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当成植物人白月光的活体培养皿已五年。每晚为他**时,他都对着床上的人轻语:“再等等,她的心很快就是你的。”手术前夜,我拿着孕检单想给他惊喜。却听见他温柔承诺:“放心,明天就用她的心脏救你。”我连夜爬上运输车逃亡。七年后携子归来,他红着眼堵在幼儿园门口:“孩子是谁的?”手术台上,我笑着递出器官捐赠书:“按约定,心脏给你。”心电仪归零那刻,他疯了一样割开自己胸腔。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成了这栋奢华别墅里挥之不去的背景音。五年了,它早已沁入每一寸墙壁,渗入昂贵的波斯地毯,也缠绕着苏桐每一次呼吸。她端着刚煎好的褐色药汁,步履轻悄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幽灵,停在主卧沉重的雕花木门前。房门虚掩着,漏出一道昏黄的光缝,也漏出了里面那个熟悉到让她骨髓发冷的低语。
“……别急,瑶瑶。”是沈聿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被最柔软的丝绒包裹着,温情脉脉,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耐心。苏桐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滚烫的瓷碗边缘灼着指腹,她却感觉不到多少痛意。“再等等,就快了……明天以后,你就能醒过来,像以前一样。她的心,跳不了多久了……它会好好在你身体里活着的,我保证。”
心脏的位置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瞬间抽空了肺里所有的空气。苏桐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那里还很平坦,但一张轻薄却重逾千斤的纸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睡衣口袋里——孕检单上那个小小的“阳性”标记,几小时前还曾让她短暂地以为看到了黑暗隧道尽头的一缕微光。
原来,那不过是通往最终屠宰场前,命运给她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那些她以为终将被暖化的冰冷,那些她默默吞咽下的屈辱和等待,此刻都化成尖锐的冰凌,倒灌进四肢百骸。黑暗的气息沉沉压在心口,她剧烈地喘息着,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狼狈地倚靠在冰冷的门框上。碗里的药汁剧烈晃动,溅出几滴深褐色的液体,烙铁般烫在手背,她却浑然未觉。
门内,沈聿的低语还在断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耳膜。
“我知道你受苦了,瑶瑶……很快,很快一切都好了……”
苏桐猛地挺直了脊背,像一根骤然被拉直的弦。她端着那碗已经凉透的药,像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退开。走廊深处巨大落地窗映出她苍白模糊的影子,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腹中那个刚刚萌芽的小生命,是她此刻唯一的温度,却也成了悬在她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利刃。沈聿要的不止是她的心了,还有她孩子赖以生存的母体。她的时间,彻底归零。
别墅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豪华坟墓。苏桐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轻得没有一丝声音。她不再需要任何光亮,这里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件摆设,闭着眼都能清晰地描绘出来。
书房厚重的橡木书架上,摆放着价值连城的古董和装帧精美的书籍,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昂贵木料混合的沉闷气味。她径直走向角落那个不起眼的矮脚柜,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抽屉里空空如也,但她手指熟练地在底部凹凸不平的衬板边缘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她用力按下去,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柜子背板竟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是一个扁平的方形空间,塞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帆布背包和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苏桐的心跳得又急又重,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她迅速拿出背包,借着窗外城市遥远霓虹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拉开拉链。里面是几件最朴素的换洗衣物,一叠皱巴巴、早已清点过无数次的零散现金,还有几张全新的、名字陌生的证件。她的目光扫过证件照片上那张陌生的、眼角眉梢刻意改变过的脸,眼神冰冷如霜。
指尖颤抖着,她紧接着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几张薄薄的纸滑了出来。借着微光,她看清了最上面一张的标题——器官自愿捐赠书。下面清晰地打印着她的名字:苏桐。在“捐赠器官”一栏,只有两个字被冷硬地圈了出来:心脏。签名处,赫然是她自己曾经一笔一画写下的名字。
指尖擦过那签名,熟悉的笔迹却带来一种灵魂剥离般的陌生感。当初签下这个名字时,她怀着怎样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祈求沈聿能看到她的付出,祈求他能分给她一点点,哪怕只有指甲缝那么大的真心?现在想来,那每一个笔画都写满了愚蠢和绝望。
她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那纸塞回文件袋深处。再睁眼时,里面只剩下一片冰封的荒野。她迅速将背包甩上肩头,帆布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单薄的睡衣,带来一种微弱却真实的活着的触感。目光最后扫过这间囚禁了她五年的奢华牢笼,没有一丝留恋。
主卧那边隐约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水声,沈聿大概要出来了。苏桐像一只敏锐的夜行动物,倏地闪身,灵巧地滑入走廊更深沉的阴影里,朝着通向地下车库的佣人楼梯无声潜去。
车库冰冷空旷,弥漫着机油和尘埃的味道。巨大的空间里只零星停着几辆顶级豪车,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在昏暗的顶灯下反射出冷硬的光。她的目标很明确——停在最角落的那辆厢式运输车。那是专门运送别墅所需大型绿植和花卉的车辆,庞大、笨重,毫不起眼。司机每次送完货返回苗圃,都会习惯性地将钥匙随手留在驾驶座遮阳板的夹层里。这是她几个月前一次偶然“散步”时发现的秘密。
苏桐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靠近驾驶座一侧。她拉开车门,老旧的车门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响亮。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安静。主宅的方向没有任何动静。
她飞快地踮脚,手指在遮阳板后面摸索,指尖果然触到冰凉的金属。钥匙!她一把攥住,滑进驾驶座。座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陈旧的尘土味。她强迫自己忽略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那是紧张和腹中新生命共同作用的结果。
插入钥匙,手腕发力转动。引擎发出一阵沉闷、吃力的咳嗽声,像一头濒死老牛的喘息,在空旷的车库里突兀地回荡开来。苏桐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跳如雷。她猛地再次转动钥匙,这一次,引擎终于“轰隆”一声,不太情愿地咆哮起来,震得整个车身都在微微颤抖。
车灯刷地亮起,两道雪白的光柱刺破了车库的黑暗,也照亮了前方空地上的灰尘在光柱中狂舞。苏桐毫不犹豫地挂挡,一脚油门狠狠踩下。笨重的运输车咆哮着,如同一头被惊醒的巨兽,猛地向前冲去,轰然撞断了入口处那道象征性的木制自动栏杆。
清脆的断裂声在夜色中炸开,如同一个信号。后视镜里,主宅二楼某个房间的灯光骤然亮起,刺破了沉沉的夜幕。同时亮起的,还有别墅安保岗亭刺目的探照灯柱,如同巨大的白色触手,疯狂地扫向车库出口的方向,试图捕捉那辆正在逃离的钢铁怪兽。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运输车庞大的身躯猛地冲上别墅区通往外界的主干道。苏桐死死攥着方向盘,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它捏碎。后视镜里,那道撕裂夜空的探照灯光柱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追逐。她猛地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笨重的车身剧烈颠簸着向前猛蹿,每一次颠簸都狠狠撞击着她的腹部,带来一阵挛缩般的闷痛。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她发狠地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着麻木的神经。前方是一个植被稀疏、坡度陡峭的岔路口,通往城市的快速路与一条荒僻狭窄的山道在此分叉。那山道年久失修,地图上显示它最终绕过山脊,通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跗骨之蛆,几乎要舔上车尾。安保岗亭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穿透车窗玻璃,撕裂了夜的静谧。苏桐甚至能想象出沈聿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上此刻密布的寒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就在光柱即将彻底笼罩车身的瞬间,她双眼血红,猛地将方向盘向右死命一打!
沉重的运输车发出一声痛苦的金属**,庞大笨拙的车身剧烈倾斜摇晃,轮胎摩擦着粗糙的山道入口,卷起漫天尘土和碎石,如同一条负伤的巨蟒,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姿态猛地拐入了那条狭窄崎岖的小路,瞬间将身后那片象征着囚笼的华丽灯火和刺耳的警报声甩脱。
然而,致命的黑暗和无尽的弯道才是刚刚开始。没有路灯,只有车头两道惨白的光柱在浓稠的墨色中徒劳地切割着路面。道路狭窄得仅容一车通行,一侧是乱石嶙峋的山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被浓密树冠遮掩的陡坡悬崖。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起初是冰冷的雨点噼噼啪啪砸在挡风玻璃上,很快便连成一片,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的白噪音和轮胎碾过湿滑泥路的黏腻声响。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在玻璃上刮出两道短暂清晰的扇形,随即又被密集的雨水模糊。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腥气。苏桐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眼前那一点被车灯照亮、又不断被雨水模糊的湿滑路面。每一次转弯,车轮都可能打滑;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小腹深处隐秘的抽痛。
就在车子艰难爬上一个陡坡、下一个急转弯近在眼前时,噩梦降临了。车灯刺破雨幕,清晰地映照出前方路面上横躺着的一段粗壮的树干——大概是雨水引发的山体松动滚落下来的拦路虎。它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十字架,死死卡在狭窄的路中央。
“不——!”一声绝望的嘶喊撕裂了喉咙。
苏桐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本能地猛踩刹车,同时拼命向右打方向盘,试图避开那致命的树干。轮胎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发出濒死的尖啸,车身却像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所有控制,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刺耳的摩擦声,狠狠朝着道路外侧、那被浓密灌木遮蔽的陡坡冲去!
轰隆——!
天旋地转!
剧烈的撞击感从四面八方传来,身体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抛起又砸落,安全带深深勒进皮肉。挡风玻璃在眼前轰然碎裂,无数冰冷的、棱角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进来。苏桐只感觉额角一阵尖锐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紧接着,整个世界开始疯狂地旋转、翻滚,黑暗与光怪陆离的景象在意识中混乱地交织、破碎……
身体被惯性死死压在冰冷的座椅内,五脏六腑像被一只巨手攥住揉捏、移位。玻璃碎屑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呛入鼻腔。腹部的剧痛如同凶猛的浪潮,终于彻底淹没了她。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她唯一能做的,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护住了自己隆起的小腹。