，
解冻吧。”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就是那张黑的。”陈凡补充道。“是，
少爷。马上为您处理。”挂了电话，陈凡把手机揣兜里，开始穿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
一条牛仔裤。他得去菜市场了。家里要来客，总得做几个菜。他兜里就剩两百块钱，
得算计着花。他走出出租屋，楼道里堆着邻居家的杂物，一股子油烟味和潮湿味混在一起。
他一步步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特别响。2菜市场里人挤人，
空气里全是鱼腥味、烂菜叶子的味和人的汗味。陈凡推着个破购物车，在人群里挪。
他走到一个卖鱼的摊子前，指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老板，这条。”老板是个光头，
胳膊上全是纹身，他抄起网兜，一下就把鱼捞了上来，往地上一摔。鱼在地上蹦跶着，
尾巴拍得水泥地啪啪响。“怎么杀？”老板问，手里拿着把明晃晃的刀。“片成两半，
别切断了。”陈凡说。老板手艺好，刀下去，利索得很。刮鳞，开膛，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
他用个塑料袋装着，递给陈凡：“十八。”陈凡扫码付了钱，把鱼挂在购物车边上。
又去买了些青菜，一块豆腐，几根葱。他算着账，买完这些，还剩一百多块，
可以买点五花肉，做个红烧肉。他正挑着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一回头，看见他弟陈浩，
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身边站着一个姑娘，长得真漂亮，大眼睛，
高鼻梁，穿着一条碎花裙子。陈浩也看见他了，眉头皱了起来：“哥？你在这儿买菜？
”陈凡“嗯”了一声，没说话。那姑娘上下打量着陈凡，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又带着点别的什么。她笑了一下，声音甜腻腻的：“你就是浩哥的哥哥啊？你好，我叫苏瑶。
”“你好。”陈凡点点头，想把购物车往前推。陈浩拦住他，看着他购物车里那点东西，
还有那条半死不活的鱼，撇了撇嘴：“哥，就买这点东西？晚上我们回去吃饭，
我妈说你掌勺。你就打算拿这些招待瑶瑶？”苏瑶在旁边笑，没说话，
但那笑容里意思很明显。陈凡心里那股子《奈何》的劲儿又上来了。他看着自己弟弟，
看着他那身价值不低的西装，再看看自己身上的T恤，感觉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家里还有。”他硬邦邦地说。“有？能有啥？”陈浩不信，“哥，不是我说你，
一个月挣那三千块钱，够干啥的？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住那破地方，
穿得跟个要饭的一样。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苏瑶拉了拉陈浩的胳膊，
娇滴滴地说：“浩哥，你别这么说嘛。凡哥过日子，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她嘴上这么说，
眼睛却瞟着陈凡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嘴角那抹笑，更深了。陈凡没理他们，
推着车就走。他不想再待下去。他感觉自己像马戏团里的猴子，被他们围在中间，指指点点。
他走到卖肉的摊子，称了半斤五花肉。老板切肉，他站在旁边等。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两道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没回头。付了钱，他提着肉，
快步走出菜市场。外面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3出租屋里，陈凡在厨房里忙活。
地方小，一转身就能撞到墙上。他把鱼处理干净，抹上盐和料酒，放在一边。
又把五花肉切成块，焯了水，捞出来备用。油烟机嗡嗡地响，抽不走的油烟味呛得他直咳嗽。
他想起小时候，他爸也爱做红烧肉。用的是那种大铁锅，柴火烧得旺旺的，
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香味能飘出半条街。那时候，他和弟弟就守在灶台边，
眼巴巴地等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现在，他用着这个小小的电磁炉，火力时大时小，
锅里咕嘟的声音，听着都有气无力。门铃响了。陈凡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站着他妈，
他爸，陈浩，还有苏瑶。他妈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什么味儿啊？呛死人了。
你这屋子也不知道通通风。”他爸没说话，只是皱着眉，打量着这个小得可怜的屋子。
陈浩和苏瑶站在门口，没往里走，好像嫌这屋子脏。“进来坐吧。”陈凡说。
苏瑶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生怕踩到什么脏东西。她看了一圈，
最后目光落在那张只有两个抽屉的旧电脑桌上，轻声说：“凡哥，你这日子，
过得真……简单。”陈浩在一旁接口：“瑶瑶，你这就不知道了。我这哥，
追求的是返璞归真。”他妈白了陈浩一眼，对陈凡说：“菜做得怎么样了？瑶瑶第一次来，
别丢人现眼。”“快好了。”陈凡转身回了厨房。苏瑶也跟了进来，她靠在门框上，
看着陈凡切葱花，说：“凡哥，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不会做饭，饿死。
”陈凡头也不抬。苏瑶笑了，她往前凑了凑，一股香风飘了过来。她压低声音，
带着点调侃的意味：“那……以后谁有福气，能吃上你做的饭啊？你这么会疼人。
”陈凡切葱的手顿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他没回头，
继续切他的葱。“我没那个福气。”他说。苏瑶吃了个瘪，但也没生气，
她笑嘻嘻地说：“凡哥，你这人真有意思。不像浩哥，整天就知道工作，闷死了。
”陈浩在客厅喊：“瑶瑶，你干嘛呢？过来坐。”苏瑶应了一声，瞟了陈凡一眼，
扭着腰出去了。陈凡把切好的葱花撒在盘子里，看着那盘刚出锅的红烧肉，油光锃亮，
香气扑鼻。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4饭桌就是那张小电脑桌，四个人，坐得挤挤巴巴的。
一盘红烧肉，一盘清蒸鱼，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碗豆腐汤。菜不多，但摆得还算整齐。
他妈动了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皱着眉说：“太甜了。”陈浩尝了一口鱼，
也说：“哥，这盐是不是放少了？没味儿。”苏瑶没怎么动筷子，
只是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小声说：“挺好的，挺好的。在外面吃多了大鱼大肉，
偶尔吃吃家常菜，挺舒服的。”她嘴上这么说，但那表情，分明是难以下咽。陈凡没说话，
埋头吃饭。他吃得不快，但一口接一口，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饭桌上的气氛很尴尬。
他妈跟他爸说着陈浩工作上的事，说他又谈成了多大的单子，老板又怎么器重他。
陈浩坐在旁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时不时地给苏瑶夹块肉。“瑶瑶，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苏瑶就娇羞地笑一下，说：“知道了，浩哥。”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好像陈凡这个人不存在。陈凡就像个局外人，坐在这里，听别人讲着别人的生活。
他吃完一碗饭，放下筷子，说：“我吃完了。”他妈瞪了他一眼：“吃完了就坐着，没规矩。
”陈凡没动。陈浩放下酒杯，看着陈凡，说：“哥，下个月二姑家儿子结婚，
你准备封多少红包？”陈凡愣了一下：“不知道。”“你不知道？”陈浩笑了，
“二姑当年对你可不赖，你还记得不？你上大学那会儿，她还给了你五百块钱。
现在人家儿子结婚，你总得表示表示吧？”他妈在旁边帮腔：“你弟说的是。
你最少也得封一千。我们这边的规矩，不能少。”陈凡没说话。他一个月工资三千，
房租水电去掉一半，再刨去吃饭，一个月能攒下几百块都算好的。一千块，他拿不出来。
苏瑶在旁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浩哥，你别为难凡哥了。一千块对凡哥来说，
可能是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呢。不像你，随便一个项目奖金，就够我们普通人挣一辈子了。
”这话听着像是在帮陈凡解围，但每个字都像鞭子，抽在陈凡脸上。陈浩脸色有点不好看，
他对陈凡说：“哥，你要是没钱，我借你。就当是我替你给二姑的。你什么时候有了，
什么时候还我。”这话更是侮辱。陈凡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
他看着陈浩那张得意的脸，看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施舍的模样，心里那股压抑了很久的火，
差点就烧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陈浩，说：“不用。”“不用？
”陈浩挑眉，“那你打算怎么办？去借高利贷？”“我自有办法。”陈凡说。
苏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捂着嘴，眼睛弯成月牙：“凡哥，你真逗。你有什么办法啊？
要不……你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5陈凡没理苏瑶的调侃。他站起身，
收拾自己的碗筷，转身进了厨房。水龙头打开，冰冷的水冲在他的手上。他拿着洗碗布，
用力地擦着碗，好像要把心里的那股火气，全都擦掉。他能听见外面还在说话。“妈，
你看他那样，死气沉沉的，跟谁欠他钱一样。”是陈浩的声音。“别管他，就那样。
”他妈的声音，“从小就没出息，长大了更没出息。我算是白养他了。”“阿姨你别这么说，
凡哥只是不爱说话。”苏瑶的声音，“其实我觉得凡哥人挺好的，挺有男人味的。
”陈凡在厨房里听着，差点笑出声。男人味？他这副穷酸样，哪来的男人味？“什么男人味，
一股子穷酸味。”陈浩不屑地说，“瑶瑶，你别被他骗了。他就一窝囊废。”“才不是呢。
”苏瑶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觉得凡哥只是还没遇到机会。等他遇到了，
肯定比谁都厉害。”“遇到机会？他能遇到什么机会？中彩票吗？”陈浩笑了起来。
外面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陈凡的耳朵里。他关掉水龙头，擦干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点开一个黑色的APP，界面很简单，只有一个搜索框。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天恒集团”。屏幕上立刻跳出了天恒集团的股票信息。红色的K线图，
一路向上，涨势喜人。他看着那个数字，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一个交易界面。
他看着那个“卖出”的按钮，停顿了一下。他想起了三年前，他离开家的时候，
他爸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滚！滚了就别再回来！我没你这个儿子！”他想起了他妈的哭喊，
和陈浩那冷漠的眼神。他想起了这三年来，他一个人住在这个破地方，吃着泡面，省吃俭用，
就为了证明给他们看，没有他们，他也能活。结果呢？他活得像个笑话。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数字，那是他当年离家时，他爷爷偷偷塞给他的股票。天恒集团的原始股，
不多，也就百分之一。这些年，他一次都没动过。现在，它的市值，
是一个他数都数不清的数字。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卖出”键。
屏幕上弹出一个确认框：“您确定要全部卖出吗？”他点了“确定”。几秒钟后，
屏幕上显示：“交易成功。资金已到账。”陈凡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关掉手机，揣回兜里，然后端着洗干净的碗，走出了厨房。6饭桌上的笑声停了。
陈浩他妈看着陈凡，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你刚才在厨房捣鼓什么呢？半天不出来。
”“洗碗。”陈凡把碗放在桌上。“洗个碗要那么久？”陈浩斜着眼看他，
“我看你是在里面偷偷哭鼻子吧？”苏瑶在旁边打圆场：“浩哥，你别这么说。
凡哥肯定是有事。”陈凡没说话，他走到桌边，看着他们，说：“你们刚才说，
二姑家儿子结婚，要随份子钱。”“是啊，怎么？你想起来了？”他妈说，“你打算给多少？
”陈凡看着他妈，一字一句地说：“他们结婚，是大事。不能寒酸。
”他妈眼睛一亮：“那你打算给多少？”陈凡没直接回答，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计算器，
按了几个数字，然后把屏幕递到他妈面前：“你看这个数，够不够？”他妈凑过去一看，
眼睛瞪得老大。屏幕上，是一串长得吓人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零。
“这……这是多少个零？”她有点懵。陈浩也凑过来看，他一开始还带着嘲讽的笑，
但看着看着，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他一把抢过手机，仔细看着那个数字，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一亿？”他声音都发抖了。苏瑶也看见了，她张大了嘴，
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浩看着陈凡，
声音都在抖，“你在哪儿找的图P的？”陈凡拿回手机，揣进兜里：“P的？
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工夫？”“那这钱是哪儿来的？”他妈急了，
“你……你是不是去干坏事了？”“坏事？”陈凡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点说不出的凄凉，
“在你们眼里，我就只能干坏事？”他看着他们震惊又怀疑的脸，心里那股《奈何》的悲凉，
又一次涌了上来。“这钱，是我挣的。”他说。“挣的？你一个月三千块钱，
你怎么挣一个亿？”陈浩不信，“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参与什么洗钱了？
”“我脑子没病。”陈凡说。“那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妈追问。陈凡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因为钱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换个大房子吗？”他说，“不是一直羡慕陈浩住的江景房吗？
”他掏出手机，又点开一个APP，这次是一个房产软件。他划拉着屏幕，找到几个楼盘，
然后把手机扔给了陈浩。“看看这些，喜欢哪个？随便挑。”陈浩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本市最顶级的几个楼盘，云顶天宫，壹号院，滨江一号……随便一套，
都价值几千万。他翻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他抬起头，
死死地盯着陈凡：“你……你到底是谁？”7“我是你哥。”陈凡说，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句“我是你哥”，在此刻听来，充满了讽刺。
陈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握着手机，指节都捏得发白。苏瑶也傻了。她看看陈凡，
又看看手机上那些价值连城的豪宅，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她一直以为陈凡是个窝囊的穷小子，是她可以随意调侃的对象。现在，这个穷小子，
随随便便就拿出了一个亿，让她去看几千万的房子。“哥……你……你别开玩笑了。
”苏瑶的声音有点干涩，“这……这不现实。”“现实？”陈凡看着她，
“你觉得什么是现实？现实就是你一个月挣一万，买个包要省吃俭用三个月？
现实就是你嫁个有钱人，这辈子就稳了？”苏瑶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