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浓墨,浸透了城市。沈清坐在“迷醉”酒吧最角落的高脚凳上,
指尖捏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长岛冰茶”,冰凉的杯壁也驱不散她手心涔涔的冷汗。
震耳的音乐鼓点敲打着胸腔,舞池里扭动的躯体模糊成一片晃动的色块。
这一切喧嚣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被困在里头,
只听得见自己心脏一下下沉重又麻木的跳动声。三个小时前。
她和未婚夫林浩共同购置的、装修了快一年的婚房里。原本预定要加班的她,
因为忘带了明天见客户的关键文件,中途折返。钥匙**锁孔,转动,门开。玄关处,
散落着一只刺眼的红色高跟鞋,不是她的尺码。客厅到卧室的地板上,男士衬衫、女士**,
蜿蜒出一条不堪的路径。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女纠缠的喘息和调笑,那声音,
她熟悉了七年。“……浩,你下个月真要跟沈清结婚啊?”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带着事后的慵懒。“啧,别提她,多扫兴。娶她不过是因为她家那点资源和我爸的意思,
早就腻味了,哪有你够劲儿……”林浩的声音,带着沈清从未听过的轻佻和厌恶。
沈清就那样站在门外,手里还捏着那份冰冷的文件袋。世界在她眼前无声地碎裂,崩塌。
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平静。
她轻轻带上门,没有惊动里面的鸳鸯,像离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凶案现场。然后,
她来了这里。“迷醉”。名字真应景。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证明那七年的感情、那些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林浩可以在他们精心挑选的婚床上,用最龌龊的方式践踏一切,她为什么不能?报复。
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带着毒汁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要找个男人。一夜,
陌生,然后彻底遗忘。目光在迷离的光影和攒动的人头间机械地扫视,
像挑选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最终,落在了吧台另一端,一个独自饮酒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线条。
侧脸轮廓利落分明,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似乎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没有左顾右盼,没有搭讪意图,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眼神沉静,
却莫名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就是他了。沈清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
她端起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酒,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淹没在震耳的音乐里。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须后水味道袭来,
让她一阵眩晕。“请我一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连自己都厌恶的轻佻,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男人转过头,完整的正脸更具冲击力。眉眼深邃,
瞳孔是纯粹的墨黑,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他的目光像有实质,
刮过她精心修饰过却难掩苍白的脸,扫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沈清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甚至试图弯起一个妩媚的弧度,但嘴角僵硬得像打了石膏。
几秒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想喝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带着点微醺的沙哑,没什么温度。“……最烈的。”她听见自己说。
男人似乎极轻地勾了下唇角,抬手向酒保示意:“TequilaBoom,两份。
”酒很快送来,龙舌兰旁边配着柠檬角和盐。男人熟练地在自己手背虎口撒上盐,
示意沈清照做。沈清学着他的样子,动作笨拙。“舔盐,喝酒,咬柠檬。”他简洁地指令。
沈清心一横,照做。烈酒如火线般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呛得她立刻咳嗽起来,
眼泪都逼了出来。男人却面不改色地完成了一套动作,放下酒杯,看向她:“不会喝烈酒?
”沈清抹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逞强:“谁说我不会?”“为什么找我?”他问得直接。
沈清攥紧了手指,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需要理由吗?**,不就是这样?
”她试图让自己听起来老练。男人盯着她,那双墨黑的眸子似乎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看到她内里的支离破碎。他倾身过来,距离瞬间拉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女人,”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你看起来不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倒像是……来赴死的。”沈清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强装出来的镇定几乎溃不成军。他直起身,
没再逼问,只是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吧。”“去哪?”“酒店。或者,各回各家。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给你三秒钟选择。三……”沈清的心脏狂跳起来。
“二……”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充满背叛气味的“家”?不。“一。”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沈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尖利:“酒店!”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没再说话,转身朝酒吧外走去。沈清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地跟上。酒吧外,夜风一吹,
沈清的酒醒了大半,但脑子却更加混乱。男人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酒店名字。车上,
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两人各据一边,没有任何交流。到了酒店,
顶层的套房,奢华得超乎想象,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但沈清无心欣赏。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如同最终的审判。男人将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转身,
将她堵在门板与他身体之间,手臂撑在她耳侧,形成一个禁锢的空间。“最后问一次,
”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气息交融,带着龙舌兰的余韵,“确定不后悔?
”沈清仰着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那深邃的眼底似乎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她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生涩,
冰凉,带着决绝的意味。这是一个信号。男人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即,
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沈清被动地承受着,像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小船。氧气被剥夺,
思绪被搅乱,只剩下本能的呜咽和颤抖。衣衫凌乱地滑落在地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身体被腾空抱起,然后陷入柔软得惊人的大床。男人的吻顺着脖颈向下,沈清紧紧闭着眼,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放松。”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灌入耳膜,“或者,你可以喊停。
”喊停?不。开弓没有回头箭。沈清猛地睁开眼,对上他幽深的瞳孔,
里面映出她此刻狼狈而倔强的样子。她伸出手,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再次吻上他,
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疯狂。像是被她的动作**到,男人的动作不再温柔,
带上了明显的侵略性。沈清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男人停顿了一下,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
动作似乎有片刻的缓和,但很快,便被更汹涌的浪潮淹没。意乱情迷时,他咬着她的耳垂,
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告诉我,你的名字……”名字?不,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沈清用力摇头,发丝散乱在枕间,声音支离破碎:“……不重要……忘了……”一夜沉沦。
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沈清是在一阵急促的心跳中醒来的。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奢华,身边是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他睡着的样子收敛了昨晚的侵略性,显得安静甚至有些英俊,
但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冷峻。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
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刺得她眼睛生疼。昨晚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带着羞耻、混乱、以及一种扭曲的快意。林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和眼前这个男人沉睡的侧颜交替闪现。她做到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了林浩,
也……埋葬了过去的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沈清动作极轻地挪开男人搭在她腰间的手臂,
那手臂结实沉重,带着灼人的体温。她屏住呼吸,赤脚下床,冰凉的地板**着脚底。
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胡乱套上,手指抖得厉害,扣子几次都扣错了位置。穿好衣服,
她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张床,以及床上的男人。
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这是她昨晚就准备好的,
一种幼稚而可笑的、试图掌握最后主动权的行为——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压在那只昂贵的手表下面。然后,她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轻手拧开门把手,闪身出去,
再轻轻带上。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室内的一切。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沈清靠在冰冷的梯壁上,看着镜面里那个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嘴唇红肿的女人,
陌生得让她心惊。走出酒店旋转门,清晨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肺部一阵刺痛。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林浩”的名字。沈清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足足十几秒,
然后,面无表情地挂断,拉黑,一气呵成。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婚房的地址。是时候,
去收拾残局,然后,彻底告别了。---酒店套房内。霍文晋在房门合上的轻微响动传来时,
便睁开了眼睛。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蒙,只有一片清醒的冷然。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目光扫过身边空荡荡、尚有余温的位置,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视线最终落在床头柜上。那几张红色的钞票,异常刺眼。他伸手拿起那几张纸币,捏在指间,
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呵。
”一声低笑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充满了嘲讽,以及一种被冒犯的怒意。他,霍文晋,
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人当成……鸭?还是用这种近乎侮辱的方式。他掀被下床,
走到落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
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光晕。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查个人。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沉,“昨晚,‘迷醉’酒吧,到我入住酒店的女人。对,尽快。
”挂断电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手腕。那里,
原本应该戴着一块定制的百达翡丽,此刻却只剩下一点淡淡的佩戴痕迹。那块表,不见了。
是被她拿走了?还是……在混乱中掉落在了哪里?无论哪种,都意味着,那个女人,
休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他重新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眼神锐利如鹰隼。“掘地三尺,
我也会把你找出来。”---三年后。鼎尚集团,市场部项目经理办公室。
沈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快速敲击着键盘,正在审阅一份即将提交的策划案。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
当年从酒店离开后,她直接回了婚房,以最快的速度打包了自己所有的物品,
将林浩和他情人堵在被窝里,干脆利落地摊牌、退还戒指、索回自己支付的房款份额,
整个过程冷静得不像话。面对林浩惊慌失措的解释和挽留,她只回了一句:“脏了的东西,
我不要。”然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辞了原来的工作,
切断了与过去所有不必要的联系,凭借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一股拼劲,在鼎尚集团从头开始,
一步步坐到了项目经理的位置。生活被工作、学习、健身填满,充实,平静,
不再为感情所困。只是偶尔在深夜梦回,那个混乱迷醉的夜晚,
和那个陌生男人极具侵略性的身影,会模糊地闪过脑海,带来一丝心悸,随即被她强行压下。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断她的思绪。“沈经理,”助理小陈的声音有些兴奋,
“通知!十分钟后,全体职员到大会议室**,新总裁马上就到任,要召开紧急会议!
”新总裁空降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公司,据说背景深厚,手段凌厉,
是集团总部特意派来整顿业务的。“知道了。”沈清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职业套装,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记本和钢笔。对于这位新上司,
她心里保持着职场人应有的谨慎和距离。大会议室里,人头攒动,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几乎所有员工都到了,按照部门排列坐好,气氛透着一种紧张的期待。
沈清找了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一抬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排区域,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靠近主席台的侧前方,坐着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男人——林浩!
他怎么会在这里?林浩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三年不见,他看起来成熟了些,
穿着得体的西装,但眉眼间那份算计和浮躁依旧。看到沈清,他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随即,
嘴角扯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还有几分……阴冷?沈清迅速移开目光,
心头疑云密布。鼎尚和林浩家的公司并没有业务往来,他出现在这里,
只有一个可能——他也入职了鼎尚?而且,看样子职位不低。没等她细想,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一行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原本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极为挺拔高大的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纯黑色手工西装,
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粒扣子,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和生人勿近的冷冽。
他步伐沉稳,目光平视前方,甚至没有刻意扫视台下,
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当他的面容清晰地映入沈清眼帘时,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固。大脑“嗡”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怎么会是他?!
那个三年前酒吧里被她随手挑中,酒店里疯狂一夜,
然后被她用几张钞票打发掉的……陌生男人?!他竟然是鼎尚集团新上任的总裁?!
巨大的冲击让沈清浑身血液倒流,手脚瞬间冰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下意识地想要低头,避开那道可能扫视过来的视线,但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霍文晋在主席台正中位置站定,双手随意地撑在桌面上,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的发言简短,有力,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低沉,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内容无非是上任伊始,期望合作,强调业绩和效率之类。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沈清的心上。她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耀眼夺目,
却又如同噩梦般的男人,
三年前那个夜晚的片段不受控制地疯狂涌现——酒吧里他审视的目光,酒店里滚烫的触感,
沉重的呼吸,还有她逃离时,放在床头柜上那几张可笑的钞票……他认出她了吗?
应该没有吧?已经三年了,而且那晚灯光昏暗,她又……那么狼狈。他那样身份的人,
**的对象恐怕数不胜数,怎么可能记得她?就在沈清抱着侥幸心理,拼命自我安慰时,
霍文晋的发言结束了。会议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霍文晋微微颔首,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
走下主席台,准备离开。人群开始松动,沈清暗暗松了一口气,垂下眼,
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然而,那道高大的身影,却在经过她这一排通道时,
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整个会议室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沈清的心脏骤然停跳。
她感觉到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如同实质,让她无所遁形。
霍文晋转过身,一步步,朝她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得像踩在沈清的心尖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气,
混合着淡淡的雪茄味。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包括跟在霍文晋身后、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林浩。霍文晋抬起手,
在无数道惊愕、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沈清的下巴,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迫使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他的指尖微凉,
触碰到的皮肤却像被烙铁烫到一样。沈清被迫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
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像是隐忍已久的风暴。他微微俯身,
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缓慢的嗓音,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沈、清。”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这三年,”他顿了顿,
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掠过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惊惶,“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清清晰地听到,旁边传来林浩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以及周围死寂中压抑的惊呼。世界,天旋地转。沈清站在那里,脸色煞白,
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只剩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躯壳。他记得。他一直记得。而且,
他找了她三年。现在,他来了。好的,我们继续。---那句话,如同惊雷,
炸得沈清魂飞魄散。下巴上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却像是点燃了引线,
将她整个人都烧成了灰烬。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血液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流的矛盾过程。
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所有的声音,包括林浩那声清晰的抽气,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唯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暗流的眼睛,
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他记得。他不仅记得,他还知道她的名字。他找了她三年。
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为什么会花费三年时间,
去寻找一个仅仅有过一夜荒唐的陌生女人?羞辱?报复?为了当年那几张可笑的钞票?
无数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中飞速闪过,却抓不住任何一个清晰的答案。
霍文晋并没有维持那个暧昧又危险的姿势太久。他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指尖仿佛不经意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蹭过,带起一阵战栗。他直起身,
恢复了那副睥睨众生的冷漠模样,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举动和话语,
只是所有人的集体幻觉。但他扫过她的最后那一眼,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势在必得的锐利,明确地告诉她——这不是结束,
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这仅仅是开始的结束。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在一众高管面色各异、心思各异的簇拥下,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室。
那高大的背影,带着无形的压力,消失在门口。直到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
会议室里那根紧绷的弦仿佛才“嘣”地一声断裂。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轰然响起,
无数道目光,探究的、好奇的、嫉妒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射向依旧僵立在原地的沈清。
她成了全场毋庸置疑的焦点。“沈经理……你,你没事吧?”助理小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难以置信。沈清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胸口闷得发疼。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厉害,
勉强对小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她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几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凌乱而急促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她能感觉到,
身后有一道格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黏着她——是林浩。但她顾不上了。
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清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她抬手抚上自己的下巴,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触感和温度,滚烫,又带着刺骨的寒意。完了。
这是沈清脑中唯一的念头。平静了三年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宣告终结。
而将她拖入这未知漩涡的,正是她自己三年前那个疯狂的决定。---总裁办公室,
位于鼎尚大厦的顶层,视野开阔,俯瞰大半个城市。霍文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背影挺拔而孤峭。他手里把玩着一只金属打火机,开合之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进。”特助周谨拿着一份文件夹,步履无声地走进来,
恭敬地汇报:“霍总,这是市场部所有项目经理及以上级别员工的详细资料,
包括沈清经理的。”霍文晋转过身,接过文件夹,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目光落在周谨身上:“林浩,安排好了?”“是的,霍总。
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在林氏企业有合作往来的拓展部,担任副总监。他刚才……似乎想见您,
被我们的人拦下了。”霍文晋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告诉他,安心工作,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是。”周谨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霍总,
关于沈清经理……三年前,我们查到她在‘迷醉’出现那晚之前,
刚刚经历了未婚夫林浩的背叛。她离开酒店后,立刻与林浩分手,并辞去了原有工作。
这三年,她在鼎尚业绩突出,私生活……很干净。”霍文晋翻开了沈清的资料,
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张清丽却带着疏离感的脸。三年,她变了一些,更成熟,更干练,
眼底那份破碎感被坚韧所取代,但依旧能一眼认出,
是那个在酒吧里故作镇定、在床上生涩颤抖、最后却留下钞票逃跑的女人。“干净?
”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听不出情绪。周谨垂首,不敢接话。“那块表,有线索吗?
”“还没有。当时酒店房间彻底清扫过,没有发现。
推测……可能确实是被沈**无意中带走了,或者……”周谨没有说下去,另一种可能,
就是被沈清故意拿走了。但那块表的价值,显然不是当年那个状态的沈清能够轻易处理的。
霍文晋合上文件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节轻轻揉着眉心。三年。
他找了她三年。起初,或许是因为那几张钞票带来的被侮辱感,
以及那块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失踪的手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那个在酒吧里眼神破碎却强装坚强的女人,
那个在酒店里明明害怕得要命却倔强地迎合他的女人,
那个在清晨狼狈逃离、却留下一个可笑“嫖资”的女人……她的形象非但没有模糊,
反而在一次次的追查和回想中,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念念不忘”。
这超出了他一贯的掌控范围,让他感到烦躁,也……更加势在必得。现在,
她终于落在了他的地盘上。就像一只无意中闯入笼子的小兽,再怎么挣扎,
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他睁开眼,眸中一片沉沉的暗色。“通知市场部,
下午的季度汇报会,我亲自参加。重点听……沈清负责的那个项目。
”---沈清一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霍文晋的出现,和他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
彻底打乱了她所有的节奏。办公桌上的文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他到底想干什么?报复?以他的身份地位,
想要报复她三年前的“侮辱”,有无数种更直接更残酷的方式,何必大张旗鼓地找她三年,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那么一出?难道……是因为别的原因?那个混乱的夜晚,
除了那几张钞票,还有什么?她努力回想,记忆却只停留在清晨的逃离和痛楚上。中午,
她毫无胃口,拒绝了同事一起吃饭的邀请,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里。手机屏幕亮起,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沈清直觉那是林浩。她直接按掉,拉黑。动作熟练得如同三年前。
现在,林浩已经不再是她的困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才是。下午,季度汇报会如期而至。
沈清抱着笔记本电脑,脚步沉重地走向会议室。她知道,该来的,躲不掉。果然,
当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时,主位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呼吸一窒。霍文晋已经到了。
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姿态闲适地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
听着旁边部门总监的低声汇报,神情淡漠。沈清的出现,让他抬起眼皮,
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目光,不再像上午那样带着强烈的情绪,
而是恢复了上位者的审视和平静,仿佛她只是他手下众多员工中普通的一个。
但这反而让沈清更加不安。她低着头,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汇报按顺序进行。轮到沈清负责的“云端”项目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走到投影幕前。这是她投入了大量心血的项目,每一个数据,每一个节点,她都烂熟于心。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暂时抛开了内心的惊涛骇浪,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地开始阐述。
霍文晋靠在椅背上,单手支着下颌,目光落在幕布上,偶尔会落到她身上,停留片刻,
看不出喜怒。直到汇报结束,进入提问环节。几个高管提了些常规问题,沈清都从容应对。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主位上的霍文晋。他放下支着下颌的手,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锁定沈清。“沈经理,”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刚才提到,
项目第三阶段的用户增长率预估是百分之十五。这个数据的依据是什么?
是基于前两个阶段的自然增长曲线,还是考虑了新投放的营销策略带来的增量?
”问题很专业,甚至有些犀利,直指核心。沈清心头一紧,但好在准备充分:“霍总,
这个预估是综合考量。我们分析了前两阶段的自然增长趋势,
同时结合了新营销策略的预期转化模型,以及市场容量的饱和度……”她流畅地回答着,
引用数据,阐述模型。霍文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等她回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