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然坐在柜台后面，拿块布擦一个旧零件。店很小，堆满了各种东西。旧风扇，收音机，
电饭锅。空气里有股机油和灰尘混在一起的味道。门上的铃铛响了。叮铃。两个人走进来。
前面那个是女的，叫林思思。陈然认识。以前好过。后面那个男的一看就很有钱，
手腕上块表，亮得晃眼。陈然把手里的零件放下，站直了。“修东西？”他问。
林思思没看他，眼睛在店里的破烂上扫来扫去。她今天穿得跟个明星似的，跟这地方不搭。
“思思，这种小店能修什么？”那个男的说话了，声音里带着点瞧不起，“要修什么，
我给你买个新的。”“不用你管。”林思思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陈然，
“我有个东西，坏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木头做的，雕着花，边角都磨秃了。
“音乐盒。”她说。陈然接过来。盒子挺沉。他试着拧了拧发条，卡住了，拧不动。
“里面的机芯坏了。”他说，“里面的齿轮可能断了。我看看。”“行。”林思思说，
“多少钱？”“看了再说。”那个男的，叫高哲，不耐烦了，“一个破盒子，扔了算了。走，
我带你去吃饭。”“你先走。”林思思冷冷地说。高哲脸拉下来了，
buthedidn'tleave.他抱起胳膊，靠在门边，看着陈然，
眼神跟看垃圾一样。陈然没理他。他拿起小螺丝刀，开始撬音乐盒的底盖。
指甲盖大小的螺丝，锈住了。他用了点力，螺丝刀滑了一下，戳到手指头。一个血珠冒出来。
他把手放进嘴里嘬了一下。咸的。林思思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后天来拿。”陈然把音乐盒收进柜台里，头也不抬地说。“好。”林思思点点头，
转身就走。高哲跟上她，出门的时候，回头瞪了陈然一眼。“废物。”他小声骂了一句，
但声音刚好能让店里的人听见。门关上了。铃铛又响了一下。店里又恢复安静。
陈然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柜台里的那个破音乐盒。他心里好像有个地方，
也跟着那个音乐盒一样，卡住了，有点疼。2林思思坐在高哲的车里。车开得很快，
窗外的风景往后跑。高哲一直在骂。“那种地方，又脏又乱，你进去干什么？一身味儿。
”“他修东西手艺好。”林思思看着窗外。“手艺好能当饭吃？一个月挣几个钱？
你看他那样子，跟个捡破烂的有什么区别？”高哲猛打了一下方向盘，“我说了，
我给你买个新的，钻石的，黄金的，随便你挑！”“我不要。”“你就要那个破盒子？
里面装着什么宝贝？”林思思不说话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包。包里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笑得很开心，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照片背面写着两个字：阿野。
那是她的白月光。一个失踪了好多年的人。高哲看林思思不理他，火更大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林思思，你什么意思？你跟我在一起，心里还想着别人？”“你想多了。
”林思思面无表情。“我想多了？那你为什么对一个修破烂的那么客气？还为了他跟我吵架？
”“他是我前男友。”林思思直接说了。高哲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思思会这么直接。他笑了，
笑得很难看。“原来是他。我说呢。怎么着，旧情难忘？想去看看他现在混得多惨？
”“我只是想修东西。”“修东西？我看是修你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吧！”高哲发动了车，
一脚油门踩到底，“行，我让你修。我倒要看看，他能把那破盒子修成什么样！
”林思思抓紧了扶手。她看着窗外，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不是同情陈然。她只是觉得，
那个音乐盒，除了陈然，没人能修好。当年，是阿野送给她的。后来，是陈然帮她修好的。
现在，又坏了。3陈然关了店门。他没回家，就坐在柜台后面，把那个音乐盒拿出来。
他打开台灯，黄色的光照在木盒子上。那些磨秃的雕花，看起来很温柔。他用小镊子，
把里面的机芯一点点夹出来。零件散了一桌子。小的跟米粒一样，大的也不过指甲盖。
生锈的，磨损的，断裂的。他一个个看过去。脑子一片空白，但手有自己的想法。
他的手很稳。拿起一个断裂的齿轮，放在一个小小的打磨机上。火星子溅起来，照着他的脸。
他的表情很专注，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他和那个小零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这么做。他把断掉的齿轮，用一点点铜水重新焊接起来。手法很熟练，
好像做过几千次一样。然后，他把所有零件拆下来，用酒精一个个擦干净。擦着擦着，
他闻到一股味道。不是机油，不是酒精。是一股很淡的香味。像栀子花。他停下动作，
抬起头。店里很黑，只有他桌上一盏灯。他好像看见，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孩，
坐在他对面。头发上别着栀子花。她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光。“阿野，你真厉害。”谁？
谁是阿野？陈然晃了晃脑袋。幻觉。他低头继续干活。他把一个个零件重新装回去。
比拼图还难。稍微错一点，就卡住了。他的手好像有记忆。手指一动，
这个零件就应该去这里。再一动，那个零件就应该去那里。终于，所有零件都装好了。
是一个完整的小小机芯。他拧动发条。卡。还是卡住了。有一个地方，不对。他拿起机芯，
对着灯光，眯着眼睛看。看了很久，才发现，有一个比芝麻还小的销钉，位置歪了。
他得把它敲出来，重新定位。这得用多大的力气？力气大了，整个机芯就废了。力气小了，
没用。他找来一根细针，对着那个小销钉，屏住呼吸。一针下去。叮。一声轻响。
销钉跳了出来，掉在桌子上。陈然松了口气，后背都湿了。他再把销钉按回去，这次，
位置分毫不差。他再次拧动发条。清脆的音乐，响了起来。叮叮咚咚。很好听。
但不是原来的曲子。是一段他从来没听过的旋律。有点悲伤，又有点温柔。好像有人在说话。
在说，我想你。4林思思一夜没睡。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了。上面是个男孩，靠在一棵大树上，穿着白T恤，牛仔裤，
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叫阿野。是她高中时候的同学。一个天才。
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变成宝贝。他会修各种东西，还会自己写歌，自己弹吉他。
那个音乐盒，就是他做的。里面那首曲子，也是他写的。后来，阿野失踪了。出了一场车祸，
人就没了。车子掉进河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人。这件事，成了林思思心里的一根刺。
很多年后，她遇到了陈然。陈然很普通，很安静，不会说好听的话，只会埋头干活。
但他会修东西。他第一次帮她修好了那个坏掉的音乐盒。她以为，这是缘分。
可跟陈然在一起，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陈然太闷了，像个木头。她跟他说话，他嗯嗯啊啊。
她不开心，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她还是跟他分了手。现在，她遇到了高哲。
高哲有钱，会说话，会哄她开心。她以为自己可以忘了过去。可一看到那个音乐盒，
所有东西都回来了。“叮咚。”手机响了。是高哲发来的微信。“还在想那个废物？
”林思思把手机扔到一边。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
她不知道陈然能不能修好那个盒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陈然。或许，
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再去看看他。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看看他……是不是还是那个样子。
5第二天下午，林思思又去了陈然的店。这次，她是一个人去的。她推开门，铃铛响了。
陈然正在打盹，趴在柜台上。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眼睛里还有点迷糊。“来了。”他说。
“嗯。”“修好了。”陈然从柜台里拿出那个音乐盒，推到她面前。木盒子被擦得很干净，
那些雕花，好像又有了光泽。林思思的心跳了一下。她伸出手，拿起音乐盒。手有点抖。
她拧动发条。音乐响了起来。叮叮咚咚。不是原来的曲子。是一段全新的旋律。很复杂，
很好听。里面藏着好多好多情绪。有快乐，有悲伤，有思念，有等待。林思思的眼泪，
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这首曲子，她听过的。很多年前，阿野躺在草地上，拿着吉他，
弹过一段不成调的旋律。他说，这是他写给一个女孩的，还没写完。就是这首。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陈然。“这曲子……你是从哪听来的？”她声音发抖。陈然挠了挠头，
一脸茫然。“什么曲子？我昨天修的时候，它自己就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自己想出来的？”“没有。我哪会这个。”陈然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是个修东西的。”“你骗人！”林思思喊了出来，“这首曲子，除了他，没人会！
”“谁？”“阿野！”林思思把手机里的照片，拍在柜台上。照片上那个笑着的男孩。
“你看看！你看看他像谁！”陈然拿起照片，看了又看。照片上的人，他好像不认识。
但那张脸，又觉得特别熟悉。他放下照片，看着林思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叫陈然。”6林思思看着陈然。他的表情很无辜，很困惑。不像装的。可这首曲子，
怎么解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绕过柜台，走到陈然面前。“你把手伸出来。”她说。
陈然愣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林思思抓起他的左手。他的手很大，很粗糙，全是老茧。
指甲缝里还有黑色的机油。她的手指，划过他的手掌。然后，她停住了。在他的手掌边缘，
有一道疤。不是很长，但很深。像一个月牙。“这里。”林思思的声音也跟着抖了一下，
“你这里怎么会有疤？”陈然把手抽回来，自己看了看。“老疤了。不记得怎么弄的了。
”“你当然不记得。”林思思的眼泪又往下掉，“那年夏天，你为了给我抓树上的蝉，
从梯子上摔下来，手被一块碎玻璃划的。流了好多血。你还笑，说没事。”陈然看着她，
不说话。他觉得脑子里很乱。好像有很多东西冲进来。蝉叫，夏天，血的味道，
还有一个女孩的哭声。“你别胡说。”他声音有点硬，“我不是他。”“你就是！
”林思思往前一步，几乎贴在他身上，“阿野，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她很近，
陈然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不是栀子花的，是另一种很浓的味道。他下意识地后退。
后背靠在墙上，退无可退。林思思的脸，就在他眼前。她的眼睛很红，里面全是水汽。
“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所有的事吗？”她仰着头，嘴唇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你说过，
要给我做一辈子的音乐盒的。”陈然的心，砰砰地跳。他不是木头。他是个男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这样贴着他，说着这些话，他不可能没反应。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你放开。”他说。“我不放。”他伸手去推她。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店门又开了。
高哲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他看见了这一幕。林思思贴在陈然身上，仰着头，
要亲上去的样子。7“林思思！”高哲的声音像打雷。他几步冲过来，
一把抓住林思思的胳膊，把她往后拽。林思思没防备，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你干什么！
”她喊。“**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们在干什么！”高哲眼睛都红了，他指着陈然，
“你个废物，敢动我的人？”陈然靠着墙，皱着眉。他不喜欢这个男的。“她不是东西。
”他说。“**还敢顶嘴！”高哲松开林思思，就朝陈然冲过去。他比陈然高，也壮。
一拳就挥了过来。林思思尖叫。陈然没躲。他只是微微一侧身。拳头擦着他的耳朵过去，
打在后面的墙上。咚的一声。高哲的手，立刻就肿了。他痛得大叫。“你……”他瞪着陈然，
有点不敢相信。陈然还是那种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变了。很冷。像冰。“我让你滚。
”陈然说，声音很平，但带着一股子让人发冷的劲儿。高哲是个混惯了的，最不吃这套。
“我今天就弄死你！”他骂着，又一脚踹过来。陈然这次没动。他抬手，架住了高哲的腿。
高哲感觉自己踹在了一块铁上，脚脖子咔的一声，差点断了。他整个人失去平衡，
往旁边倒去。陈然顺势一推。高哲摔在地上，撞翻了一堆旧零件，哗啦一声，响成一片。
他疼得在地上打滚，起不来。店里一下子安静了。林思思捂着嘴，看着这一幕，也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