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那盏从意大利**回来的水晶吊灯，今天显得格外沉重，
每一片切割完美的水晶都像凝结着的泪滴，把光线压得黯淡而冰冷。往常这个时候，
该是周蔓高谈阔论公司项目，或者抱怨某个下属蠢笨如猪的时刻，但今天没有。寂静，
一种带着腐烂气味的寂静，在昂贵的欧式家具之间流淌。
陈默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净挺括的围裙，把最后一盘清炒时蔬端上餐桌。三菜一汤，
简单，却色香味俱全，碗筷摆放的位置精确到毫米。这是他做了七年的事，早已刻进骨子里。
周蔓就坐在餐桌对面，没有碰筷子，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指甲上昨天刚做的精致蔻丹有些剥落。她盯着那盘碧绿的青菜，眼神却是涣散的。“陈默，
”她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夜未眠的干涩，“我…失业了。
”陈默盛汤的手稳得像手术台上的医生，没有一丝晃动。白瓷碗里，
澄亮的冬瓜排骨汤热气袅袅。“嗯。”他应了一声，把汤碗轻轻放在她面前。
他的平静像一根针，刺破了周蔓强撑的气球。她猛地抬起头，眼眶泛红，
里面翻涌着不甘、恐惧，还有积压了太久的怨愤：“公司完了！破产清算！你听到没有？
我从明天起，就没工作了！没收入了！我们怎么办？
房贷、车贷、你的保险、物业费、你那些没用的画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尖锐地刮擦着寂静的空气，“你每个月那点钱，够干什么？连我一套化妆品都买不起！
”这些话，陈默听了七年。从她升职主管，到坐上总监位子，伴随她的收入水涨船高，
这些词汇就成了她攻击他最顺手的武器。
“没出息”、“窝囊”、“吃软饭的”……他曾经还会辩解，会痛苦，
会深夜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但后来，他沉默了。沉默像一层厚厚的茧，
把他包裹起来。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个曾经在校园里笑得明媚、说就喜欢他这份沉稳气的女孩，
如今被职场和虚荣侵蚀得面目全非，眉宇间只剩下刻薄的疲惫。“先吃饭吧，凉了伤胃。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
周蔓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她猛地一拍桌子，
碗碟哐当作响：“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陈默，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家里天都要塌了，
你就不能有点反应？想想办法？！”陈默慢慢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
他解下了那条灰色的围裙，折叠得方方正正，放在一旁的椅背上。这个动作，
他做了成千上万次，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仪式感。他站起身，
走向客厅角落那个属于他的旧书桌。书桌很整洁，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
就是几本他常翻的书籍，最下面抽屉上了锁，周蔓从不关心里面是什么，
大概以为是他那些“不值钱”的画稿或者杂书。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磨损的铜钥匙，**锁孔，轻轻一旋。
抽屉滑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周蔓还沉浸在愤怒和绝望中，看着他走回来的身影，
以及他手里拿着的那两个薄薄的本子，皱紧了眉头：“你干什么？
现在还有心情看你那些没用的证书？”她记得，他以前好像考过什么营养师证，在她看来，
同样是毫无价值的玩意儿。陈默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两个本子，
先推了那个深蓝色硬壳封面的到她面前的桌面上，然后，将一张金色的银行卡压在了上面。
周蔓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那深蓝色的小本子——“高级家政服务师资格证书”，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特级母婴护理专项”。她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陈默，你疯了吗？
失业打击太大，出现幻觉了？拿个假证糊弄谁呢？还家政？保姆？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陈默依旧沉默，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周蔓带着十二分的不屑，翻开了证书内页。持证人：陈默。照片是他，没错。发证机关，
印章……不像是假的。评定等级：高级。后面还附着几页年检记录和专项技能评审，
密密麻麻的盖章和签字。她的目光凝固在“特级母婴护理”那一栏的专家签名和机构钢印上，
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这不可能！“看看卡里的余额。”陈默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像在说“汤有点淡”。周蔓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拿起那张金色的银行卡。她冲到茶几边，
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打开手机银行APP，登录，
扫描银行卡……一连串动作慌乱而急促。当那个数字跳入眼帘时，她呼吸一滞，
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7开头，后面跟着六个零！
七百多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复数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小数点的位置。
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他每个月交给她的工资，只有可怜的四五千块！
他哪来的钱？“你……你哪儿来的钱？”她猛地抬头，声音尖锐得变调，
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怀疑，“陈默，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
还是……你一直在骗我？”最后那句话问出来，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陈默看着她那张因震惊和猜疑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悲，又有些可笑。他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周蔓的心上：“没违法。只是，我当保姆的年薪，
是你当总监时的三倍。”“三倍”这两个字，他咬得并不重，却让周蔓踉跄了一下，
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昂贵的真皮面料发出沉闷的响声。三倍？她年薪最高的时候，
接近百万。三倍……那就是近三百万？
他……一个她眼里只会围着灶台转、毫无社会价值可言的家庭煮夫，年薪三百万？
比她还能赚？巨大的荒谬感和打败感让她头晕目眩。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死死地盯着陈默，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同床共枕了七年的男人。就在这时，
陈默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但那串数字，周蔓熟悉得刺眼——是李薇，她之前那家公司曾经的人力资源总监，
后来被集团调任到另一家核心子公司担任副总，位高权重，
也是当年亲自将陈默从那个小设计岗位裁掉的人之一。周蔓一度非常巴结她。
陈默看了一眼屏幕，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顺手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一个刻意放得柔和、甚至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女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客厅里：“喂？是林太太吗？您好您好，冒昧打扰您了。我是李薇，
之前跟您联系过的。我想再问问，您这边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家乐乐真的是只认您，
别人喂饭都不吃，睡觉也非要抱着您留下的那条小毯子才行。薪资方面我们还可以再谈，
只要您愿意来，条件随您开！林太太，您看……您什么时候能方便来上班呢？
”“林太太”……这个称呼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周蔓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李薇，
那个曾经在她面前高高在上、决定她丈夫（当时还是男朋友）去留的女人，
此刻正用如此谦卑甚至带着恳求的语气，称呼她的丈夫为“林太太”？而且，
是在邀请她的丈夫，去她家里……当保姆？陈默拿起手机，关了免提，将手机放到耳边，
声音温和而疏离，是周蔓从未听过的专业口吻：“李总，您好，我是林太太。
关于上户时间的问题，我需要再协调一下，晚点给您回电可以吗？……好的，谢谢理解，
再见。”他挂断电话，客厅里重新陷入死寂。周蔓瘫在沙发里，
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血的泥塑。她看着陈默，
那个系了七年围裙、被她贬低了七年的男人，此刻站在那里，身姿依旧不高大，
却像一座沉默的山，带着无法撼动的力量和无尽的陌生感。他刚才接电话的语气，
那种平静的、掌控一切的从容……陈默将手机放回口袋，目光重新落在周蔓惨白失神的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的爱人，如今被现实击垮的妻子。
水晶吊灯的光，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照亮了这个家，也照见了这七年婚姻里，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深不见底的裂痕。周蔓的嘴唇哆嗦着，
那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挤出来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陈默微微歪了歪头，
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模糊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解脱。“我？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电话挂断后的那几秒钟，
寂静是具有重量的，沉甸甸地压在周蔓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她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反复回放着李薇那谄媚的“林太太”和陈默平静应对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扎进她过去七年的认知里，引发一场无声的爆炸。“李薇……叫你……林太太？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去她家……当保姆？”最后两个字，
她几乎是嚼碎了吐出来的，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荒诞。陈默没有直接回答。
他走到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
曾经是周蔓奋斗成功、俯瞰众生的背景板。此刻，那些光亮却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
盯着她的狼狈。“五年前，”陈默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蔓耳中，
“你升任部门经理，庆祝宴那天，你喝多了，抱着我说，‘陈默，
我们要是能住进云顶公寓就好了，那才是人上人住的地方’。”他顿了顿，“那时候，
我刚刚被李薇裁掉三个月，正在一家家政公司接受培训。”周蔓瞳孔猛地一缩。
云顶公寓……她确实说过。那是本市最顶级的豪宅之一，她当时只是酒后一句虚妄的感叹，
说完自己都忘了。她更不知道他被裁员后还去培训过！她一直以为他是能力不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